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雖說流雲鎮運仙符化作了灰燼,可徐天玄并沒有覺得絲毫可惜。乾府逢亂之時,只要這些能對大少爺有所幫助,徐天玄就感到心滿意足。

至于補不補一張仙符給自己,徐天玄表示自己一點兒也無所謂。原本,他煉化仙符所需的時間就太過漫長,如今使用鎮運仙符不過是吓唬吓唬人的程度而已。仙符失去了就失去了,他認為沒什麽大不了。

仙符的運用,最讓徐天玄有所敬佩的是邋遢老人的選擇,邋遢老人足足拿出了聚集千年的運勢。要不是邋遢老人明說,徐天玄恐怕永遠都不知道這張皺巴巴的符紙還可以讓氣運加身。

當然,有此衍生出的一個問題是,邋遢老人的年齡估計也是不可細算。身為邋遢老人師姐的流裳老祖,她大概會非常痛恨別人提及她的真實年齡。

釋放出了仙符存留的氣運,邋遢老人終是處理完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與徐天玄簡單說了兩句,随後轉身返回竹屋。流裳的情況不太穩定,這段時間他需要時刻守在師姐的身邊,謹防有變。

小院的平地,如今僅剩徐天玄與灰毛雞,一少年一胖雞不約而同的擡頭望向天空。

眼下,雲祥城的天空一大半是明亮的金光,另一小半是融入了黑色戾氣的金光,顯得頗有幾分暗沉。兩道金光相互抗衡,相互牽制,徐天玄的心情也随着光芒的明亮黯淡而七上八下。

大少爺此前叮囑徐天玄切不可擅自離開艮院,可大少爺并沒要求徐天玄不許趴院牆,更沒有說他不可以爬到屋頂上。

徐天玄思索再三,認為屋頂屬于大少爺許可的範圍,于是興致沖沖的爬到了艮院的屋頂。

可惜,從平地換到屋頂,他所處的位置高是高了一截,但也遠遠不足以望見很遠的地方。

此刻的徐天玄已無充足的金色光芒随心所欲的使用,四周那些來歷不知的柔光卻是十分寬裕。他反複想了想,抱着試試看的态度,利用僅剩的微弱金光卷起附近的柔光,覆蓋在自己的雙眼。

利用柔光看清外界的動靜希望實在渺茫,不過,通過柔光觀察雲祥城內那些遮天蔽日的戾氣确實精準異常。

下一刻,徐天玄徐徐的打量着這個戾氣肆掠的城池。

情況仍是以城北祭壇最為突出,那兒的戾氣誇張到無以形容,那裏是第一次智識之災爆發之地。其次是雲祥觀,徐天玄不清楚敵人在道觀裏做了何種手腳,道觀的戾氣數量比起城北祭壇差不了多少。

徐天玄順着城中戾氣的嚴峻程度逐一找去,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乾府內。他一頭霧水。

奇怪,乾府為什麽湧現出如此濃郁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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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仆們全數去了雲祥觀的幻陣,隐衛們也被大少爺派了出去,不在府內。留在乾府的是大少爺乾宇,二少爺乾顧,五少爺乾皓,九小姐乾岚,林伯以及夜血魔君羅峙。

對于這些人,徐天玄早已偷偷摸摸地研究了無數次,相當肯定他們體內并未藏有這般瘆人的戾氣!

徐天玄左思右想,忽然意識到,莫非是九小姐?

不久前,妖界侍衛爆體而亡,九小姐的右手遭到戾氣污染。那會兒,徐天玄通過血霧曾經走到了九小姐的跟前,她右手附着的戾氣的确極度可怖。

可真的有到達這般地步嗎?徐天玄不确定。

因為在濃烈的戾氣之中,徐天玄無意間發現裏面隐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細小戾氣,令人毛骨悚然。

是誰染上了如此恐怖的戾氣?

乾府裏到底還有誰?

徐天玄緊盯那處戾氣籠罩的位置,他看了又看,細細地辨別。果然,在大數量的戾氣裏,藏有一絲細微至極的銀黑色的戾氣。偏偏就是這丁點不起眼的銀黑色戾氣,莫名的讓徐天玄産生了不寒而栗的恐懼!

說不出任何原由,徐天玄心慌,他非常的不安,非常的焦躁!

徐天玄感到十分煩惱,他所見的位置處于主院的後方。家仆不可擅入主院,此時此刻,大少爺會允許他進去一探究竟嗎?

本來,大少爺交待讓徐天玄留在艮院不可輕易外出,他剛才莫名其妙的已經出門了一趟,還将大少爺給他的力量耗費的只剩一點。這會兒,他再明目張膽的邁出艮院,會不會惹得大少爺相當不高興?

徐天玄仰頭默默望向天空,兩道力量仍在不停的對抗,從如今的形勢看來,自乾府湧現的金光明顯占據了上風,大少爺抓獲乾墨想必不是難事,僅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抱頭掙紮了小會兒,最終心一橫。

不行,他一定得出去看看!那一抹若有似無的銀黑色戾氣令徐天玄萬分在意,它比滿城彌漫的戾氣還讓徐天玄頭皮發麻。徐天玄總覺得這絲戾氣怪僻到了極點,必須前去看個明白。

失去了金色鎖鏈替徐天玄隐藏身影,他披上再多的隐身鬥篷也無濟于事。徐天玄索性厚着臉皮光明正大的直接邁出了艮院的大門,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只賴在他肩頭堅決不挪動的灰毛雞。

反正他行蹤藏不住了,多一只叫嚷的灰毛雞也不至于影響更多。

一人一雞朝着主院走去,其中,一人心情忐忑,一雞情緒激動。

徐天玄前腳剛邁入主院的大門,就聽得兩句平靜的問話:“大少爺命你留在艮院,你怎麽出來了?還不趕快回去?”

行蹤毫無懸念的暴露,徐天玄一點兒也不感到稀奇。他讪讪地笑了笑,擡眼循聲望去。

不遠處站着大少爺的貼身護衛林伯,他的身後有一條長長的石路。徐天玄記得這條路,它通往每年祭祀的地方,大夥都喜歡稱那個直通天際的石柱子為天柱。

被林伯抓了個正着,徐天玄權衡再三,決定實話實說,說不定可以給自己換回一次機會:“林伯,我剛才在屋頂,看見主院後方有奇怪的戾氣。我想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聞言,白須老者的神情略微一滞,随即釋然:“沒事,那是四小姐與九小姐在療傷、驅除戾氣。你快回艮院去吧。”

徐天玄站在原地,他沒說走也沒說不走。九小姐的右手被戾氣污染,他也算是隔着血霧親眼看見過,那些濃郁的戾氣來自乾岚,十分有可能。

然而,真正令徐天玄在意的是隐藏其中的一絲銀黑色戾氣。

徐天玄之前曾聽到乾皓與乾岚提及過四小姐,他記得乾岚說四姐做得白玉糕特別好吃。此刻這人身在乾府療傷,徐天玄未能仔細觀察,無法判斷銀黑色戾氣是否來源于她。

他已經違背大少爺的命令出了艮院,倘若見不到四小姐,找不出銀黑色戾氣,無疑是得不償失。他得去看看,不然太不甘心。

偏偏,林伯守在附近,以徐天玄的當前戰鬥力,順利沖過去絕無可能。徐天玄別過視線,瞅着唯一的搭檔灰毛雞,灰毛雞如果可以替他阻攔林伯片刻就好了。

不過以林伯的本事,胖雞仔的小身板擋得住對方麽?

一個字,懸。兩個字,很懸。三個字,特別懸。四個字,懸之又懸……希望和徐天玄自己去阻攔林伯一樣的渺茫無望。

一少年一雞仔你看我,我看你。片瞬後,徐天玄落敗,不能與灰毛雞良好的溝通實在令人傷感。他自言自語般喃喃道:“灰毛雞啊灰毛雞,你為什麽不能幫我攔住林伯呢?噴一團火什麽的,可以嗎?”

灰毛雞歪着小腦袋看着徐天玄,眨巴眨巴它的小眼睛。

緊接着,灰毛雞猛地撲騰起身。它直沖守在道路入口附近的白須老者,它的小爪子在半空一個勁的亂蹬。眼瞅着林伯伸手即将抓住它,它突然嘴殼一張,令人驚愕的一幕出現了。

灰毛雞口中噴出了一團小火球,紅色的火球眨眼間在林伯四周環繞一圈,形成熊熊大火。火焰形成牢固的火牆将林伯困在了其中。

噴出小火球後,異常亢奮的灰毛雞撲騰到徐天玄的肩頭。它挺着小胸膛,揚起毛茸茸的小腦袋,無比得意地叽叽兩聲。

徐天玄傻眼片瞬,下一個反應莫過于拔腿就跑。他不是奔離主院,而是趕緊往主院後方一路狂奔。他琢磨着自己事後免不了被林伯教訓一通,但是當前最要緊的仍是探明主院後方的虛實。

待林伯熄滅了來歷詭異的火焰,徐天玄與灰毛雞早已跑得沒影了。林伯沒奈何地擺頭嘆氣:“兩個不聽話的小崽子,這種時候還瞎添亂。”

白須老者望了眼徐天玄離去的方向,多少能猜出徐天玄的想法,徐天玄不親眼确定不會罷休。按理說,乾池是乾家的重地,換作平時,林伯非得抓回徐天玄好好教訓一通。

然而,目前的情況不同。林伯只遵循一個意念,堅守通往乾柱的入口,不離半步。

白須老者剛剛站定,就聽得道路的盡頭傳來低沉的話語:“府內有何動靜?”

“大少爺,徐天玄和山神來了,他們去了乾池的方向。”林伯回答道。

盡管林伯把灰毛雞稱為山神,灰毛雞也确實得到了神皇的敕令,但,灰毛雞能否成為山神終究是個謎。以灰毛雞傻裏傻氣的狀态,大少爺會不會命林伯宣讀敕令很難說。

灰毛雞通往山神的道路,任重而道遠。

“他可曾說什麽?”乾宇問道。

大少爺話裏的他自然是指的徐天玄,灰毛雞歸在不會說人話的範疇。

林伯恭敬應道:“他說看見主院後方有奇怪的戾氣。”

道路盡頭的聲音沉默了小會兒,再度響起:“興許是四妹。”

乾宇方才與乾墨交手,發現對方身染極深的戾氣。乾婉此前被乾墨重傷,她雖是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卻也免不了遭受戾氣污染。徐天玄應當發覺了乾婉的存在。

“大少爺,是否需要将他抓回來?”林伯問道,乾池畢竟是乾府的重要秘密。

“不必。”乾宇淡然應道。乾顧和乾皓此刻皆在乾池外。待九妹右手情況好轉,乾皓就将返回,到時讓他順手把徐天玄拎回來就可以了。

再說了,徐天玄又不是第一次溜去乾池。

乾宇坐鎮乾柱,不可輕易挪移,乾柱方是乾府的重中之重。

就連這會兒與乾墨對峙,乾宇同樣并非親身前往,僅僅是依托于幻影。乾柱作為天之本源凝集之處,力量濃郁至極,乾宇大可不借助乾池,直接補給自身的天之力。

哪怕得來的力量萬分狂暴,不及乾池的補給溫和,卻也不失為一個簡單有效的方式。

所以,任憑乾墨在府外如何鬧騰,乾宇均不放在心上。乾墨的所作所為撼動不了乾府分毫。

兩人的天之力抗衡,本就是乾宇勝于乾墨,哪怕兩人對耗,也是乾墨的天之力先行耗盡。乾宇此刻提防乾墨,是在顧忌戾氣,他不相信乾墨是智識之災的主謀。

就算乾墨得到再多的援助,只要乾宇的天之力不枯竭,乾墨永遠贏不了乾宇。乾墨沒機會攻破護府的天之法則,也就無法沖入乾府。

乾宇身披千載氣運,氣運浮現游龍形态,咆哮翻騰。但凡乾宇所思所想,事情就會變得順着他的心意進行。

思索片刻,乾宇叮囑林伯:“關閉通往乾柱的道路。”

減少往乾池提供天之力補給,林伯對此命令頗有幾分不解,但也果斷應了聲:“是的,大少爺。”

乾柱表面的紋飾騰起了淡淡金光,随即它們的光芒開始漸漸地變淡。天之本源的波動徐徐減緩,力量向內收攏。鋪在地面的巨石一塊接着一塊的飛上天空,它們環繞在乾柱的周圍,仿若為它披上一層铠甲。

地面的石塊飛走,對應的位置形成了虛空。當所有的石塊盡數飛走,再無通往乾柱的道路,唯有變化莫測無窮無盡的虛空。

徹底關閉道路需要半個時辰,乾宇準備留半個時辰給乾池的妹妹,也留半個時辰給自己收拾乾墨。

林伯略感困惑,乾墨已然叛離了乾家,他的事情也浮出水面,從暗轉為明。同時,大少爺的能力足夠穩穩的鎮壓乾墨。四小姐危在旦夕,卻為何不讓四小姐繼續好好的療傷。

不過,小心無大錯。

林伯明白,沒了乾墨與乾婉阻攔坤家,坤家估計已是距離雲祥城不遠。

應對乾墨尚有勝算,再來幾個法則反噬盡管十分危險,但也抗得住。可是,一旦加上坤家,形勢陡變。他們不得不防備坤家突然出手刁難。

只要乾府的天之法則不被攻破,乾府就巍然不動。關閉了通往乾柱的道路,天之本源安全,他們再無任何的後顧之憂。

林伯所思亦是乾大少爺的考慮,不過他比林伯考慮得更多。不知道是不是氣運的指引,他心中的感覺玄之又玄,好像冥冥中有股力量能提醒他什麽樣的選擇才正确。

比如,他感覺到應該讓徐天玄去乾池。比如,他感覺到哪怕乾墨沒能力攻破乾府,也得盡快關閉通往乾柱的道路。

再比如,他感覺到,乾墨在拖延他的時間,仿佛在等待某個時刻的來臨。

乾宇不會給乾墨逃脫的機會,他必須快些擒住乾墨押回乾家。

如何處置乾墨,需要與祖宅的長輩們一同商議決定。乾墨總歸是乾家的人,同時,乾墨以外還有沒有其它人居心叵測也值得考慮。

乾宇鎮定從容,他半透明的幻影矗立于在雲祥城的上空,身邊金光翻滾。而在他眼前不遠,是力量已然融合了黑色戾氣的乾墨。

實力的差異十分明顯,乾宇不急不徐,每一道金光大力地斬下,乾墨身上就随之添加一道傷口。

乾墨渾身傷痕累累,卻不願後退,硬是與乾宇耗費自身的天之力。城內的戾氣源源不斷湧入他的身體,修複他的傷口,他體內聚集的戾氣愈發龐大。天之力會耗盡,戾氣卻不能。

乾宇冰冷的目光掃過乾墨,語氣嚴肅:“說吧,你到底在等什麽?”

乾墨擡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他站直身體,仿佛永遠不會被乾宇打垮,仿佛永遠不會認輸一般。他笑道:“大哥,你覺得我在等什麽?”

乾宇并未應話,擡手又是一道金光狠狠斬下。

乾墨不穩,半跪了下去。然而,縱是乾墨傷得慘不忍睹,也絕不向乾宇解釋一字半句。

不一會兒,乾宇心底猛地的一跳,深深的危機感霎時湧上心頭。

轟得一聲巨響,乾府主院竄起了驚天的銀黑色戾氣,與此同時,護府的天之法則極速黯淡。

一抹消瘦的身影在戾氣中心浮現,銀黑色的戾氣彙集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件黑色的長袍。黑袍男子的視線掃過四周,冷漠無比。

見狀,乾墨勾起了嘴角:“大哥,你知道嗎?攻破乾府最好的方式永遠是從內部下手。乾婉的傷勢很重,你會等她療傷嗎?不用着急關閉通往乾柱的道路,來不及了。”

“半個時辰。”乾宇說道。

乾墨冷笑面對乾宇:“大哥,你當真以為,失去天之法則守護的乾府撐得了關閉通道的半個時辰?”

乾宇平靜地看着面前的人:“運氣不錯。不多不少,剛好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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