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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利用鎮運仙符尋找邋遢老人的這種可能,徐天玄長長地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慢慢的靜下來。
徐天玄閉上眼,避免廢墟的景象影響自己的判斷。他耐心地抽出那一絲微弱的感應氣息,沿着感覺緩緩找去。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耐着性子,仔細的判別,生怕一個不小心錯過了邋遢老人的下落。
當徐天玄再度睜開眼睛,他的面前是一間地下密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進來的。
一塊塊的青石壘疊了牆面,它們蒙蔽了周遭視線,屏蔽了絕大多數的氣息,唯有一絲淡淡的感應不快不慢地散發出來。
徐天玄擡眼望去,欣喜地瞅見了兩抹人影。一個是衣衫褴褛的老道,一個是衣染血污的嬌俏少女。他不由加快了步子,上前一探究竟。
流裳的傷勢十分嚴重,她的面色異常慘白。邋遢老人坐在她的身旁為她運氣療傷。好一會兒,邋遢老人這才緩了緩動作:“師姐,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稍微好些?”
待流裳調順氣息,她睜開眼,頗感不耐煩地瞪了邋遢老人一眼:“你不是堅信乾家絕不會包藏禍心嗎?那現在乾家所作所為到底算什麽意思?他們希望我們布陣護住城內的人,卻轉身派人對我們下殺手!”
“師姐,我認為這事頗為可疑。”邋遢老人說着,不禁颦眉,“以乾府的勢力,他們要殺掉我們根本不是難事,哪怕是覆滅一座城池也無需白白浪費這般力氣。更何況,雲祥城乃是乾府所在之處,這裏向來是乾家人世代守護的地方。”
總而言之,若乾家有心滅了邋遢老人他們,完全沒有必要采用這些多餘的動作。一道法則之力鎖住雲祥觀,再一道法則之力砸平雲祥觀,保準他們插翅難飛!
“那些隐衛全是乾府的心腹,只聽從乾家少爺的命令!難道我認錯了人不成?”流裳的身體因激動而略微顫抖,唇色蒼白得吓人。
此次,流裳帶宗門的一些精英弟子外出歷練。他們一路平穩,結果卻在毫無危險可言的凡俗界栽了大跟頭。
雖說弟子們外出歷練一去不複返的很多,可在凡俗界出事的卻少之又少。此番,也不知道有幾個弟子有命能夠活着返回宗門。
邋遢老人對師姐的想法很是不贊同。他曾在乾府居住過一段時間,他相信自己對乾府的判斷不會出錯,這不像是乾家蓄意下毒手。
要說乾家有意布陣将全部城民放入其中,邋遢老人相信。可是,要說乾家企圖對這個安置諸多凡人的幻陣動手,邋遢老人絕對不相信。
“師姐,凝神靜氣。智識之災的戾氣極其霸道,專門破壞心智。保持冷靜,心平氣和,莫要被它們伺機鑽了空子,侵蝕內心。”邋遢老人仍堅持自己的看法,他略有所思,“我見那些隐衛的臉色隐隐發黑,戾氣可傷及你我,說不準能傷及乾家隐衛。他們的異樣或許與這些戾氣有關。”
他的一席話,流裳并未聽進去,她沒好氣的哼了聲:“都這種時候了,師弟你居然還在幫外人說話。依我看,哪怕隐衛的行為并非乾家指示,乾家的少爺也絕對是居心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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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玄剛走近就聽得這話,他頓時不樂意。流裳懷疑乾家,乾大少爺首當其沖。大少爺不可能對道觀下手,徐天玄對此深信不疑。
偏偏徐天玄的抗議話語,流裳一句也聽不見,使得徐天玄怨念萬分。要不然,徐天玄一定要認真的與流裳老祖溝通一番。徐天玄要告訴她,乾家有許多許多好人,乾大少爺更是徐天玄的大恩人,他們不可能做出流裳認定的壞事。
徐天玄的情緒起伏加重,鎮運仙符的感應随之增強了一些。邋遢老人忽然覺察周遭的氣息突生異常,他的臉色陡然一變,聲色俱厲:“誰?”
他的話吓了徐天玄一大跳,可惜,徐天玄的解釋傳不到邋遢老人耳中。
道觀的形勢詭秘莫測,邋遢老人不敢有絲毫大意,他擡手正要攻擊,動作卻莫名的一緩:“心神牽引?莫非……那張符……”
流雲鎮運仙符?
可是,這怎麽可能?
邋遢老人倍感驚愕地站起身,他将流裳護在身後,目光警惕地打量着空無一人的密室。他确信,有人潛入了密室內,而且距離他們很近。
對方四周彌漫着一絲鎮運仙符的氣息,是真實,還是有人刻意僞裝?
邋遢老人的臉色和動作無不告訴徐天玄,自己被邋遢老人懷疑戒備着。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徐天玄十分苦惱。
徐天玄說話,邋遢老人聽不見。他若直接觸碰邋遢老人,天知道,不知情的邋遢老人會不會果斷出手揍飛他。
他該如何告之對方,是自己來了。徐天玄只求兩位老祖別沖動出手亂打,徐天玄對夜血魔君給的小玩意深表質疑,血霧到底具不具備保護的功能。
沉思片瞬,徐天玄靈光一閃,他低頭瞅了一眼那張皺巴巴的鎮運仙符。緊接着,他趕緊往後退出兩步,口念咒語,頃刻間釋放出鎮運仙符的威力。
一股盤旋的浩然靈力宛若雲霧,它在邋遢老人與流裳的頭頂上方凝聚。下一刻,沉重的壓迫感随之而來,他們周圍的運勢霎時被鎮壓住了。
氣運被壓制的難受感,令邋遢老人和流裳為之一振,兩人不由對視一眼。
流雲鎮運仙符作為流雲仙宗的寶物,邋遢老人邁入半步仙境界時也煉制了兩張。一張放在宗門寶庫,一張在徐天玄那兒。
邋遢老人對仙符有心神感應,他知道,要麽是掌門來了,要麽是徐天玄來了。兩者的可能選其一,他更相信是後者。
至于到來的究竟是不是徐天玄本人,流裳表現得十分小心,邋遢老人卻頗有幾分放心。倘若有人奪走了徐天玄持有的鎮運仙符,且将它煉化,恐怕這會兒,邋遢老人和師姐早已身死道消。
擁有這般能耐的人,對方哪裏犯得着展示氣息向他們表明身份。
思索再三,邋遢老人認為徐天玄不現身的原因,興許是徐天玄遇到了某些事或者采取了某些特別手段的結果。
心裏踏實了一分,邋遢老人捋了捋胡須,說道:“徐小公子,如果是你來了,就把仙符的力量收回吧。”
聽到這句話,徐天玄也頓時安了心。他明白,邋遢老人說這話是已然相信了他的存在。于是,徐天玄趕緊收起鎮運仙符的威力,兩位老祖被鎮壓運勢,多半感覺不舒服。
徐天玄如今唯一遺憾的是,自己無法與邋遢老人交流,對道觀的變故仍是一頭霧水。
邋遢老人沉思片刻,他面向仙符氣息散發的地方:“請替我轉告乾大少爺一聲,雲祥觀的形勢萬分緊迫,急待援助。而且,乾府派來的那些隐衛叛變了,乾府需得當心他們。”
叛變?
徐天玄驟感當頭一棒,那些他親手檢測過戾氣的隐衛叛變了?他們背叛了乾府?這是為什麽?
他急切的想要問個明白,偏偏記起自己說話對方聽不見。徐天玄思前想後,話語雖無法溝通,但他能夠觸碰到這兒的人,他不久前從廢墟下方找到了雲觀主。
聽不見,那麽,能看見嗎?
徐天玄稍稍琢磨,随後,他手腕的金光随他的心意一動,在半空浮現出了幾排金色的字。徐天玄滿心期待邋遢老人可以看見:方才,隐衛前往乾府求援,五少爺跟随莊誠來到雲祥觀修補裂縫。我尾随他們而來,在三清殿尋得雲觀主浪費了些時間,之後就找不到五少爺與所有隐衛了。
看清金色的文字,邋遢老人的神情大變,喊了聲:“糟了!”
徐天玄滿心的納悶,他尚未詢問下一句,卻見傷重在身的流裳笑得嘲諷:“我一直在想,他們做這些事有何目的。直至這一刻我才明白,原來他們這是為了對付乾家的人。乾家的隐衛針對乾家的少爺,還真是無比諷刺!”
心底的疑慮加重,徐天玄愈發不安,金色光芒轉為幾個字: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始于幻陣,終于幻陣。看來還得回去一趟。”邋遢老人并未回答徐天玄的問話,而是嘆了口氣。
聽見這些,流裳頓時挑眉,語氣相當的不滿意:“你瘋了?進去還能有命出來?那裏有法則之力,你真當自己可以不死不滅?”
邋遢老人神色自若,雲祥觀盡管只是仙宗在凡俗界的一處下院,微不足道。可它在此處得乾家庇佑,安泰千年,數輩觀內弟子在這兒平穩生活了千年。這是乾家與仙宗的緣分。
此外,邋遢老人在乾家居住期間,承蒙不少照顧,這是他與乾家的緣分。
修士的大道之途雖是逆天而行,有悖乾家的意志。但修道之人,講究以德報德,道心怎能蒙塵。
邋遢老人說道:“乾家與宗門有緣,亦與我有緣,眼見乾家逢亂,卻昧心不聞不問。若生出這般心思,大道已然無望。”
“命沒了,你要你的大道又有何用?”流裳板着臉呵斥。
聞言,邋遢老人眉宇間的神色一緩:“師姐,你終究還是不忍心。”
流裳別過視線,分外不屑:“我從不在意你的生死。大道之途,死得修士何止千千萬!”
可你流華還不能死。縱是法則之力湧現,雲祥城也不是你的葬身之所!
“師姐,你距離半步仙的大境界僅差一線了,”邋遢老人忽然笑道,“師弟我定會活着為你道賀。”
流裳頗感不爽地冷哼一聲:“到了半步仙又能如何?終究不過是缺少邁不過去的最後半步。”
境界,流裳讨厭這個詞語!
無數的歲月,境界曾是流裳人生最大的追求。年複一年的修煉,邁過數個小境界之後邁入一個大境界。緊接着,又是邁過數個小境界,然後邁入大境界。
境界一個接着一個,仿佛永無止境。曾經流裳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厭倦這樣的生活,直到父親的離去。
她至今都還深深記得父親的模樣。
一襲淡藍色的道袍,慈祥的笑容似乎從不曾改變。即使是面對兇險萬分的大境界提升,哪怕是明知強行提升大境界九死一生,父親亦是無所畏懼。
仙宗如今的形勢混亂無比,流華的崛起已然被其它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拔之而後快。父親若不能再往前一步,擁有更強大的實力作為後盾,流華必定深陷大劫。
“我若能活着歸來,定會守護你和流華,若是我不能回來了,你也莫要遷怒于他。”流裳還記得父親對她這樣說道。
“流華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他是一個好孩子。我一直将他視作自己的孩子對待,努力栽培他。”
“我知道,有時我對他好,你不高興。但是我器重流華不僅僅因為他資質上乘且道心堅定,大道有望。同時,我也存了一份私心。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若是不在了,你還有一個家人能夠像我一樣守護你。”
父親眼底的笑容至極:“流華是你的師弟。你或許不把他當作弟弟看待,但我了解他,他一定會将你當作親姐姐保護。”
“你對他有恨意,我理解,但你不可以對他心存殺意。”
“答應我,如果哪一天,你看見流華深陷危機,不要袖手旁觀。”父親如是說,“我相信總有一天,他将得道成仙。”
“我的女兒,好好照顧自己。不求長生,只求此生少些遺憾。”
流裳垂下眼簾,可惜,父親你不能親眼看見那一幕。
父親,我答應你。我會努力活着,活着看到你最器重最信任的弟子邁入仙界的那一天,我替你達成你未能達成的心願。
我埋怨過你的偏心,也痛恨過流華的存在。如今,你不再歸來,我恨他怨他,但我從未對他動殺心,我答應你。
父親,我答應你,他若深陷險境,我不會袖手旁觀。
“走吧。”流裳收起自己的思緒和情緒,她口念咒語,轉瞬清理幹淨了鵝黃絲裙的斑斑血跡。無論何時,她始終維持着這一份年輕的相貌,自從父親離去,流裳的相貌再也沒有發生過絲毫的改變,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天。
修士的一生很漫長,但她要永遠記住父親離去的日子,以及那一天對父親的承諾。她時刻提醒自己,對流華的恨意絕不能出現殺機。
“師姐,幻陣此前突生變故,現在必定詭異萬分,直沖心智。我進入幻陣找尋乾五少爺即可,你在此安心養傷。”邋遢老人上前一步,勸說。
“怎麽?我堂堂流雲仙宗的流裳老祖,連自己布下的幻陣也不能進去?”流裳不客氣地應道,“心智?區區智識之災罷了,又能耐我如何?”
心智有破綻又怎樣?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誰的內心沒隐藏陰暗傷痛,誰的心中沒落下塵埃。
凡心不正是如此嗎?
有牽挂,有憤怒,有悲傷,有怨念,有歡樂,擁有七情六欲,這就是凡人。她生在凡俗界,成長在宗門中,以凡人之軀踏上修士的漫漫道路。她一路遙望仙界,在大道之途艱難前行。
她會感受到痛苦,她會感受到悲恸,所以她也能體會喜悅的來之不易。
鵝黃色的婀娜身影往前走去,邋遢老人凝視着對方的背影,低聲喃喃道:“師姐……”
凡心斬不斷,只因身而為凡人。
漸漸地,邋遢老人眼底的神色愈發堅定。他偏過頭,面向金光浮現的位置,笑問:“徐小公子,借仙符一用可好?”
聽聞此言,徐天玄不由一愣,他顯然不太明白邋遢老人的用意。鎮運仙符本就是邋遢老人給他的,而且,徐天玄就連煉化都只煉化了冰山一角,始終用不順溜。
邋遢老人需要使用仙符,徐天玄表示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相識至今,徐天玄對這位不修邊幅的老道一直心存尊敬,于是,半空的金光都讓凝聚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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