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這個數次颠倒的美好夜晚終于過去了。

這一天晚上,陳浮整夜酣睡,所有的焦慮與疲憊,掙紮和惡夢,都在不知不覺中離他遠去,如同日出之後的晨霧,散匿于不知不覺當然。

第二天上午,陳浮在陽光最熱烈的時候從沉眠之中蘇醒過來,他用力抻了抻身體,精神飽滿,狀态良好,感覺自己好像有一輩子的時間沒有睡得這麽舒服過了。

然後他發現自己手邊還睡了一個人。

那是季遲。

而随着他起身掀開被子的動作,季遲也跟着醒了過來,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從床上爬了起來。

陳浮:“……”

這什麽情況。

他冷靜地想,繼而在突然之間冷靜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夢境。

男人到底做沒做過,自己絕對心知肚明。

所以在這一刻,陳浮心知肚明自己昨天絕對和另外一個人做了不和諧的事情,還不止做了一次。

他:“……”

他崩潰了orz.

今天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上午十點,最熱烈的陽光從沒有遮擋的窗戶中照進來,正好照着季遲臉上。

季遲側頭躲了一下,在閃躲的過程中,他徹底清醒,看向一張床上的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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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目光接觸,崩潰了的陳浮先發制人。

他內心崩潰內心的,表面鎮靜表面的:“一個美好的夜晚。”

季遲:“……一個美好的夜晚。”他跟着說完之後就回過味來,不由露出微笑,再次肯定地重複一遍,“确實非常美好。”

陳浮于是和季遲交換了一個早安吻。

咬着舌頭,交換唾液,糾纏呼吸的親吻結束。

陳浮走下床揀起兩人的衣服,他一面穿自己的一面示意季遲也跟着穿上。

季遲看了看手中宛如梅菜幹一樣的高級定制貨……他果斷的将其丢掉,詢問陳浮:“你這裏有別的衣服嗎?”

沒有人會對昨夜剛剛親密接觸的夥伴那樣殘忍,陳浮頗具紳士意味地親自帶着季遲來到衣帽間,他将自己的櫥子與櫃子都打開。

屬于陳浮的屋子與衣櫃之中當然沒有任何第二個人的痕跡。

陳浮從中挑出了一身屬于自己的、吊牌都還沒拆下來的衣服給季遲。

季遲穿上另外一個人的衣服之後發現從衣服到褲子都大了,他無奈地扯扯衣衫,決定不計較這麽多了。

換好了衣服之後,分別的時間當然跟着到來。

陳浮将季遲送到門口,在門口的時候,他們依舊親昵地互相擁抱。

季遲說:“下次見面?”

“當然,下次見面。”陳浮肯定。

季遲滿意地開車走了。

當那輛屬于季遲的車子消失在陳浮的視線中後,陳浮将門關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崩潰從內心一路上升到面孔……他扯掉自己的領帶,解開襯衫的扣子,倒在沙發上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那樣感覺暈眩——

但昨天晚上良好的睡眠簡直治愈了他這一段時間以來的所有毛病。

他的精神飽滿以及集中,以至于邏輯也跟着尤其清晰。

他并沒有刻意去思考,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早上相處的過程都變成一幀幀清晰的畫面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并且按照起因經過結果排列,位置妥當一目了然。

然後他突然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雖然昨天晚上發生了這樣意料之外不應該存在的事情,但是,他推測之後,覺得好像——

口袋裏的手機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了“叮”的一聲短信消息。

陳浮拿出來看了一眼,短信是季遲發來的,其中寫道:“我們現在算什麽?”

“炮友。”陳浮編輯信息,理智發送。

發送的幾秒鐘之後,季遲的短信再次到達,他看了一眼,只有一個字:“日。”

陳浮再次編輯,正經回複:

“日你。”

消息傳出去并被收到的那一刻。

兩只手機的主人在同一時間,因為同一件事情,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同樣會心的微笑。

陳浮将手機丢到一邊。

他這時候終于意識到究竟有什麽正确又不正确的地方了。

他和季遲的親近并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但在這樣的親近結束之後,并沒有帶來壞的結果,相反,如同黑衣黑發命運女神在優雅前行的時候不期然拐了一下腳,但拐得恰到好處,不輕不重,直接使其拐到了真正正确而且輕松的道路上。

新的邏輯代替舊的邏輯。

思維的控制、否定、重新建立。

所有成功的可能性都建立在一個原點上。

對季遲影響至深的,到底是季遲對過去的愧疚與追憶,還是季遲對陳浮的愛。

如果是前者,那麽他們或許只能迎來再一次的失敗。

如果是後者,成功的果實已經潛藏在心髒與心髒一次次的碰觸當中。

在分手的再次交往之中。

陳浮第一次看見成功的曙光。

這一天之後,兩個人的交往陷入一個比較神奇的階段。

在夢中被棄如敝履的合同當然作為兩個人聯系的紐帶而被妥善展開。

他們成為了事業上的合作夥伴,私人關系上的點頭之交,以及床上的伴侶。

三種關聯幾乎涵蓋了一個常人會擁有的絕大多數關系網。

雖然展開的方式有點特別,發展也不那麽正常,但是他們确确實實在以一種新的方式伸展觸角,侵入彼此的生活。

兩個人開始相較于之前更頻繁的見面。

他們一周會見兩三次,一般是兩次生意合作交流,一次私人活動時間。

生意上的交流之後,他們或許會同彼此吃個飯,或許不會。

私人活動的時間當然不全是上床,他們會一起去爬個山,一起去釣個魚,或者來一場社區燒烤大會什麽。

當一段關系趨于穩定的時候,必然代表着維持關系的雙方都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滿意。

相較于最初的窮追不舍,季遲開始不再緊迫地跟着陳浮。

他有了更多自己的事情,絕大多數的時候,他當然把和陳浮的約會排在第一位,但如果在和陳浮約會或者約好了之後的突發了什麽事情,他會在解釋之後先去處理那些比較緊急的東西。

這當然是正常的。

每一個做生意的人總會在意想不到的時間裏接到意想不到的電話,然後他們的私生活以及安排不免要被打亂。

而在剩餘的那些相處時間裏,他們更為随意、更為放松地呆在一起。

或者一起看一部電影,得出了不一樣的想法;或者在參加集體活動之中,青睐于不同的鄰居。

沒有一個人的思維能夠和另外一個人完全相同。

沒有一個人的标準能夠完美與另外一個人的重疊。

思想上的分歧遠比口味上的偏好更多。

陳浮在和季遲交談的時候常常不能說服彼此,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說服彼此。

他們的交談保持着成年人的克制以及刻薄。

而這種分歧在兩人對人對事的态度上面,差異尤其的大。

今天是他們的工作日,兩個人在合作之後免不了有越來越多的接觸,一個小時之前他們就各自從同一個酒宴中出來,然後走不同的路來到陳浮家中。

季遲沒有喝酒,但他一身的酒味,因為在這場酒會上一位名媛将自己杯子裏的紅酒全都潑到了季遲的身上。

陳浮比季遲早到一個十分鐘,他換好了居家的衣服,再下來開瓶水的時間裏,季遲也正好走了進來。他拿着陳浮大門的鑰匙對陳浮說:“出去的時候拿錯了鑰匙,我的鑰匙呢?”

陳浮說:“上一次就被你拿回去沒有再拿過來了。”

“那算了。我打電話叫個鎖匠吧。”季遲走到沙發上坐下來,他低頭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嫌惡地皺起眉頭來。

陳浮又拿了一瓶水抛給季遲,他嘲笑對方:“當衆被女士潑了一身的酒很光彩嗎?你的嘴巴完全可以再大一點,讓她下次潑你一身的化學藥劑。”

“——我什麽都沒說。”季遲說。

“不,你從頭到腳,将她嘲笑得體無完膚。”陳浮表示,“你說她是一個花瓶,天了,就算她真的是,難道還有知名大學碩士畢業的女人會想聽這個?”

“她是嗎?”季遲反問陳浮。

“她是。”對于這一點陳浮倒是說得很爽快。

“誇誇其談,自以為是,沾沾自喜,得意非凡,還花了比別人長達三倍以上的時間做演講,簡直在浪費我的生命。”季遲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如果站在臺上的是一個男人,我就直接拿着蛋糕扣在對方的臉上了。”

陳浮因為季遲的形容而笑出了聲。

“但是,”季遲将自己的槍口調轉到陳浮身上,“在剛才的酒會中最終只有我站起來打斷她的演講,你和所有人一樣在人群中虛僞的鼓掌迎合。”

“那是禮貌。”陳浮糾正。

季遲的眼球無趣地來回轉動:“你嘴裏說着人類美好的品德,做着人類美好的品德,心中卻不具備分毫這樣美好的品德。”

陳浮竟然無法反駁。

“禮貌和虛僞居然只有一線之隔,它們真是一對好姐妹。”季遲又長嘆了一聲,接着又說,“其實我真不明白虛僞有什麽必要,大家都說我是個混蛋,難道我因此少賺了幾分錢嗎?大家都說某些人是個紳士,難道他破産的時候很多人伸手拉了他一把嗎?”

陳浮可不想在大晚上的時間裏還和對方研究這種應該歸入社會學之中的問題,他将話裏拉回原來的方向:“你不是說找個鎖匠來開鎖嗎?”

“我手機裏從來沒有這種號碼,而且大晚上的誰會過來?”季遲打了個哈欠,“我直接在你這邊睡不就好了,又不是沒有睡過。”

陳浮思考了一下:“今天你睡沙發。”

“因為今天我們沒有上床?”

“沒錯。”

“你冷酷和混蛋得簡直讓人不敢置信……”季遲也被震懾到了。

“要麽虛僞,要麽混蛋。”陳浮回敬季遲,又指指沙發的角落,“毯子在那裏。”

“那你還是混蛋點吧。”季遲咕哝。

陳浮搖搖頭:“今天困,我去睡了。”

“慢走,不送。”季遲。

陳浮真的直接上了樓,上樓的時候他幫季遲把客廳的燈給關了。

黑暗降臨。

季遲也懶得換衣服或者洗澡了,反正他在陳浮這裏一直沒有放什麽替換的衣物。

他拉起毯子在沙發上睡下,很快睡着了。

好像有一句詩在不知道誰的夢境中響起。

有一個夜晚我燒毀了所有的記憶,從此我的夢就透明了,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燈光隐去,星光密布。

同一間屋子裏,走到了二樓的陳浮又喝了一口水。

他低頭朝地下看了一眼。

他臉上帶着笑意。

他在心中和季遲說:

晚安,明天還是愉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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