9 孤獨

程嘉懿繞過男人，疾步走進廚房，用刀把碰開水龍頭，沖洗着水果刀和手上的血跡，然後左右看看，從紙抽裏抽出幾張紙擦幹淨手，再抽出幾張紙，嗅嗅，走到衛生間，墊着把手，緩緩開門。

刺鼻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浴缸內是一具慘白赤裸的屍體。

程嘉懿猛然推上衛生間的門，然後回到客廳。男人确定沒有氣了，她湊到門鏡前，确定外邊沒有人。

她墊着紙巾打開男人家的冰箱，将裏面的東西全都裝在袋子裏，再搜尋了一番，找到了一袋子白糖和一罐蜂蜜，一袋子大米。

這才開門，将東西全都放在自己的家裏，來回的時候，她一直注意着電梯的動靜。等到挪完了東西，又拿了塊從來沒有用過的手巾，将自己踩過的腳印全都擦掉。紙巾扔到廁所沖走。

她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她看過的小說作者。

等到一切結束關上自家房門的時候，虛脫的感覺差一點讓她摔倒，她忙将口袋裏最後的糖果塞到肚子裏。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着，程嘉懿緩了一會才拿出來，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杜一一的，還有杜一一的微信。

她回道：剛回家，拎了一堆東西騰不出手。

幾乎同時，電話就閃了起來。程嘉懿接通，杜一一焦急的聲音就傳過來：“你沒事吧，回家了？”

杜一一疲憊地嘆口氣：“沒事，就是回來的時候被人跟上了，還好我跑得快。”

“鎖上門沒有？你可不要再出去了，不行我讓我爸接你過來？”杜一一道。

“呵呵。”程嘉懿笑了笑。

杜一一那邊沉默了會，“你，真的沒事吧。”

他們都知道這個沒有事的意義。

程嘉懿再嘆口氣：“你聽到什麽消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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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一道：“沒有，我媽住在醫院裏了，醫院不讓回家。我爸也上班了。他本來不想去的，接了電話，政府機構的都得去。”

“我沒有事了，你自己也小心。”程嘉懿猶豫了下道：“你沒事時多喝點糖水，總吃點東西。我感覺……要多吃東西。還有，千萬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你怎麽和我老爸一樣啰嗦。你一個人才要小心。”

挂了電話，程嘉懿在門口坐了會，然後站起來換鞋。将書包和壓縮餅幹放在茶幾上，瞧一眼窗簾，還好都拉着紗簾。

電飯鍋的飯都好了，魚蝦也都化了，魚不會做暫時扔在一邊，就着高壓鍋裏的牛肉又吃了一大碗的飯。

多餘的仍然盛出來晾着，牛肉也盛出來，然後再焖飯，再壓牛肉。

從對門男人家的冰箱裏拿過來的也有一堆速凍餃子，程嘉懿打開電磁爐煮開水，同時翻檢着其它帶過來的東西。

這一天，她都在機械中度過的：煮飯，盛出來，煮肉，盛出來。吃。

腦海裏不斷是前一日學校的血腥和對門發生的事情，然後就是想象的醫院。

她好幾次撥通手機，可之後卻是手機關機的聲音。

到醫院必須要坐公交，可公交已經沒有了。她不會開車。就算會開車家裏也沒有車。

要杜一一找他爸爸一起去醫院嗎？程嘉懿想來想去搖搖頭。

那就只能自己了。

外邊的共享單車不知道還能不能騎。忽然想起微信裏已經沒有錢了。

家裏所有的盆盆罐罐裏全都裝滿了水，新買的十斤牛肉也煮熟了，豬肉不用高壓鍋，切成大塊直接煮，蝦全用油炸了，魚也按照網上說的收拾了，也過油了。

屋子裏一直沒有間斷過肉香，廚房的窗戶也一直開着，這樣一直到天黑。

程嘉懿已經記不得自己吃過幾次飯了，只知道每次飯、肉做好了，都是一大碗飯，一大碗肉。

忙碌了一天，也不覺得怎麽累，尤其是吃過飯之後，身體就好像充了電一般，全是力量。

坐下來的時候，她也會想想對面的男人，她一點也不後悔殺人。那種人，已經不是人了。

終于，沒有什麽要煮熟的了，除了大米。冰箱的冷凍層也裝滿了，冷藏層裏還有的是不多的青菜、水果。

程嘉懿也終于想起來應該準備水果蔬菜的，不然就要補充維生素。可就是想到了也無濟于事。

她沒有錢。就算有錢，水果蔬菜也保存不了幾天。至于維生素……她翻了翻家裏的藥箱，只有一瓶維生素C。

天黑了下來，程嘉懿沒有開燈，孤獨地坐在黑暗裏。

和杜一一的微信通話已經變成了一小時一次的招呼。只要知道彼此還安好。

終于，杜一一再次打來電話。

“嘉懿，我可能也病了。”杜一一的聲音帶着鼻音。

“你怎麽樣？”程嘉懿不知道該為杜一一難過還是高興。

“我總是餓，吃完一會就餓。”杜一一難過地道，“我會不會也變成吃人的怪物。”

“不會的。”程嘉懿安慰道，“我不也沒有變成那樣嗎？”

“嗯，嘉懿……”杜一一只喊了一聲。

“你爸爸回家沒有？”程嘉懿問道。

“沒有。”

“那你自己煮飯，把冰箱裏的肉都做了，不會做就查網上，萬一停電了，煤氣也停了，生的怎麽吃？”程嘉懿按照自己的經驗說着。

“啊，對，我忘了。”杜一一說着，卻又遲遲沒有放下電話。程嘉懿也沒有放下，等着。

果然，杜一一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媽給我打電話了。”杜一一說道。

程嘉懿的心跳了下，沒有吱聲。

“我媽找人查了病例，你爸爸他……是住院了，後來醫院裏亂起來了，就和我們學校一樣，然後軍人去了，後來什麽人也找不到了。”杜一一的聲音越來越低。

什麽人也找不到了。就像操場裏倒下來的那些人嗎？程嘉懿放下手機，眼睛卻幹澀着，流不出眼淚。

以後，她就是一個人了。她再也沒有親人了。

不，不會的。不應該這樣的。

當時媽媽電話說爸爸已經紮上葡萄糖了，杜一一媽媽也說，病人醒了就會饑餓，很饑餓。媽媽已經送吃的了。

退一步講，就算媽媽吃的沒有送到，醫院裏昏迷的人醒來也沒有吃人的，至少杜一一的媽媽沒有說過吃人。

可，她又想到了學校，想到看到的武警毫不猶豫地開槍。食堂裏被喊出去的人。

她以後要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