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午後,過來侍疾的庶子窩在外間矮榻上睡得噴香。

他爹坐在旁邊看着人發呆。

目光十分複雜,略慈祥。

紀侯爺坐了許久,直到身體有些撐不住才起身回屋,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矮榻邊的書案。書案上面滿滿當當堆着幾大摞醫書,還有幾張拟到一半的藥方。醫書上有很多批注,墨跡看上去還很新鮮。

等紀侯爺進了屋子,紀真睜開眼,抓了抓臉——剛被侯爺爹摸了好幾下——侯爺爹該不是誤會他昨晚熬了整晚看醫書現在才撐不住睡着的吧?

其實他只是看書比較快而已……

真都是一個上午看的……

雖說昨晚也真挺累人的……

世子早上也軟着腿走的麽……

大齡光棍x2才新婚就分居,不人道麽……

紀真可郁卒了。

鄭氏也可郁卒了。

兩個嫡子,大的有差事,但是早晚都各請一次安。小的要念書,為了照顧生病的爹,還跟國子監打了申請,住宿改走讀,也是早晚各請一次安。又不是什麽大病,可以說,這倆兒子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但是,那個出嫁的庶子一回來,那倆孝順嫡子瞬間就被比成了渣。

親自開方,親自煎藥,親自煮藥膳,親自喂紀侯爺喝藥。

紀晖媳婦兒小聲問婆婆:“母親,您看要不要使人喚了世子和四弟回來?”那邊連鋪蓋都鋪到榻上了,總不能等人值了夜再喚世子和紀暄兩個嫡子回來侍疾吧,那樣的話侯爺面前也太難看了,傳出去也太難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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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點頭讓媳婦自己去安排,心裏恨得不行。

紀侯爺從薛家吃了酒席回來以後就一直歇在外院書房,除非給老太君請安,輕易不進後院。憋出病來以後更是把身邊伺候的人打發了好幾個,後院女人也是一個都不願意見。

鄭氏知道他們夫妻之間已經沒了情分,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她兩兒一女。女兒身子一日好過一日,親事也定下了,女婿人品才學都不錯,家裏人口也簡單,憑着侯府的名頭和大兄的面子也能過上好日子。大兒子在念書上沒什麽天分,勝在有爵位,有差事,雖說品級不高,卻是實打實的實差。小兒子會念書,頗得國子監祭酒青眼,将來總有出頭之日。

讓正在當差/念書的兒子回來給紀侯爺侍疾耽誤差事/學業,鄭氏不願意,非常不願意。

可她再不願意,也只能忍了。

紀暄先回來。

回來的時候紀真正陪着他爹吃燕窩,上好的金絲血燕。

紀真拿勺子在燕窩碗裏攪了幾圈,涼掉之後端起碗,呼嚕嚕三兩口就扒掉了。

才拿小勺子喝了一口的紀侯爺:“……”儀态呢兒子!

剛剛進門的紀暄:“……”優雅呢三哥!

紀真招呼紀暄:“來的剛好,我剛整理了幾個養身的藥膳方子,你抄一份。”

紀暄早就看到外間那一桌子書了,先跟老爹暄寒問暖一番,痛痛快快過去抄藥膳方子,一邊抄一邊瞄攤開扔了一地的書。抄完方子,猶豫一下,請教了一個今天在國子監先生剛剛教過他覺得有些不太明白的問題。

表情略忐忑。

紀真對紀暄沒什麽看法,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就給解答了一下。一個問題,正着分析一下,反着分析一下,不同人群不同立場分析一下,再引申發散一下,知識點就擴充出去不知道多少了。

紀暄目光有些發直。典故信手拈來,比先生講解的還要到位深刻,這就是六元之才麽……

這樣的才華,卻只能在翰林院領閑職,都是,都是……

紀暄慚愧極了,低下頭,眼圈有些發紅。

紀真默默扭頭。做人不能太端方,會很累的。好好一個孩子教成這樣,也不知道他爹媽怎麽想的。

末世十年經歷告訴我們,好人不長命。秦少将只有一個——畢竟不是誰都有那麽兇殘的殺胚做哥哥!唉,也不知道秦少将的哥哥把那只喪屍皇剁了沒,沒剁掉的話他就白自爆了。不過,情況那麽危急,戰場上強行結嬰,根據他掃蕩那麽多小說的經驗,但凡高大上的活兒,能成功的必定是主角。也不知道秦少将的哥哥有沒有那個主角命……

對了,回頭小舅子的課還得多加一門……

做人不能太那啥了……

不是有句話說,讨老婆要小昭,做男兒要像喬峰,交朋友當然是令狐沖,出來混還得韋小寶……

紀暄心裏難受,看紀真面上帶笑,忍不住想多跟人親近親近,就又問了一個問題,還把書袋打開拿了紙筆出來,準備做筆記。

紀真:“……”這傻孩子誰教出來的,防人之心有沒有了!

糾結着給人當家教。

兄弟倆一問一答,別提多和諧了。

屋裏紀侯爺別提多抑郁了。庶子才華胸襟樣樣不缺,若是還在家裏,一個六元之名馬上就能撐起紀家門楣,又知照拂兄弟,屆時兄弟齊心,紀家改換門庭只在眼前。

紀家大好前程,都被一個婦人給毀了!

紀侯爺就又嘔了一口血出來。

老爹嘔血,外面兄弟倆馬上放下功課沖了進去。

紀真摸出銀針,紮他爹。

紀暄插不上手,就看着他哥紮他爹。站了一會兒,拿了一塊帕子幫人擦汗,他爹擦一把,他哥擦一把。

紀真:“……”別可着一塊帕子擦啊兄弟!潔癖呢我們這裏!

紀晖回來的時候,父子三個正忙着紮針和被紮針,擦汗和被擦汗。

紀晖頓時就心塞起來了。

心塞着湊過去看他剛嘔完血被紮了許多針的爹。

紀侯爺紮完針沒多久就緩了過來,看着身邊三個兒子就沉默了。

紀寧知道自己是心病,過了這段時間也就好了,所以雖說着實嘔了幾口血,到底也沒當重要,人又年輕,自然也沒想過要不要讓人侍疾這個問題。兩個嫡子每日晨昏定省,尤其是紀暄還把住宿改了走讀,兩人晚上不管回來多晚都要過來看過病中的父親,兒子這般孝順,紀寧心裏是很欣慰的。

但是,庶子來了,直接告了假來的。

然後兩個嫡子也跟着告假回來了。

紀侯爺就覺得臉上有些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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