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常樾不怎麽會打籃球,來到操場的原因完全是因為剛才李涵恰到好處走進教室,打破了那場微妙的局面......現在雖然來了,他也打不了,被起哄時就認真給他們展示了球技,立馬被請到看臺上休息了。
天氣還沒轉涼。
打完球後每個人都一身的汗,常樾跟着他們來到了對面草地上休息。
天晴,有風,吹在身上不冷。
支齊元四仰八叉,“這都立冬幾天了吧,也不見冷,還挺舒服的。”
“那是,得等到十二月份吧,那時候才開始冷。”江映泉說。
王尚洲“哎”了聲,道:“主要是又冷雨水又多,簡直是考驗我起床的決心。”
“也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下雪,我印象中好像就初一時下過一次,”何運有些不舒服地把頭靠在支齊元腿上,“你這腿怎麽這麽硬呢?”他說完一臉嫌棄,把目标轉向了王尚洲。
王尚洲靈敏避開了,還沒笑完,下一秒就被人拖到了另一邊。
李涵成功靠在了他肚子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真軟啊。”
“哎,你們欺負年糕兒有什麽本事?有本事去欺負常樾啊!”支齊元對于他們的嫌棄感到十分不滿。
“不敢啊。”江映泉枕在自己手臂。
“為什麽?”支齊元疑惑。
江映泉先不回答,轉問常樾:“常樾,你有讨厭的事兒嗎?”
常樾兩手攤在身側,望着有些灰的天空,片刻腦袋在地上左右小幅度晃晃,“不太清楚。”
“就是這個!”江映泉立刻改趴在地上,認真給一幹人分析,“常樾平日裏跟別人連個小摩擦都沒有,太随和了,或者随性,總之我感覺他以後會爆發,原因還不清楚,保險起見,千萬不要去欺負常樾。”
支齊元立刻反駁:“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同桌好着呢!”他說完,轉了180度把頭枕在了常樾腿上。
支齊元頭發穿過校服褲子紮在了常樾皮膚上,常樾一激靈,努力回憶支齊元的話想忍住的,沒幾秒就宣布失敗,他一下子拿起地上的外套,蓋住支齊元的臉把他腦袋推草地上,随後起身,抖了抖雙腿,又搓了搓大腿前側,還跳了跳。
其餘人呆看片刻,一同爆笑。
“哈哈哈,”江映泉忍俊不禁,“我就知道支齊元沒發現!”
常樾臉一片熱意,他看着支齊元一動不動的腦袋,“......我怕癢。”
支齊元腦袋落地,不痛,索性就沒動,也沒拿下臉上的衣服,聲音從布料裏傳出來,帶着驚嘆:“反映還挺快!那麽敏感的嗎?”他在校服下摸了摸自己的頭,“我也沒感覺自己的頭發有多癢啊!”
“你自己當然感覺不出來。”何運歪在地上笑翻了,聲音都走了調。
“唉同桌,我這每天好幾次進出座位,你難受嗎?”
“會癢,”常樾複又坐在草地上,笑了笑,“所以我發現的話,會提前站起來。”
“那要不我跟你換個座位吧?”
“不用了。”常樾搖搖頭。
李涵喊道:“可別!那樣常樾都不想回座位了吧哈哈哈哈......”
支齊元:“......”
常樾晚上獨自跑步。
市一中建校挺久了。
校裏領導出手時而闊錯時而摳門,不太能摸準。學校操場晚上人太多,常樾就自己找了條跑道,跑了幾天,隔了五十米才有的路燈有一盞還突然朝他刺啦啦閃爍,頻率快得有些嚣張,當場把他吓個半死。
不過吓到歸吓到,只有這條不在日常三點上的圍牆邊最安靜,他也沒換。
一周過去了,燈學校也沒換。
他又跑到了刺啦啦燈附近,這裏有片連小情侶都不願意踏足的小樹林,樹的年齡都很大了,長得特別高,風一吹,外邊的樹會搖晃,配合着蟲鳴聲和透不進來月光,常樾每跑到這裏心裏就沒底,只能憑借對學校安保的信任捱過這漫長的幾秒。
但他今天沒底得很厲害,心一直往下沉。
怕什麽來什麽,他還沒跑開,左邊小樹林裏突然跳出來道影子。
這道影子從一排排高大的樹林裏,猶如孤魂殘影一般躍了出來,倒地時發出一聲撞響。
整個過程瞬息之間。
常樾借着閃個不停的路燈,根本看不清是什麽,影子沒叫又沒掙紮,從反應上來看也不像是人類。
意識到這點,他像是心髒被按在了一塊泛着白氣的寒冰,先麻木又瞬間懼怕,驚慌失措,本能驅使着他後退,手忙腳亂時他突然确認了影子是個人影子。
影子說話了。
影子輕聲說:“靠!”
多麽人氣化的用詞!常樾才捕捉到,心裏的恐懼瞬間蕩然無存,不僅如此,他還有些驚訝。
是蘇焰......
常樾有些糾結,幾秒後,他提了大不到哪去的聲音問:“......你還好嗎?”
蘇焰不說話,動作還停頓了。
常樾怕他尴尬,又莫名擔心他從一米多高的護面牆摔下來受了傷,只好忐忑上前,盡量讓語氣不那麽冷漠:“需要帶你去校醫院嗎?”
他剛要蹲下來,地面上蘇焰立刻躍起,動作很是利落,常樾往後退了兩步。
蘇焰随意拍了拍頭上的灰塵,借着微光看常樾,片刻咳了咳,“有沒有被吓着?”
常樾搖頭,“沒有。”
“我沒受傷。”蘇焰說完,做了幾個線條流暢的動作,夾雜着兩聲彈響。
“那就好。”常樾局促了一會,很快離開,遠遠的又跑了起來。
直到看不見常樾了,蘇焰才重重抖了抖還有些發麻的身體,又揉了揉剛才甩過了頭的雙臂,有些懊惱。
斜前方的路燈一直在抽搐,他邊看邊繼續抖掉身上的灰塵,在高臺的落葉堆裏找到還在發光的手機,拿起關掉,繼續朝目的地走去。
他想着剛才的事,神情變得松懈,還沒走近,一道光冷不丁投在了他身上。
避無可避。
這束光不是周圍病恹恹的路燈能比的,沒太多時間讓蘇焰再次表示對校園設計師的不滿,他立刻停住腳步,擡手抵擋。
“這位同學,你哪個班的?那麽晚了快點回去睡覺!”一個手持加大版手電筒的大爺對着蘇焰喊。
蘇焰心生無奈,手遮着眼往聲源處走,邊走邊說:“大爺,我是走讀生。”
等他走近,大爺又拿着手電筒上下掃了他幾次,終于舍得把燈關了。
眼前短暫黑暗。
大爺聲音厚重樸實,直接抹去了黑暗裏的神秘感,他道:“那你可走錯方向啰,校門在你後邊的方向噻。”
蘇焰點頭,認真道:“大爺,校門關了。”
“有人守着,簽個字還能出去嘀。”
“我知道了。”
“快回去吧,明天又要早早起來啰。”
大爺短時間接連換了好幾個語氣,蘇焰笑了笑,“大爺,您這邊也有門,要不您開門讓我出去吧,我就住那裏。”他給大爺指了指後面的一幢樓。
“哦喲!”大爺上下打量蘇焰,“知道這裏有門,你是高年級的?”
蘇焰點頭同意:“是。”
“看着不像,倒是挺眼熟的。”大爺搖頭。
“正常的大爺,我大衆臉。”
大爺樂了,“別唬我,我那孫女就喜歡你這樣的!”他接着突然“哎”了聲,拿出手機看了看,頓悟道:“我就說你看着怎麽那麽眼熟,可不就是這人麽,高一的全校第一名蘇焰!”
大爺手機裏的圖赫然是蘇焰發在朋友圈裏為數不多的照片。
蘇焰很快捕捉到把照片發出來的頭像和備注,非常熟悉,食堂的李阿姨,他今天去食堂打探學校暗門時加的好友,理由是他想知道學校其他門的位置,而李阿姨想幫她在上初中的女兒問學習方法。
蘇焰花了一會時間吸收這是一個足足有百餘人的校內工作群,他緩了緩,笑着道:“大爺,我成績沒蘇焰好。”
“越看越像啊,”大爺又打開手光對着蘇焰,好歹記得調低光源,“你可別唬我?”
“我不敢。”蘇焰說。
......
“哎,老了啊,也認不清人。”大爺等着手機屏幕黑掉,揣進了軍大衣裏。
蘇焰摸了摸鼻頭,有些于心不忍。
下一秒,大爺道:“那這位和蘇焰長得很像的同學,我也不問你名字了,這邊是不能出去的,你抓緊時間趕緊去校門那邊,快點回家!”
“......行,”蘇焰也沒抱多大希望,“大爺您也早點休息。”
“再過會我也去睡啰!”
蘇焰被大爺一路注視着,其實并沒有走遠,拐了彎就停下來。
還有十分鐘到十點四十。
百無聊賴。
他把手機光調暗,随意刷了會,在李阿姨發出的自拍下點了心。
樹上昆蟲的鳴叫聲這時候聽起來挺吵的,對面路燈還晃個不停,換個人來指不定會被吓一跳,但他從小就不怕這些......想到這,蘇焰又認真回憶剛才常樾是不是被他吓到了。
從常樾偏小心翼翼的舉動、幹淨溫和的聲音以及有些局促的面容來看,這個可能性很大。
膽小又心軟。
十點四十,大爺果然踩着不算輕的腳步聲往員工宿舍去了。
到了夜裏,側門确實也沒有守的必要。要不是蘇焰發現,這個被掩飾成大路标的門衛亭是校園內唯一一個可以助他翻牆的踏腳板,這裏真的就和砌得賊高還絲毫沒有破損的圍牆一樣無法攀爬。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能力有限。
說到底,都是因為校臺階。
報到當天班主任高雄就建議他住校。畢竟他晚來了兩個多月,住校有利于跟同班同學的感情培養。但這個理由對他來說不具備吸引力,于是他還是選擇了走讀。
唯一失算的是他沒想到校臺階會那麽難爬。他爬了一周多,一日三上三下,百層臺階又高又陡,尤其是中午太陽當空照着,映得上面明晃晃,一看到身體裏的力氣就都逃了。
更令蘇焰意想不到的是,校領導竟然宣稱學校只有一個校門。
能把一件絕無可能的事情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還有校內的高年級學生和工作人員進行高度配合,從這點上蘇焰就挺佩服的。
但佩服歸佩服,該知道的出入口還是得知道。
蘇焰把手機放回口袋,拉鏈拉好。
他原地跳了跳,快速沖了過去,一躍而上,一腳蹬上門衛亭半高處一個不起眼的凸角,借力翻到了門衛亭頂上,接着跨到牆上,審視了一會,以兩手撐着把身體往下放,緊接着放開手的方法跳了下去。
有些高,着地時跌跌撞撞。
校圍牆外。
染了痕跡卻依舊牢固的高牆外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和裏邊一樣,周圍也沒有任何樹木和堆積物,根本爬不上去......蘇焰沿着牆走了差不多五分鐘,決定放棄,轉頭往小區對着的小道走去,沒多久,他發現這是條死路......
連出來都那麽不方便,蘇焰心裏檀板一敲,就此宣布改道失敗。
蘇焰揉抓了一會頭發,認命地七拐八拐,繞了遠路回到住處。《$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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