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癡傻

澤蘭雖覺皇後不夠挂心七皇子,可是宮規森嚴,她也猜不到七皇子不是皇後親生子的事情,只以為皇後單純的不喜歡七皇子出生後“帶來”的種種不好,才會如此。

“小七病了?”出乎澤蘭意料的是,皇後這次卻是反應極大,豁然起身,怒道,“小七身邊跟着你們這麽多人,怎會輕易病了?你們這些人,就是這樣照顧七皇子的?”

澤蘭和于姑姑忙忙跪地認罪。

澤蘭頂着皇後的怒火,道:“奴婢照顧七殿下不周,是奴婢的錯。只是現下七殿下小小年紀就發了高熱,上吐下瀉,危在旦夕,奴婢還請娘娘快些想法子,讓外面的侍衛去尋太醫來,為七殿下治病。”

皇後聽到澤蘭說棠落瑾發了高熱,目光微微閃了閃,吩咐道:“本宮豈會不知這個道理?撫桂,你親自拿了本宮鳳印,令那些侍衛速速延請太醫!不得延誤!”

撫桂忙忙應是,往內室走了一趟,就捧着鳳印往外頭去了。

皇後當下起身,道:“本宮先去看看本宮的小七。”

寧君榆雖才四歲,卻也忙忙跟着起身,拉住皇後衣裙下擺,道:“二姐,君榆也與你同去,一起看看小外甥。”

寧珍兒、寧玥兒亦開口說要去看小外甥。

皇後斥道:“胡鬧!珍兒、榆兒才幾歲?你們去了,若是不小心被染了病,該如何使好?玥兒與本宮同去,你們兩個,留在房裏寫大字。”

寧玥兒立時就後悔了。若是那七殿下生的真是什麽會傳染的病,那皇後豈不是會抓住機會,就要除掉她這個唯一的同父異母的庶妹?

可惜後悔也沒有用,皇後畢竟是皇後,哪怕被禁足清寧宮,依舊是寧玥兒不能違抗的人。當下只得跟随皇後去了瑤光居。

好在寧玥兒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皇後帶她到了瑤光居,就不再管她,而是獨自坐在依舊還在上吐下瀉的棠落瑾身旁,寸步不離地守着棠落瑾。

棠落瑾明知道是皇後在他身邊,也知道自己這次生病,肯定是皇後動的手腳。可是他還這麽小,皇後要殺他,易如反掌,他根本甚麽都做不得。

更何況他現在還在生病,更加無法拒絕皇後看似慈愛的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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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寧宮門口,看守清寧宮的侍衛頭領一聽說是七皇子上吐下瀉,還發着燒,立刻就找了三個侍衛,一個去天元帝那裏回禀,一個去太醫院,一個去長樂宮,侍衛頭領自己則在門口嚴陣以待。

——他是被天元帝欽點的看守清寧宮的人,哪裏不知道天元帝對七殿下的看重?當下就攔着撫桂,細細詢問七殿下的病情。

撫桂知曉棠落瑾身份,也知曉皇後對棠落瑾的打算,哪裏耐煩侍衛頭領詢問這個?

可是她到底在皇後身邊久了,聞言也不敢惱,只拿了帕子擦拭眼角,道:“七殿下身邊的奴才也不知是怎麽做事的。七殿下如今,正是上吐下瀉,發着高燒。娘娘正在那裏貼身照顧七殿下。大人恕罪,奴婢也要回去伺候七殿下了。”

畢竟男女有別,侍衛頭領不好再攔,只得放了撫桂離開。

長樂宮太皇太後和太後正在逗弄太後養着的五皇子,聞言俱驚。

太後起身就想去瑤光居瞧一瞧棠落瑾,太皇太後卻沉聲道:“安姑姑親自挑選兩個宮女、兩個乳母去看看小七,小七病好之前,一切都交由你們五人伺候。瑤光居其餘人,全都給哀家綁到長樂宮來!哀家倒要瞧瞧,小七這次生病,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安姑姑立刻領命離開。

太皇太後向來看重天元帝的子嗣,因宮裏秦淑妃宮裏的宮女有孕,秦淑妃又是出了名的善妒,這才令她提前挑選了乳母。不意秦淑妃宮裏的宮女還未用上她們,就先給七皇子用上了。

太後不忍心道:“姑母何不親自去瞧瞧小七?如今皇後的三弟回來了,想來寧家沉冤昭雪的時候指日可待,咱們也不必那樣遠着小七了。”

太皇太後看一眼在榻上玩耍的極有精神的五皇子,嘆道:“婉兒所說,哀家豈會不知?只是皇命不可違。這天下,只需要一個能真正做主的皇帝。皇帝既起先開口禁足皇後母子,那麽打破禁足,讓咱們能進去瞧小七的,也只能是皇帝。你我雖是皇帝的長輩,有孝道在,皇帝便要敬你我三分;然而皇權皇權,始終的唯一的。哀家不能明着去打皇帝的臉,婉兒,你是皇帝嫡母,亦不能如此。”

太後聞言,思忖片刻,嚴肅了臉,嘆道:“姑母所言甚是。這天下,這皇宮,終究都是皇帝的。”

太皇太後拍了拍太後的手:“你也不必着急。哀家瞧着,皇後自從失去了四公主,為人雖有些糊塗,可是皇後的兄弟都是好的。寧三郎區區九歲稚齡,便能從軍營中帶着兩個親衛離開,将逃跑的山西知府千金抓住,且還能逃脫奸人算計,一路輾轉,回到京城,并成功見到皇帝,定是個聰慧的。再有皇帝,他本就有心替寧家洗清叛國罪,想來這兩日裏,寧家便能拜托罪名,咱們也能去好好瞧一瞧小七。”

太皇太後說完,忽的又嘆了口氣。

太後服侍太皇太後多年,自然明白太皇太後嘆氣的緣故——寧家越來越好,太皇太後就越不能開口,索要小七。

可憐太皇太後數年來,難得有了一個想要養着的曾孫,竟是完全不能開這個口。

太皇太後終究還是少猜了一點。

若只有太皇太後所說的幾個緣故,天元帝也的确會如太皇太後所說,這一兩日,才會安穩住朝廷,為寧家洗清冤屈。

可是現下天元帝最看重的嫡子棠落瑾偏偏病了,且還是上吐下瀉,發着高燒,病的渾然不知世事。

天元帝震怒之下,難得強硬了起來,當天便帶着寧家三子寧君遲,親自審問了前任山西知府千金岳雲容,又雷霆一怒,拿着寧君遲呈上來的真正的通敵證據——突厥和平王等人的書信和信件,将先皇之兄平王全家上下一百二十餘口以及三代姻親的秦家、兩代姻親的陳家和一代姻親的禦史林家、劉将軍府全家上下一同收押牢中,行抄家之舉,宮中秦淑妃,亦被禁足含象殿,秦淑妃所出的大公主,則被送到公主院。

天元帝在翌日早朝直言:“逆賊平王,窺伺皇位,聯合其姻親秦家、陳家、劉家、林家,與敵國突厥相勾結,謀朝篡位,使我大棠損失近六萬兵馬,使我大棠險些污蔑忠臣名将寧家一家上下,其心可誅!若非朕的嫡子七皇子如今危在旦夕,不宜見血,朕即可便下令其首惡淩遲,其餘成年男子,全部斬首,成年女子和幼童,皆入賤籍!現在,便多留他們一些日子罷!”

一時之間,京城之中,人人自危。

這是天元帝登帝位以後,頭一次如此震怒,收押數家,幾百餘人。只待七皇子病情轉安,便會淩遲的淩遲,斬首的斬首,沒入奴籍的沒入賤籍。

不少人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無論天元帝登基之後,如何為人和善,勤政愛民,天元帝争奪儲位時,算計自己的兩次婚姻,設計誅殺自家三個兄弟的狠毒,令人聞之側目,就是先帝也是幾番猶豫,才定下天元帝的儲位。這些事情,他們怎能因天元帝一時的“仁善軟弱”,就統統忘了?

能為帝者,如何會當真愚昧?只懂得一味的仁善?

天元帝登基四載,從前不能怒,也不需要怒,現在天元帝有了寧家守護大棠與突厥邊境,如何不能怒?

且不提京城中人如何心中如何揣度,棠落瑾這次卻是吃了大大的苦頭。

他心裏年齡雖大,可是身體上才只有兩個月大小,哪裏守得住這等苦楚?不過兩日,就已經身心俱疲。

好在宮裏的太醫還是有一把刷子的,棠落瑾雖受了幾日折磨,倒也安然活了下來。

只是整個人都變得呆呆的。

天元帝和太皇太後、太後等希望他好的,自是覺得棠落瑾哪哪都好,如今有些不愛叫喚,也只是生了場大病,變得有些乖,有些懶了而已。

可是在那些不希望棠落瑾好的人眼中,棠落瑾會變得有些呆,則是因着那一場高燒——因為一場高燒而燒成傻子的人雖不多見,但尋常人一輩子也會聽到或見到這麽一個,因此兩個月的七皇子殿下被燒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才兩個月的嬰兒而已,就是傻了也不大看得出來,最多是看着呆了些罷了。

皇後在棠落瑾身邊照顧了整整三天兩夜,這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寝宮裏。

然後她便躺在床上笑了出來。

三弟帶了如山的鐵證回來,寧家罪名徹底洗清。

雖然長兄被亂箭射死,可是父親和次兄都仍舊守在邊境。三弟雖只有九歲稚齡,如今也被皇上看重,特特許其和四弟一同在上書房讀書。庶妹雖有些心思,但她自信彈壓得住,小妹嬌憨聰穎,暫且帶在身邊,也能解了她思女之心。

皇後明明已經困極,現下卻怎麽都舍不得閉上眼睛。

瞧,上天還是帶她不薄的。

在她需要棠落瑾為寧家翻案時,寧落瑾便出現了,并且相貌還意外地和她有幾分相似,讓旁人想“誤會”都“誤會”不成;在她地位穩固,不需要寧落瑾時,寧落瑾便“自覺”發了高燒,并且燒成了一個傻子,徹底不再擋她未來孩子的路。

皇後豈能不高興?

“娘娘,您怎的又起身了?”撫桂被皇後的動作吓了一跳,忙忙起身服侍道,“您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現在該睡了。”

皇後道:“去小佛堂。”

撫桂疑惑道:“去小佛堂作甚?七殿下不是已經‘好’了麽?”

皇後微微一笑,然後便嘆了口氣。

去小佛堂,自然是許願。

只要佛祖能保佑,棠落瑾當真已經癡傻,并且保佑她将來能誕育真正的嫡皇子,繼承天元帝大統,那麽,她寧君環,此生再不做一件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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