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解釋
季宵站定的位置, 是在我身前半步。
不止如此。他身體微微朝我的方向傾斜,還換一只手拿杯子。我毫不懷疑,如果陸興平幾人身上出現異動,季宵做得第一件事, 就是擋住我。
這讓我想到了在游艇上的一幕。
羅德裏克的刀, 季宵身上的血。
我皺眉。恰好,季宵要開口講話。他已經發出了一個音節, 但面前幾個學生開口。并非陸興平, 而是那個高高瘦瘦、戴着眼鏡的男生。
文子軒道:“我們之前睡下了,再醒來, 司機就不見了。”
“不見了?”季宵話音停一停, 問,“什麽意思?”
文子軒說:“就是,不在那邊的房間裏。”
他說着,側頭去看陸興平,說:“當時是老陸電話響了,他和符心慈,就是他女朋友講話, 我有點被吵醒,順便去上個廁所。屋子裏沒開燈, 一開始我也沒留意。是到後面,老陸打完電話了, 我也回來,忽然覺得是不是少了一個人。”
他和陸興平交換一下眼神, 陸興平胸膛起伏一下,說:“嗯,因為女生睡床, 我們幾個男的打地鋪,魏師傅睡最靠外面的位置,”雖然沒有明說,但這樣的安排裏多少會帶着一點對“外人”的防備,“文子提了一句,我也才忽然發現……”
文子軒說:“當時是幾點來着?”
陸興平喉結滾動一下:“快一點。是心慈的第一個電話。”
文子軒:“我還問了老陸一句,說魏師傅去哪兒了。”
陸興平:“當時想着,魏師傅可能就是抽根煙吧,結果……”
文子軒:“我們又睡了,沒多久,老陸電話又響起來。”
陸興平:“要到三點的時候,心慈給我打了第二個電話。”
他們你一眼、我一語,大致為我和季宵描述了一遍這個夜晚的狀況。只是看幾人之間的氛圍,仍有頗多細節沒有被提起。
按照陸、文二人的說法,符心慈打第二個電話的時候,被吵醒的就不只是一個文子軒。
其他人也陸續醒來,發現魏松海依然不在。出于種種緣故,他們幹脆開了燈。
文子軒面上帶着一點尴尬,吐露:他們當時各自翻了翻自己的包,擔心魏松海偷了東西、逃走。
話說得含含糊糊,其中的意味倒是十分分明。
雖然最終也沒有什麽發現,但幾個人商量一下,決定接下來就開着燈。
再之後,也不知道諸人究竟睡着沒有。總歸,陸興平接到了來自女友的第三個電話。
到最後,文子軒抿一抿嘴唇:“……邵先生,也不是我們不上心。只是今晚這情況,的确比較特殊。”
我聽到這裏,心想: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們給了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說到底,對于幾個年輕人而言,魏松海只是一個陌生人。他們會相信自己的同學,擔心同學們的安危沒錯。但在當下環境下,他們信不過一個陌生人的人品,也說得過去。
為什麽對魏松海的失蹤沒有太大反應?
按照陸興平和文子軒的說法,幾個學生俨然是已經把魏松海劃定到心懷不軌、做了一些事情之後離開這間屋子的範圍之內。
文子軒又補充:“而且,我們也想過,可能魏師傅是不放心他的車子。”
哦,一個合理的解釋還不夠,又來一個。
我側頭看季宵,覺得他已經緩慢放松,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幾個學生。
因我的目光,季宵看來一眼。他眼睛眨動一下,顯然是有話要對我說。
不過畢竟是在人前,不方便開口。
所以季宵只說:“這樣啊。”
陸興平等人幹巴巴地笑一下:“嗯,”轉而記起什麽,“邵先生,還有——”
季宵說:“我姓季。”
陸興平說:“季先生,車子……”
季宵簡單地說:“我們是想着,和你們一起去看看情況。”
陸興平屏住呼吸。
季宵說:“但我們的車上最多只能坐五個人,你們商量一下,誰和我們去?小陸算一個吧。”
陸興平聽着“小陸”兩個字,先一愣,才點頭。
季宵看他,眼神閃動一下,而後若無其事地轉頭看着其他人,“還有小陸的女朋友。那剩下的位置,就只能坐一個人了。”
陸興平等人相互看看,文子軒問:“季先生,你和邵先生要一起去幫忙找符心慈嗎?”
季宵回答:“對。我開車,邵佐幫我看路。”
文子軒深呼吸。
季宵看了片刻,說:“這樣,你們商量一下,我和邵佐先去開車,待會兒門口見。”一頓,到底又多說了一句,“司機師傅那邊,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我們也不是要多想,但是,剩下的人,還是大家都待在一起,等我們回來。”
文子軒:“啊,好的!”
我從幾個年輕人面上分辨出慶幸、踟蹰,諸多情緒。
而這些神色變化,自然也一樣被季宵看在眼裏。
我額外補充一句:“還是之前說的,你們可以用這間客房,客廳,還有廚房。正好昨天才送來了下周的食材,還有一些之前剩下的速凍食品,你們看着填一填肚子。但是,不要去二樓。”
所有年輕人一凜,一起答應。
我笑一笑,說:“畢竟是我們的生活空間,的确不太習慣讓其他人上去。之前小陸你們來,是事出緊急,我們就不再說了 。但之後……”
陸興平保證:“我們一定不上去了。”
我看他片刻,說:“這就好。”
我和季宵離開客廳,一起去車庫。
路上,季宵把玩着車鑰匙,始終帶一點沉思。
我叫他:“元元?”
季宵:“嗯?”
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季宵沉吟,說:“對,不過不太肯定。”
我看他,愈發覺得,他的确比方才在樓上那會兒輕松不少。
幾句話間,我們已經到了車庫。
等到上了車、系安全帶的時候,季宵對我說:“你玩過那種RPG游戲吧?”
我說:“角色扮演?我們不是經常玩嗎?”
季宵笑了下,“哎,我不是說這個。之前游艇上,還有那個邪神的祭祀,”他嗓音落在車子裏,倒是沒有之前的謹慎,“——NPC是聽不懂和‘游戲’本身有關的事情的,放松。”
在此前一段時間,我對他說了無數次“放松”。這會兒,季宵算是禮尚往來。
他說:“游艇就不用說了,在船上的時候,你就是你,我就是我。祭祀的時候,咱們雖然是祭品身份,也似乎是附在其他人身體上,但後續交流的時候,用的還是自己的身份。但是,”季宵話鋒一轉,“還有另一種游戲方式。”
我順着他的話音,說:“用別人的身份?”
“對,”季宵說,“這種情況下,玩家不能做出不符合自己‘人物設定’的行為。”
車庫的鐵卷門打開,車燈照亮了外間的雨幕。
季宵開車出去,依照此前說的,停在門口。
陸興平等人尚未出來。
季宵喃喃說:“是還在讨論嗎?算了,正好。”
他重新拿出手機,手指飛快地打字。
我靠近一些看,見上面的內容的內容是:他們剛才的反應很奇怪,好像是被咱們提醒了之後,才想起來,司機師傅失蹤了,他們得有點反應。司機是小偷,司機回去看車子了——如果是前一種,那他們剛才應該更擔心一點吧?咱們兩個走了,只留下幾個學生在這裏,那個司機沒準還躲在某個房間,但他們……
季宵停頓一下,手指在屏幕上輕輕碰了碰。
他繼續打字:我剛剛去廚房,下水道口有點粘,大概是把姜湯倒了。他們害怕你和我,好像比害怕那個司機多得多。
我說:“你之前說的,‘不能做出不符合自己角色設定的行為’,是什麽意思?”
季宵耐心,解釋:“比如那個小男生,他有女朋友,女朋友害怕地打電話給他,他是重義氣、關心人的性格——那麽,他就必須得去救他女朋友。”
我說:“你的意思是?”
季宵又打字:今晚肯定不對勁。我原本以為他們也是[小惡魔e摸ji],但現在又覺得不是。那問題就是,他們到底是無意中闖進來的普通人,還是在進行“扮演類‘游戲’”的玩家?……從對司機的态度來判斷還是太主觀了,待會兒再試探一下。
我盯着那個惡魔e摸ji,心情略有不快。
不過沒等我把這點不快表現出來,季宵已經收起手機。
他說:“總算來了。”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屋子。
只見陸興平和文子軒走了出來。
我說:“到底是他們兩個。”
季宵說:“陸興平的女朋友,文子軒和他關系不錯。外面雨這麽大,說不準會遇到什麽問題。他們兩個來,很正常。”
等到兩人拉開後門進來,季宵提醒:“安全帶。”一頓,“你手機有信號了?”
陸興平回答:“時有時無吧,”低頭看,“這會兒沒有。”
季宵說:“你們定的那個地方,具體怎麽走,你知不知道?”
陸興平回答:“心慈和我說了,是往上開。她們走的時候,有路過這裏。”
季宵“唔”了聲,點火、開車。
車子緩緩駛出院落。
欄杆在我們身後合攏,狂暴的雨水砸在窗上。
這樣環境下,季宵忽而開口,問:“你們是海城哪個學校的?”
作者有話要說:也許需要備注:“文子”是文子軒的外號。
明天中午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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