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美人畫皮（二）

今天是有些特別的一天。

齊豫對着屋子裏放着的那面巨大的全身銅鏡，仔細的将自己的衣服打理的一絲不茍，上下端詳，确保自己的身上無一處不妥之後，才推開了房門。

木質的房門被推開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接着就是野外的涼風跟着拂到了身上。

此時的江都城，正是深更，家家戶戶皆已熄燈，只有明月高懸、清輝灑遍，視野倒也算是清晰。

齊豫走進院子裏回身一躍，到了自己屋子的房頂上，便惬意的一卧，賞起這涼風皓月來，耐心的等待着。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江都城，位于中原以西，與西域接壤，而年代，大約是秦漢之時，齊豫對此總是不怎麽在意的，總之是天高皇帝遠。

以為上一刻，當自己死去就會回到來處，卻不想睜開眼睛，竟然直接生在了封建社會初期，成了江都城裏一個酒家的老板。

最近的江都城并不安寧，甚至可以說是人心惶惶，幾乎每一天的醒來，街坊鄰居裏的人們，都總是在小聲而又焦慮的談着，哪家的人又死了，還是被掏了心的死法。

沒有人敢大聲談論，因為都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被掏了心的人，但每一個人都在心中懷疑，這江都城裏是來了妖精了。

想到這，齊豫略微睜開眼睛。

這妖精是要吃人心的嗎？

齊豫略微有些困惑的想，但他非常确定，他那個年代裏幾乎被媒體無死角曝光生活的當紅妖精們，可從來沒有吃過人心這東西，反而有不少的美食愛好者。

大概是品種不同的原因？

一聲清喝貫穿了寧靜的夜，接着就是混亂而又緊張的奔跑聲和高喊聲，隐約間，齊豫聽到那些大喊的話語是：“挖心小賊別跑！”

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齊豫站了起來，飛躍到更高處，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就看見許多被舉着的火把快速移動，那些月下的黑影并不清晰，但被追着的最前方，确實有一個身形特別快速的影子。

确定了目标，齊豫就無聲無息的融入了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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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抓到這個被整個江都城都沒辦法的挖心賊并不是很困難，這個挖心賊只有一個比較特別的能力，就是他會隐身，只要仔細觀察，自然是能夠抓到的。

将那個被敲暈的挖心賊往回帶時，那些追着挖心賊的衙役和軍人們還像是沒頭蒼蠅似的到處找着這個藏起來的挖心賊。

拖着挖心賊回到自己的酒坊後院，進了屋子，簡單的挪動了下房子裏的東西，一個隐蔽的地下室就出現了。

地下室裏非常潮濕，自從弄出來這個地方後，齊豫還一次都沒有用過。

地下室的中間有一個冰冷的石臺，因為潮濕的空氣，石臺上還長出了一些青苔，感覺滑膩膩的。

齊豫将挖心賊往石臺上一扔，又拿了鐵鏈将挖心賊綁了起來。

他做事總是喜歡萬無一失，因為他的養父不止一次在信件中提點過他，很多有着通天徹地之能的大能者，都是死在細微的暇癖之下。

所以，雖然齊豫确定這個挖心賊應該跑不掉，但還是選擇用鐵鏈将挖心賊綁了好。

将燭臺點燃，地下室中變得燈火通明，齊豫才有時間仔細的觀察這個挖心賊的模樣。

挖心賊有着一頭白色的短發，在臉部靠後的位置，皮膚有着大片的角質化，耳朵也不是人類的耳朵，指甲尖銳，指節突出。

想了想，齊豫将挖心賊的嘴巴捏開，然後就看見了一條不應該屬于人類的細長到不正常的舌頭。

看來真的是一個妖精。

又将挖心賊檢查了一遍，齊豫從挖心賊的身上找出來一個精致的四方盒子，輕輕打開，就看見被切的非常勻稱的整齊擺放在盒子裏的……人心。

看起來，這是做的極為用心的。齊豫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的将盒子合上，放到了一邊。

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後，齊豫往旁邊的桌子走了去。

這張桌子上放了兩個碟子，一盤碟子上整齊的按照大小順序擺放了許多刀片，另一個碟子上，則放了兩條雪白的毛巾。而在碟子一邊，則是一盆清澈的水。

将手浸入水中，齊豫極為仔細的清洗了起來。

易蜥是被水聲弄醒的，他猛的睜開眼睛卻被滿室光亮刺激的入眼雪白。易蜥閉上眼睛，他的脖子後面還在一陣一陣的疼，他想起了自己暈倒前發生的事情。

今天他又去給小唯弄人心吃，卻被最近跟追趕小唯到了這裏的驅魔師夏冰交往密切的男子追了好久，差點就被追了上，沒想到那個人還挺能打能追的。

那個人叫做龐勇，好像是江都城都尉王生和王生夫人的青梅竹馬。

不過，自己在躲過了那個人之後，就突然眼前一黑……

終于适應了屋子裏的光線，易蜥就看見一個穿着一身白色長衣的男子背對着自己，動作不緊不慢的洗着手。

易蜥想起來，卻被綁着自己四肢的鐵鏈拉了回去。

扭頭看看自己現在的情況和所在的環境，易蜥呵了一聲，他這是栽到凡人的手裏了？要是被其他的妖族知道了，豈不是會笑死他。

齊豫拿起白色的毛巾擦了擦手，回頭去看那個臉上沒有任何畏懼神色的妖精，還是一貫風淡雲輕的溫和表情：“你醒了？”

易蜥用眼角瞥了齊豫一眼：“嗯，我醒了。”他晃晃捆着自己手腳的鐵鏈，“是你抓了我？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憑着這些鐵鏈就能困住我吧？還有，”易蜥仰起上半身，瞪大了眼睛看着齊豫，面上挂上詭異的笑容，“你想對我做什麽？”

齊豫：“我叫佟雲，是江都城裏酒坊的老板……”

易蜥打斷齊豫的話：“我知道你，這整個江都城裏的人我差不多都知道，本來打算，明天就來挖你的心的，沒想到今天卻落到了你的手裏。看來你也不是什麽好人嘛，抓到了挖心賊，竟然不交給官府，真的沒有問題嗎？”

齊豫淡淡的笑：“官府的人看不住你，王生的人，也奈何不了你。”

易蜥聽了這句話得意的哼了一聲，“那你呢？”

齊豫不答，反而問道：“你說，妖精為什麽要吃人心？難道不吃人心，就活不成嗎？可是，這世上想來成精的生靈不知凡幾，吃人心的，卻也只有十只一二吧？”

可能易蜥覺得齊豫是一個很有趣的凡人，想了想，他就好心的回答了齊豫的問題：“因為妖精是沒有心的。

“你說，妖精再怎麽修煉它也不是人不是？就好像是我，雖然看起來像是人，但我依舊會保有妖精的特征，并且顯露在外。所以，如果妖精想要變成人的樣子，就要給自己畫一張皮，想變成什麽樣，就畫成什麽樣，可比你們凡人好多了。

“但是，有了人皮，就要吃人心啊……妖精是沒有人心的。要是不吃人心，就會變老，會跟凡人一樣慢慢死去的。”

齊豫垂下眼睛，認真的看着易蜥：“所以，妖精并不是因為不得不才吃人心的。”

易蜥奇怪的回視齊豫，就像是齊豫說了什麽笑話。

齊豫：“我知道了。”

說完，齊豫從桌子上的碟子裏拿了一把光亮的手術刀，這刀是他專門找匠人打造的，又鋒利又順手。

易蜥終于從齊豫那張平靜的臉上還有過于穩當的執刀的手上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覺，“你想做什麽？”

齊豫：“我只是想看看，妖精到底是不是真的沒有心。”

……

在店裏做工的小二一大早就敲響了齊豫的房門，“掌櫃的，該起了。”喊完，小二就直接推開了房門，看見了已經站在那個巨大全身銅鏡前整理自己的齊豫。

小二嘿嘿笑了兩聲将手裏端的熱水往旁邊的架子上一放，說：“我就知道掌櫃的你肯定起來了，這水還是熱的，乘熱洗洗啊掌櫃的。”

齊豫：“你不必做這些事情。”

小二：“哪能呢掌櫃，要不是您，我可早就餓死街頭了，更不要說您還給我在這裏分了個屋子住，我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的，您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齊豫只是笑着，擰着毛巾，細細擦洗。

小二看着自家掌櫃這細致的模樣，覺得那些貴人們可能都比不上自家掌櫃，這江都城裏的小姐們，也不知道有誰能配上掌櫃的。

暗自又嘿嘿了兩聲，小二突然皺了眉頭，小聲說道：“掌櫃的，昨兒個夜裏，聽說又有人死了，你說這挖心賊怎麽就這麽沒有良心呢？連莫老頭都給他殺了……我……”說到後來，小二的聲音裏就帶上了哭腔。

齊豫擦臉的手頓住，想着，這小二說到底也只是個少年郎而已，而且那莫老頭也是個熱心的老好人，當初小二流落到江都城裏，淪落成了乞丐，終日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那莫老頭自己也沒甚錢財，卻也每日會攢個饅頭給小二，然後鼓勵小二要像個男子漢一樣站起來。

齊豫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沒說什麽，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