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山參》（三）

李承術連忙起身想出去找些草藥碾點汁水清理下傷口，可少年哪能輕易讓他出去，見李承術有逃離的舉動，少年立即起身，用方才勒住巨狼的緞帶捆住了他。這下還得了，自己分明是想幫少年找草藥，卻又被捆住了，還怎麽包紮！

李承術柔聲解釋道：“我是想幫你采些草藥了，不是要逃跑，你這般捆着我，我怎麽出去找藥呢。你先給我解開可好，你腿上的傷沾染了污穢，若是發了炎症那可就糟糕了呀！”

少年方才猛一下站起，又牽痛了傷口，此刻疼得冷汗都出來了。捆住了李承術也沒有力氣再管他，只虛弱地靠在山洞石壁上喘着粗氣，臉上一片慘白。李承術見狀簡直要急死！這人怎的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李承術被結結實實捆着根本無法去覓草藥，這該如何是好？思慮良久，李承術卻想到了一個唯一可行的法子。他走向少年，在他身前蹲了下去，少年疼得恍惚，一時竟沒發現李承術靠近他，待他睜開眼發現李承術，驚慌地想要推開他時，卻覺傷腿上一陣溫熱，竟是李承術在幫他舔舐傷口！

少年已伸出的手直直停頓在空中，心裏竟生出絲絲異樣的情緒來：自己揚言要殺了他，他為何還要做這些……呵，莫不是指望自己饒他不死？

李承術一寸寸地舔舐清潔着少年的傷口，還怕弄疼了他，盡量地控制着力道。少年雖心中疑慮，可溫熱的觸感不住地流連，方才難耐的疼痛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少年心中苦悶壓抑，卻被他撩出一絲柔情，糾結萬分，長嘆一口氣道：“三百年前我差點栽在你祖輩手上，如今竟然還是跟個傻子似的救了個仇人的後生，你們李家真是我天生的克星。”

李承術幫他清理好傷口，直起身子扭動了一下僵疼的脖子，聞言驚詫道：“怎麽？你認識我祖輩？這卻是怎麽一回事？”

少年瞥了他一眼，見他被自己反綁着雙手，跪在自己面前，竟是又沒出息地生出了恻隐之心。暗嘆了一聲自作孽，便将身子靠過去，替他解開了束縛。少年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說道：“想聽？”李承術連忙應道：“嗯，想的。”

少年仰起頭，雙眼無焦距地看向山洞頂部，清冷的聲音回響在山洞中：“你爺爺說的沒錯，我确實山裏的人參精，喚作岚月。當年我年紀還小，更是沒接觸過人類。有天，族長哥哥救了個獵戶回來，那還是我頭一次見着人類，本想幫族長哥哥一起好好照顧他，卻險些在夜裏被他擄走。若不是族長和雲起哥哥及時趕到救了我，恐怕我早成了一碗參湯吧……”

李承術聽着先祖和參靈族的舊事，竟是越聽越心驚！參靈族長救了先祖，他竟然懷揣着這般心思，坑害救命恩人！原來爺爺說的先輩的光輝事跡，真相竟是這般的龌蹉！

李承術本來聽得入神，不經意瞥了一眼岚月的傷口，卻見那兒又流出了鮮血。李承術沒有打斷岚月的回憶，他看了一眼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塵的布料，搖了搖頭，又從裏衣上撕扯了一塊下來，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岚月包紮。

岚月似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任由李承術替他包紮傷口，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繼續道：“岚清哥哥沒有殺他，讓雲起哥哥把他放了，可沒想到，那獵戶竟然集全村人獵捕雲起哥哥，趁雲起哥哥外出尋晴山露的時候，圍獵了他，将他的皮作衣，肉入腹，骨為刃……”

李承術手上包紮的動作一頓，眼角不經意滑落下一滴眼淚，緊緊咬着牙根，良久，他繼續問身前傷了左腿的少年道：“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少年的神情有些麻木，冷豔的眉眼藏盡了波瀾，他緩緩開口，聲音卻沒有絲毫起伏：“後來？我和幾個同齡的玩伴玩累了，準備回樹洞休息，你猜我看到了什麽？滿地的鮮血，偶爾還有幾根淩亂染血的參須。我們當時都吓傻了，要不是岚琳因為年紀小，個子也小，被她父母藏在了縫隙裏，我們都不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承術結束手裏的包紮，聽得傷心，想上前安慰他一下：“岚月......”可手剛要碰上少年的肩膀，就被他下意識用力地拍掉，神色裏竟不經意間帶了幾分恐懼：“別碰我！”

李承術見他受驚的模樣，心裏一陣抽痛！他本不該承受這些的，是先祖的貪婪和陰狠毀滅了參靈族，毀滅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岚月似乎将情緒壓抑了太久太久，久到此刻一瞬間崩塌，眼淚決堤般湧出眼眶，滴落在衣襟上。他痛苦地捂住眼睛，嚎啕哭泣，再也壓抑不住心底深藏的仇恨和思念。

李承術呆愣地看着他哭泣，哀吼，明明這麽精致動人的少年，此刻眉宇間只剩滄桑與仇怨，怎麽舍得！怎麽舍得啊！李承術不顧岚月的拒絕，再次用力的抱住他，讓他的頭靠在自己懷裏。

岚月沒有再掙紮，靠在李承術的懷裏，就像躲在最後一片風平浪靜的港灣。李承術的胸口漸漸被岚月的眼淚浸透，一路浸到他的心髒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