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分離

明亮與黑暗強烈對比，暴露在陽光下的人好像正在被黑暗窺視。

“那邊，進收款處。”依然提醒着。

“鎖着了。”杜一一背着依然跑過去，踹了下門。

“裏面。”依然道。

一直跑到走廊盡頭，全都是上鎖的，盡頭的偏門，也是鎖上的。

三人回頭，看着走廊盡頭的大廳，看着正對的導購臺。

“怎麽辦？”杜一一驚慌地問道，“怎麽都變異了？”

“放我下來。”依然拍拍杜一一肩膀，順着杜一一後背慢慢落地，坐在地上。

“嘉懿，你感覺怎樣？”依然看着程嘉懿，溫和地，滿是憐憫地道。

程嘉懿不知道依然的憐憫是因為自己殺人了，還是被看出她也變異了。她只能搖頭，也只敢搖頭。

“好孩子。別怕。”依然想要伸手摸摸程嘉懿的頭，手擡起來又放下，還是輕聲道：“告訴阿姨，你是什麽感覺。”

程嘉懿搖着頭，“我害怕。”

“媽。”杜一一哀求地喊了一聲，“媽，我們都會變異是不是？我們都會吃人是不是？”

依然擡起手，摟着杜一一的肩膀，親昵地道：“怎麽會呢，你那麽乖，怎麽會吃人呢。”

她說着，眼睛還是看着程嘉懿，“告訴阿姨，你，想要喝血嗎？”

程嘉懿抖了下，“不。”她低聲的，帶着防備，堅決地，低聲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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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孩子。”依然輕聲地道，将杜一一推開，“可是阿姨想。剛剛，趙醫生的血好甜。”

杜一一猛地向後一縮，驚恐地看着依然，“媽，你說什麽？”

依然苦笑了下，愛惜地看着杜一一，“一一，媽可能被感染了。媽媽竟然覺得趙醫生的血很甜。”

杜一一的眼淚流了下來，他驚慌地看看依然，又看看程嘉懿，再看看依然。“媽，不會的。你不會的。你千萬不會的啊。”

依然笑着搖搖頭，“現在還不會。一一，你聽媽媽說，一定一定不要喝人的血，喝了一次，哪怕不小心喝了一點點，都會忘不了那個味道的。”

杜一一驚恐地睜大眼睛。“媽，你——”

依然點點頭，無奈地道：“是亂的時候被濺了一臉的血，嘴上也是。”

杜一一呆了。忽然抓着依然的胳膊搖晃着：“怎麽辦？怎麽辦？媽，你有辦法的吧，有吧？”

依然搖頭，“一一，你大了，下個月就十八歲了。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不——”杜一一哭了起來。

依然轉頭看着程嘉懿，“好孩子，你帶着一一，答應阿姨，你倆在一起。”

“阿姨，我……”程嘉懿張口，還是不敢将自己也變異的事情說出來。

“你救了阿姨，也救了一一，阿姨相信你。”依然仰頭靠在牆壁上，好像喃喃自語，“阿姨也只能相信你了。”

然後忽然坐正：“你們走，你倆趕緊走，趁大家顧不過來。”

“媽，你跟我們走。”杜一一抓着依然。

“傻孩子，媽媽病了的。”依然搖頭。

“媽！”杜一一撲倒依然懷裏，“我也病了，爸爸也病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死了也在一起。”

依然推開杜一一，“一一，你聽媽媽說，這病和病是不一樣的。你是媽媽唯一的孩子，你要堅強，要會照顧自己，別讓媽媽不放心。”

“可媽，我怎麽能丢下你？”杜一一搖頭。

“媽是醫生，自己知道自己。媽媽在醫院比在家方便，只要能救人，第一個就會救媽媽的。你明白嗎？”

依然說着轉向程嘉懿，“你和一一走，趕緊走。晚了，這個醫院的所有人就都走不出去了。”

程嘉懿被依然後一句話的意思驚醒。

她站起來，拉着杜一一，“走，走。”

“媽。”杜一一不舍地站起來。

“走，快走。”依然揮着手。

程嘉懿抓着杜一一，向走廊外跑去。

大樓裏打鬥的聲音幾乎全都消失了，可更加可怕的危險是随後發生的事情。

變異人可怕，但可以殺掉他們。可人呢？如果面前的是看着完全正常的變異人呢，是醫生是武警呢？

程嘉懿不敢讓人抓住自己的，她沒有那麽偉大，不願意被研究。

兩個人不管不顧地沖出大門，程嘉懿不敢往醫院大門跑，只往印象中圍牆的地方沖。

大樓裏已經有死傷了，醫院裏就是有野貓野狗也會被引過去的吧。

兩人沖到栅欄旁，翻身上去，跳了出來。

圍牆外邊的世界安靜，路燈明亮。回頭看着醫院燈火通明的大樓，誰能想到平日帶給大家安全感的醫院，如今已成可怕的地獄。

“去我家。”杜一一抓着程嘉懿的胳膊。

程嘉懿猶豫了下。杜一一的家和她家是兩個相反的方向。

“去我家，我家有吃的。”杜一一再說一句。

程嘉懿點頭。兩人一身血跡，不敢走在大路上，只穿過馬路，奔向樓群中的小路。

小路仍然有路燈，只是沒有大路明亮。也有更多的老鼠、野貓、野狗。兩個人瘋狂地跑起來。

身後有沒有野貓野狗追趕他們不知道，也顧不得了，他們只知道必須盡快跑回家，只有家裏才是最安全的。

兩人越跑越是害怕。他們平時都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現在一口氣跑了上千米，也只是覺得喘息。

他們一路跑到杜一一家樓下，進了大樓，不敢上電梯，又沿着樓梯往上跑，直到進戶。兩個人才靠着門，大口大口地喘氣。

杜一一摸着燈，程嘉懿伸手攔住，“別開燈。”

杜一一靠着門，慢慢坐下來。即便在黑暗的室內，程嘉懿也看到杜一一臉上的眼淚。

程嘉懿摸黑換了鞋，又進了衛生間，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她的臉色還發白，眼睛卻黑得發亮。衣服上迸濺着大片血跡，讓鏡子中的她好像個惡魔。

她鎖上衛生間的門，脫下染血的外衣扔進洗衣機裏，然後打開淋浴。

溫熱的水順着發絲流下來，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氣。

好甜。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香，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