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夜無話,當季遲第二次在陳浮的床上擁着被子醒來的時候,他覺得整個世界都有點兒不對勁了。

這個不對勁正是由身旁的人帶來的。

他被裹成了一個蠶繭,頭上捂着冰毛巾,嘴裏叼着體溫計,雙手雙腳都不能動彈,只剩下一對眼睛還骨碌碌地轉着,從窗戶外轉移到坐在旁邊寫東西的陳浮身上,又從坐在旁邊寫東西的陳浮身上挪到陳浮正在寫的東西上。

他用含着東西的含混聲音說:“今天難道不是工作日嗎?”

“歇業了。”陳浮回答。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唔……是沒有前途的……”季遲說。

“某個總裁打魚和曬網的時間比一定比我更誇張。”陳浮頭也不回,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

“不不,一個人一生如果只做一個職業,那他的人生簡直貧瘠與無聊到無法想象!”季遲反駁,在反駁的過程中,他将口中的體溫計從左腮挪到右腮,又從右腮挪到左腮,每挪一次,他的臉頰上就鼓起一個小小的圓弧,“我只是小小地收集了一下奎特家族剩餘的東西而已,那就是一個——小游戲,或者小娛樂。就像你沒事打打股票大盤,輸了和贏了都是個小活動而已。”

陳浮擡起頭來,正想說你真了解我,就發現了季遲臉頰上的小蹊跷。

他盯着季遲鼓起來的臉頰看了一會,眼看着那點凸起的地方在自己的目光下慢慢消下去,又消下去,直至假裝成自己從未鼓起來那樣平滑。他放下手中的紙筆,走到對方身前,抽了抽對方口腔中的體溫計。

季遲閉嘴,不讓陳浮把東西抽出去。

“張嘴。”陳浮面無表情說。

“no。”季遲閉着嘴,用鼻音表示自己的抗議。

“……”陳浮不跟季遲廢話,直接伸手在對方下颚處一掐,就讓對方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巴。他再伸手一抽,直接抽出了體溫計連同插在體溫計感溫頭上的糖果!

季遲:“……”

陳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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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遲無辜表示:“你可以不用那麽粗暴,粗暴的結果明顯是你肯定不樂意見到的。”

陳浮對于插在體溫計上的糖果簡直不可思議:“我現在唯一不樂意看見的就是你和你的糖果!……”

“別這麽狠心。”季遲無趣說,“其實我都知道我發熱到多少度了,沒多大問題,昨天不就預先吃了個感冒藥麽,我猜我現在才三十八度,低熱,随便喝點水什麽的就好了……等等,你幹什麽?把糖果還給我,讓我把它吃掉再說,別浪費!”

陳浮不理會身後的季遲,冷酷無情地直接将插在溫度計頭上的糖果給處理進垃圾桶之後,再一次清洗消毒之後,把體溫計塞進季遲嘴裏,這一回他就坐在床邊,盯着對方測量體溫。

季遲:“……”

他只能無聊地把自己的目光投放到陳浮剛才寫畫的本子上,他說:“你剛才在寫什麽?”

“《戀愛和平約定守則》。”陳浮回答。

季遲簡直被震懾住了!

“什麽?”

“《和平戀愛約定守則》。”陳浮将其中兩個詞語的位置調換了一下。

“不管是和平戀愛還是戀愛和平,為什麽我們要寫這個?”不可思議的人換了一個。

“因為我們要确保兩個人對于彼此互相尊重,互相誠實,互相忠誠,互不侵犯,互守約定。”

“這明明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季遲也沒忍住吐槽了一句,“前面四個就算了,最後一個約定是什麽?我們要守什麽樣的約定?”

之前的那些其實都是陳浮随手寫上去的。現在守則的另外一個當事者主動詢問,陳浮不由想了一下,“好好談戀愛的約定吧。”

“什麽叫做好好談戀愛?”季遲不恥下問。

“你覺得呢?”陳浮随口反問,琢磨着好好談個戀愛的約定應該兩個人一起敲。

“就……好好上個床做個愛什麽的?”季遲說出了自己的第一直觀反應,“激情四射的那種?”

陳浮:“……”

季遲:“難道我說錯了嗎?”

陳浮直接拿枕頭将季遲給拍回床上,用行動回答了一切!

這一次因淋雨而生的發熱倒沒有像上一次持續得那麽長久,差不多兩三天的功夫,季遲已經重新活奔亂跳了。

這兩三天的時間裏,陳浮繼續開着他的私人投資咨詢室,來的客人不多,但幾乎每一個客人投放于此的金額都足以讓人驚訝;而季遲身旁一直跟着的那位尼克也出現于此,他每一次來都默默地将需要季遲處理的東西帶過來。

而就陳浮的觀察——陳浮簡直同情這一位出現在季遲身旁的秘書或者保镖了,因為季遲在工作的時候簡直令人發指地愛走神,明明一份只需要三分鐘處理的簽個字的文件,季遲能視心情好不好的程度,拖成一個小時到三個小時才将其處理完畢。

而在這一個小時到三個小時之間,尼克總被季遲胡亂指使得團團轉,常常一個下午了也沒能真正地幹出什麽事情來。

到了後來,陳浮終于忍不住了。

他翻出了季遲之前拿過來給他的那份資産表,又重新向對方要了一份最新的資産表,做了一個不算複雜的倒推之後,就将季遲手中的工作一并接過,快速分類處理,只把真正需要對方一手拍板的東西整理歸納,連同簽字筆一起交給對方,盯着人審閱簽字。

季遲十分驚訝:“你對這些竟然有興趣?”

“毫無興趣。”陳浮寡淡回答。

“你處理的速度那麽快!”季遲指出。

“那是因為我想讓我們好好吃個飯,以及空出點時間做別的事情。”陳浮回答。

“什麽別的事情?”一說起吃東西,季遲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飄到了桌子上的糖果堆中,他對正餐毫無想法,只在琢磨着今天要安排什麽飯後甜食,是來一個小布丁呢?還是來一個絲絨蛋糕呢?還是來一個注入了冰淇淋餡的泡芙呢?

“……”陳浮的目光随着季遲的目光移動,然後毫不意外地發現了自己辦公室裏的糖果一角。

這個糖果一角還是正對着辦公室大門的,上一次邁克爾帶着自家孫女去游樂園玩的時候順路路過這裏,那個小女孩一進門就注意到了這邊,趁着他和邁克爾交談的時候悄悄塞了好多巧克力和甜食進嘴裏,結果當天晚上就牙疼去看牙醫……

陳浮心情複雜。

他又掃了一眼季遲:“你的牙齒還好嗎?”

“?”季遲有點兒茫然,“嗯?很好?能夠适應任何常規與非常規需求?”

“那就好。”陳浮說,将自己的“你嘗試過當一個牙醫給自己看牙嗎”的問題删去。他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你這麽愛吃甜食,嘗試過甜點師的職業嗎?這個應該是你最先嘗試的職業了吧?”

“……”季遲。

“……”陳浮。

幾秒鐘後,陳浮反應過來,他有點兒驚訝:“你竟然沒有試過?”

季遲認真想了想:“好像真的沒有過這個想法。大概曾經有一段時間想要嘗遍世界上的甜點,但絕對沒有想要成為一個甜點師……”

“好吧。”陳浮說。他關掉了筆記本上的股市走勢圖,打開大型零售網站,搜索起蛋糕烹饪工具,“今天下午我們可以來嘗試一下這個職業——”

哪怕之前已經嘗試過至少二十多種職業,這一天下午的新職業對于季遲來說依舊是一個全新的體驗。

他們呆在辦公室的小廚房之中,用新買來的烤箱和烹饪工具完成烹饪蛋糕的種種步驟。

照顧到陳浮的口味,季遲決定第一款蛋糕不做他最愛吃的最甜的蛋糕,而選擇了甜而不膩的戚風蛋糕。

他們食材全都收集好,陳浮處理面粉的攪拌,季遲在蛋白打泡的時候下意識灑了一把糖又灑了一把糖,結果撒完之後自己醒悟過來,将差點倒了半罐子白糖進去的蛋白清理掉,又重新打了一份不那麽甜的。

老老實實做家務活的時間總是無聊的,哪怕旁邊有人陪着你也一樣無聊。

所以在做到一半的時候,季遲随手抓了一把面粉,随手撒到陳浮身上。

陳浮面無表情地看了季遲一眼,繼續面粉的攪拌。

季遲有點愧疚,他誠懇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而後繼續低頭工作。

就在他低下頭的那一剎那,陳浮迅速打開水龍頭,用手準确按住大半出水口而只留出三分之一的位置,使其變成一個簡易的水槍,噴了季遲一臉的水!

雞飛狗跳的蛋糕制作之旅從這一刻開始!

兩人一面打鬧一面繼續工作。

蛋清蛋黃時時如同抛物線一樣在半空中掠過,面粉從頭到尾都在廚房內飛揚,打發出來的奶油沾得每一個人的臉上身上都是……但是最後戚風蛋糕好歹還是完好無缺地給烤出來了。

季遲最後用巧克力醬,在上面畫了兩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一切都如此完美,他哼着歌将蛋糕端上了桌子!

陳浮這時候已經癱在沙發上了。

他看着自己如同被龍卷風過境一樣的廚房,感覺到自己剛剛和一個五歲的小朋友玩了整整一個下午。

這簡直是個災難。

而災難還不僅于此。

他覺得自己剛才的智商也沒有比五歲的小朋友高多少……

“來嘗一口!”季遲已經用刀精準地将蛋糕切分成八塊,将其中一塊送到陳浮嘴邊。

陳浮擡頭咬了一口,他中肯評價:“味道還行,甜度适中。但如果你想要成為美食界的大師,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

季遲手中還拿着這塊被咬掉了一大口的蛋糕。

他收回手,自己也就着蛋糕嘗了一口,接着神情就變得有點奇怪了:“味道好像不太夠甜。”

“我知道我們的口味不一致。”陳浮回答。

“但好像有一種魔性的魅力。”季遲又說。

“魔性的魅力?”

“一種讓人想把它全部吃掉的吸引力。”季遲解釋,“我覺得它現在就在對我招呼說,‘快來吃我,快來吃我baby!你絕不後悔!’”

陳浮幾乎笑出了聲來。

他歪在沙發上,一身的面粉和奶油,就這麽看着糾結于自己口味的季遲,随意聊天:“你最近好像沒怎麽扮演其他角色了?想好下一次什麽時候開始,要扮演什麽了嗎?”

季遲突然怔住。

幾分鐘後,他回應:“……我也不是每一天都扮演其他角色。”

“比如在奎特家族的時候。”在那個黑色的小屋子裏的時候,“我就——正常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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