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二十六二十八回 (7)

帶着寒意撲面而來，“我問你，是誰把你們從天庭裏放出來的？吃了唐僧肉長生不老，又是誰說的？”

金角銀角本是太上老君身邊兩個童子，守在煉藥丹爐前，後來偷了老君的法寶跑下凡來，還帶來了“吃了唐僧肉長生不老”的謠言。若說這是恰巧，他孫悟空還真真是不信。

銀角擡起下巴，牙齒止不住的打顫：“沒有、沒有誰，這消息是、是滅了辰棠那狐貍之後，就開始在仙界流傳下來。說、說是那唐僧是金蟬子的轉世，做了十世好人，吃了他的肉便能長生不老，究竟是誰先說的，我們也不知道啊……”

哦？看來是有些人嫌他們取經路上太平靜，忍不住要來些好玩的了麽？

孫悟空眯起眼睛，“你們逃出天庭沒有人追來麽？”

“沒、沒有的。”銀角連忙答道，“老君被邀去論道，不在府內，我和大哥這才偷了法寶跑了下來。”

“和誰論道？”孫悟空逼問。

銀角一臉茫然：“不知道……”他見孫悟空臉色微變，忙道，“真的不知道，老君只吩咐了一聲就走了，我們真的不知道！”

江衍琛見他耽誤了那麽久，不放心的走了過來問道：“怎麽這麽久？”

孫悟空偏頭看他，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柔和許多：“馬上。”銀角以為事情有轉機，期待的看着他，卻見下一秒，孫悟空揚手。

金角銀角只覺得一陣凜冽飓風從自己身下卷起，将兩人裹挾至半空中，銀角心驀地懸了起來。接着，孫悟空翻掌，銀角二人周圍霎時被火圈圍繞，撲面的熱浪席卷而來，所有的慘叫掙紮瞬間被肆虐的火舌吞噬。

“既然這麽喜歡用羊脂玉淨瓶，便讓你們嘗嘗被三昧真火煉化的滋味。”話音剛落，孫悟空便回頭，擋住了江衍琛的視線，輕聲道，“別看。”

江衍琛心中有些驚訝，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便笑道：“無礙。”

如今這條取經路上，再帶着婦人之仁只會讓自己陷入更難堪的境界，更何況他本身就不是唐僧那軟性子。以殺止殺，這未嘗不是一種修行。

孫悟空看着他，左手卻做了一個握拳的動作，他身後的熊熊烈火“啪”的一聲，只剩幾點零星的火苗，而金角銀角卻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切重歸于死寂。而他卻緩緩打開手掌，一對鈴铛靜靜躺在他的手中。這兩個鈴铛一個銀色，一個金色，被牢牢拴在一起。

江衍琛順勢拎了起來，兩個異色的鈴铛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孫悟空卻偏過頭不再看他，耳尖卻有些泛紅，看的江衍琛心頭癢癢的。

“我在那瓶子裏吸收的真火。”他解釋道，“那老君，幾百年了，也就這麽點能耐。”

“叮咚！”系統及時的發出了提示，“恭喜俠士獲得腰部挂件：玲珑。贈送人在五尺之內就會發出清響哦。”

江衍琛将它佩戴在腰間，輕輕撫過鈴铛，滿意的聽見脆響，不刺耳，細細的飄散在空中。鈴铛上還一行小小的黃字——“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謝謝。”他擡起頭來。同時白色的馬尾和粉嫩的衣服褪去，身形也漸漸拔高，技能的效果終于被破除。他又恢複了原來的小和尚的模樣。

只是孫悟空早已背過身去，含糊的應了一聲，走過去拎起還躺在地上的沙和尚和敖烈，卻始終不願意正臉對着江衍琛，道：“走吧。”

豬八戒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倆，接過敖烈後，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偷笑起來。江衍琛見他一副鬼祟的表情，走過他身邊狠狠撞了下他的肩膀道：“笑什麽笑。”

“是、是。”豬八戒應聲道，笑容卻更放肆了。江衍琛哼了一聲，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膽！”正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怒吼，平白的晴天之下，驀地一道閃電迎頭劈下來，帶着“轟隆”一聲巨響，江衍琛還未反映過來，正被孫悟空壓在身下，而他身邊的一塊大石頭應聲而碎，小石子四處迸裂。

“你這潑猴！還我的仙童！”濃濃的雲層推開，江衍琛擡頭只見着雪白雪白的衣袍飄在天上，幾乎要分不清哪個是說話的人，哪個是濃雲了。

孫悟空松開他，懶洋洋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五百年前那個被我砸了煉丹爐的糟老頭啊。”

“你你你……”太上老君被氣的渾身發抖，道，“大膽妖猴，你砸了我的煉丹爐還殺了我的仙童，我、我今日定不會放過你！”

“你這話說的倒可笑。”孫悟空道，“分明是你的仙童偷了你的法寶下界為妖，還要吃我師父，怎麽都變成我的錯了？”

“你！”那太上老君氣紅了臉，“你胡說八道！”

“罷了，跟你們這些糟老頭有什麽好說的。”孫悟空笑道，“今日還帶了雷公電母來助陣？”

“孫悟空！你不要太欺人太甚呢！”說完，又是一道閃電憑空而下，巨響似乎地面都微微震顫起來。

孫悟空回頭對江衍琛道：“我去了。”便拎起金箍棒向天上飛去。

豬八戒卻走到了江衍琛的身邊道：“我看這老君怕是也被擺了一道。”

“是啊。”江衍琛沉吟一會，開口，“好巧不巧偏偏在這個時候丢了兩個仙童，又在我們剛剛解決之後趕過來，這時間未免掐的太準了，再加上天庭中的那個謠言……”

豬八戒點點頭，看着雲層上一會金光一會白光閃爍，躍躍欲試道：“師父，我也去幫幫大師兄。”

“好。”江衍琛颔首，便看着他兩個徒弟一起飛了上去。

他觀望了一會，有了孫悟空和豬八戒這兩個戰力，搞定太上老君應該也是分分鐘的事兒。自己大抵是不需要上去湊熱鬧了，趕快把敖烈和沙和尚弄醒才是。

想到這裏，他腳步輕快的回頭，卻驀地聽見一聲嘶吼——

“師父！”

轟隆一聲巨響帶着滔天的怒氣，沖着江衍琛的背後襲來，卻被什麽堅硬的東西攔腰打了一下，只劈到他身後的地面上。地面迎合般的隆隆作響，被撕開一個大口子，煙塵彌漫，砂石飛天。江衍琛怔怔感覺到自己腳底一空，落入地縫之中，沉入深深的黑暗。

“咣”的，地面轟然閉合。将所有的陽光阻隔在外。

第四十五回

噼裏啪啦細碎的聲音鑽入江衍琛的耳中，他猛然從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好暗。黑漆漆的，眼睛好半天才适應這樣黯淡的光線。他貼在冰冷的石壁上，寒意一點一點從脊背侵蝕到他的全身。在他不遠處，一個火堆勉強提供了微弱的光源，半死不活的蹦着零星的燈火。

江衍琛的記憶停留在摔下地縫，被黑暗吞噬的瞬間。再往後他什麽也不記得了，方才醒的太突然，靜下來，頭暈暈的直犯惡心。他靠在身後的石壁上，想要緩一緩。

“你醒了？”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驀然睜開了眼，吓了一身的冷汗。這聲音，說是摧枯拉朽般也毫不誇張，若是這般幹啞必然發不出聲音，可他偏偏開了口。更讓江衍琛覺得驚悚的是，他明明睜開眼打量了四周，卻全然沒有看見發出聲音的人。

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家夥，就在暗處默默看了自己不知道多長時間。

“你是誰？”江衍琛不顧頭暈坐了起來，警惕的看向聲音的來源。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一個高大的人形從黑暗中緩緩析出，就像周圍的黑色凝聚在一起，勉強湊出了一個形狀，走路還有些搖搖晃晃，連說出的話也斷斷續續，好像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

但是光線太暗，江衍琛實在看不清他的五官。

五官……眼前的這個東西，真的會有？

“你……還活着，很好。”那團黑霧離他越近，人形就越成熟，直到走到他的面前，已經徹底凝結成一個高大威猛的實體。

江衍琛覺得下巴被用力擡起，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聽他開口，用幹啞的聲音一字一頓道：“活着，療效才會好。”

“……喂！”江衍琛忍不住抗議的晃了晃頭，他這是把自己當做什麽了？！

“很好。”下巴上的桎梏消失，江衍琛喘了口氣，狠狠看着面前的這個家夥。他手腳具被牢牢綁在一起，怎麽也掙脫不開。

“你是什麽人？生活在地下麽？”他動了動，毫無用處，幹脆停下來，省下力氣，“是妖怪還是什麽別的精怪？”

那黑黑的一團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他說的話，然後慢吞吞的轉身，嘴中喃喃道：“太……好……了……”他的每一腳都踩的極重，保證每一步都踩的穩，像是個剛剛學會行走的孩童，拖着不利索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江衍琛的對面走去。

“喂，你這妖怪！”江衍琛見他完全無視自己，有些急了，“這裏到底是哪裏？”

随後，微微的清風輕撫在他的臉上，一扇看不見的門被打開，而再一擡眼，那團黑乎乎的玩意兒卻已經不見蹤跡。

江衍琛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開始和自己手上的繩索做着鬥争。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是掉下了地縫嗎？地下的世界是這樣的？還是在沒有落到地底就被這妖怪擄走了？孫悟空他們現在在何處？找的到自己嗎？這妖怪捉走自己究竟為什麽？

為什麽？

這點很容易想到，自己現在就是移動的香饽饽，必然是為了長生不老。

自己可不要就莫名其妙的折在這裏。江衍琛斜靠着石壁勉勉強強的站起來，因為雙腳被綁的很緊，只好像個兔子一樣一蹦一跳的像火堆那邊挪動。雖然只有不遠的距離，卻也讓他急的滿身是汗。

他背對着火堆蹲下來，将手腕送到火舌前，忍着灼痛，感受到手腕上的束縛解開。來不及搓一搓被磨紅的手腕，連忙将腳腕上的繩索解開，站了起來。

終于有了自我探索的能力了。默默感慨一句，江衍琛調出任務面板，卻發現完全沒有新任務出現，難道還有什麽前置任務沒做？

正思考間，他的餘光向左邊微微一瞄，卻吓的汗毛直豎，忍不住大叫出來：“啊！”

不知何時，他的左邊站了一個小姑娘，只到他的肩膀，卻悄無聲息。她靜靜站在那裏，一頭白發，露出的皮膚也蒼白的可怕，沒有血色，更沒有……呼吸。而她的眼睛，全然漆黑，像是一個黑洞，死氣沉沉，深不見底。

江衍琛頭皮發麻，張了張嘴，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是什麽？”

西游記裏都是妖怪，而這個分明是個阿飄？怎麽亂入進來的？啊？！

那小姑娘又向前走了幾步，想要離江衍琛更近一些，江衍琛忍不住後退，驚恐的看着她，心裏道不知道這女鬼我念佛經能不能驅的走？

小姑娘張開嘴：“啊……”

江衍琛更是腦中一個暴雷而下，徹底懵比。這女孩子露出的肌膚一點血色也無，而嘴巴中卻血肉模糊，竟是被人深深割去了舌頭！

饒是他一路見識頗多，也忍不住念了聲“阿彌陀佛”，對這姑娘也有了些憐憫之心。

“你是被剛剛那個妖怪害了的？”

那小姑娘毫無生氣的雙眼向他看過來，搖了搖頭，伸出手來想要觸碰他，卻又有些懼怕的樣子，“啊……”也不怪，江衍琛畢竟是個和尚。

“不是？”江衍琛皺了皺眉，“難道此處還有別人？”

“啊啊……”小姑娘有些着急了，啊個不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寂靜的空間中，除了噼裏啪啦火舌燃燒的聲音，就只有這個啊啊聲，江衍琛心底莫名湧起了一陣煩意，開口道：“我現在要想辦法出去，你在這裏待了多久嗎？知道怎麽出去嗎？”

問後才暗罵自己一聲傻，即便問了她不會說話又怎麽告訴自己？

沒辦法，只好自己摸索起來，但視線太暗，他只好蹲下來想要從火堆中拿出一個小火把，用來照明。誰知道一觸及那木柴，在自己手上瞬間化為齑粉，一點痕跡也不留，做不成火把就算了，讓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火苗又暗了下來，似乎自己吹口氣就會滅掉。

“晦氣！”江衍琛忍不住拍了拍手，“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四周全是冰冷的石壁，和琉璃城中潮濕的感覺一點也不一樣，幹燥的不得了，手滑下來幾乎可以蹭下一層皮。

他的禪杖不在身邊，沒有武器，所有的技能都無法施展。身上的玲珑也始終沒有聲音，說明孫悟空也不在附近。難道那黑色的妖怪将自己帶出了很遠？

“啊啊……”有些着急的聲音從另一個牆角傳來，江衍琛撓了撓頭，回過神，發現那小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自己身邊離開，跑向了別處。他本想說一聲別鬧了，卻一怔，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那小姑娘見他過來，有些激動，啊的聲音更大了，像是在邀功似的。

“這邊是出口？”江衍琛摸索了過來，手指不停在石壁上敲敲打打，果然，在她站的那個位置，石壁的聲音泛着空洞，和別的地方不同。

“好！實在太謝謝你了！”江衍琛樂了，沒想到這個小鬼還挺靠譜。使出吃奶的勁兒推那堵石壁，卻紋絲不動。沒有武器，實在是有些難辦。

他停下來想了想，咬破自己的手指，露出精血，小姑娘聞見了血腥味，張開了嘴想要湊過來。江衍琛側過身斥了句：“走開。”

接着，在洞壁上寫下“唵嘛呢叭咪吽”這六字真言，雙手合十大聲念起佛經，洞壁在他面前土崩瓦解，漸漸消融，露出了洞外的天地。

果然，用這些除去這地方的穢氣還是有些作用的。江衍琛心中一喜，自己這和尚做的也不算太失敗。

洞外明顯比外界要明亮許多，一條長長的甬道顯現出來，道路兩旁燃燒着火把，江衍琛一時有些适應不了這種光線，伸手遮住雙眼，待脹痛感消失才放下手來。

“順着這甬道便能走出去了嗎？”江衍琛有些疑惑，小姑娘果然也跟着他緩緩走了出來。她似乎黏上了這個脾氣有點容易暴躁的和尚，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後面。

江衍琛摸着甬道，和之前關着自己的地方一樣，都是幹燥的洞壁，走到現在一點自然光都沒有，甚至沒有風，好像自己真的生活在了地下一樣。

“啊……”身後的姑娘小聲的喊了一聲。

江衍琛手指在上面細細摩挲，覺得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紋路。便把眼睛貼上去，借着光線勉強看清，洞壁之上刻着一個巨大的圓形，而其上的每一條紋路又将這圓等分，刻着密密麻麻的圓點。

“這是……二十八星宿圖？”江衍琛瞳孔一縮，突然聽到背後的“啊啊”的聲音高了起來，一陣寒意順着他的脊背細細密密的爬了上來。

“你，逃跑。”

江衍琛回過頭，不知何時，那黑做一團的妖怪又回來了。在燈光下，他終于看清了這團東西的五官，鼻梁高挺，側顏如刀刻般硬朗，長得竟是周正極了，只是面無表情，死氣沉沉的盯着自己，難免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好歹是個人臉，江衍琛瞥了眼身後的小鬼，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下一刻，他再說不出話來。

那妖怪出手遏住了他的喉嚨，力氣之大，幾乎要将他的活生生擰斷。

“不聽話。”他手上漸漸收緊，江衍琛雙手抱着他的手臂，掙紮着想要掰斷他的小拇指，給自己緩口氣。“咔嚓”細微的聲響傳來，那妖怪竟像不知道疼似的，一動也不動。

但這個聲響卻驚醒了妖怪，他僵硬的歪了歪頭，用幹啞的聲音，像是對自己說道：“不能殺死。”

“但是要逃跑，不乖。”妖怪繼續用平板的聲音道，“把腿折斷。”

江衍琛慘白了一張臉，轉身就跑。那妖怪的左手瞬間化作黑霧，抽長了手臂，牢牢抓住他的左腿，一片寂靜中，“咔嚓”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