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君臨天下

“你就是揭皇榜的琴師?”

金銮殿上,一身明黃龍袍的君王沉聲詢問。

“是。草民墨子非,參見陛下。”

殿前,墨子非将七弦琴輕輕放在一旁,撩起衣擺,跪下叩首行禮。

君王起身,一步步走下臺階,駐足在墨子非身前,“你擡起頭讓朕瞧瞧。”

墨子非依言擡首,眼睑微垂,避免直視君王,壞了禮數。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君王見他年輕的面龐,頓時加重了語氣,隐隐透着怒意,“你可知欺君之罪該當如何?”

“回陛下,草民不知。但草民聽過一句話,‘雖聞道有先後,然達者為先’。”墨子非不卑不亢地回道。

“哈哈,好一個達者為先!”君王大笑一聲,轉而目光一淩,“那便先奏一曲,讓朕見識見識何為達者!”

“草民領命。”

席地而坐,将七弦琴置于膝上。墨子非指尖輕輕拂過琴弦,試了下琴音。

“此曲,《魂去歸兮》。”

指尖一挑,铮一聲,劃開一道輝宏的畫幕。

茫茫雪原,鵝羽片片,山上的雪終年不化。

雪原之巅,九條玄鐵鎖鏈牢牢禁锢着一條白龍。一對利劍刺穿他的雙目,将他的頭顱釘死在懸崖壁上。喉嚨、四只龍爪、心髒和龍尾七處也皆被利劍釘穿。九把劍,組成九星困陣,竟是消磨着白龍的神魂!

一代準聖修為的龍神,終是落得此般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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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鹹陽話別,他獨自踏上歷練之途。相約十年,再與師父痛飲一壇新豐美酒。可偏偏,他失卻百年記憶,終是來遲了……

琴聲低沉,似蒙上了一層冬日寒霜。根根琴弦齊齊振動,宛若龍吟低鳴。

他一步步爬上雪原,斬斷鐵索,顫抖着手拔出利劍,可,師父的屍骨卻化為點點星光,飄散四海。僅剩的那一絲殘魂,飄飄蕩蕩,竟是去了鹹陽酒館……

不知不覺間,一滴淚滑落,啪嗒——

滴落在琴弦上。

琴聲悠揚缥缈,似乘風歸去,漸漸消失。

寂靜良久,君王這才回過神,擡起衣袖抹了把眼角,鼓掌大贊,“好!好!此曲甚妙!”

“聞得此音,摧心摧肝,萬念俱灰,痛無可訴,未語淚濕襟。”君王回味着方才的曲子,癡癡道,“此曲可是愛卿自己譜的,為何如此傷感?”

墨子非收了琴,起身回道,“草民四歲時被雲游的師父撿回去,數十年來,早已将其視作生父。師父故去,草民心內傷恸,有感而發,譜下此曲。”

輕拍了下墨子非的肩膀以作安慰,君王溫聲勸道,“逝者如斯,愛卿節哀。”

“愛卿既有此等卓越的琴技,朕今日便封你為平樂侯,任樂坊大司樂,統領樂坊上下三百樂師。”

“謝主隆恩。”

——

大燕國君王四十來歲,兩鬓已白。年少時癡迷音樂,卻被先皇認為是不務正業。後來,也不知是先皇太命硬,還是他太幸運。皇太子病逝,在他前頭的幾位皇子也相繼離世,待等先皇臨終前,成年的皇子就剩下他一個,雖不稱心,但也只能如此。

燕王即位後,也曾當過幾年仁君。可他終究不是當皇帝的料,本就因朝堂瑣事太多而心中壓抑,之後又因誤判了一案,錯殺忠臣,被兼任帝師的丞相一頓狠批。

于是,逆反心上來的燕王,索性就破罐子破摔,直接将政務扔給了老丞相,一心沉醉在音樂上。

為了方便,燕王還将宮廷樂坊搬進了皇宮內廷,與後宮僅一牆之隔。

故而,外人多蔑稱位居高位的樂師乃是天子寵幸的“內臣”。

樂坊中,燕王換了一身淺黃的便服。盤腿坐在地上,手裏握着一個小木槌,時不時敲一下玉編磬。側耳傾聽片刻,餘音消匿後,複又敲擊另一枚編磬。

殿內擺滿了各種樂器,多數為琴、筝、琵琶、蕭等管弦樂器,其他還有如花鼓、編磬、銅鑼等。樂師、舞姬數百人,此時皆安靜如雞,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響,驚擾了陛下試音。

新上任的樂坊大司樂施施然坐在燕王下首,面容寧靜祥和,阖眼傾聽敲擊編磬時發出的聲音。

編磬十六面一組,每一面敲擊時的音色皆不同,分十二正律和四個半音。低音渾厚洪亮,高音明澈,因其玉石材質,其音較之銅編磬,更為透亮。

“墨愛卿,這是朕新得來的一套玉編磬,你聽這音質如何?”燕王敲滿十六面,放下小木槌,回首看向墨子非。

“回陛下,玉編磬音色清朗,若配上編鐘,則遠近之音相得益彰。”

沉思片刻,“愛卿所言甚是。那這編鐘,選用什麽材質最好?”

“編鐘的材質……”墨子非正欲回答,忽覺心口一熱,是傳令牌來了消息。

放在背後的那只手悄然捏了個法訣,又從非攻中拿出一枚傀儡珠。默念咒語,傀儡珠變化成一副骨架,漸漸生出血肉,幻化為墨子非的模樣。

以傀儡替代了自身,墨子非在結界中看着傀儡對着燕王侃侃而談,這才從懷裏掏出傳令牌。

指尖熒熒白光一點,傳令牌在半空中投影出一個畫面。

鹦鹉單腳抓着屋頂上的大梁,另一只腳高高擡起,對着鳥喙,壓低聲音驚惶喊道,“非非,非非,超級大事件!我找到吞噬天蠶了!”

“什麽?!”墨子非驚詫,頓時眉頭一皺,沉着臉吩咐她,“你別輕舉妄動,我立即過去找你。”

“好好好,非非,你快過來呀,楚風那個眼瞎的臭男人,還想把人帶回家呢!”鹦鹉憤憤不平地控訴,“非非我跟你說,那個吞噬天蠶可厲害了。一露面,就迷倒了七皇子,還蠱惑了楚家兄妹,連那只傻貓貓都不放過!現在估計還在人腳邊喵喵叫呢,真是丢貓臉。”

鹦鹉在這邊念念叨叨一堆話,那邊墨子非卻早已一個瞬移,到了鹦鹉面前。

只是,他沒有料到,這蠢鹦鹉居然是窩在茅房的梁上。驟然一股猛烈的氣味撲鼻而來,墨子非沉靜的面容有了一絲裂痕。

被忽然出現的冷峻目光刺得脊背有些發寒,抖了抖羽毛,鹦鹉讪讪喊了一聲,“非非……”

作者有話要說:  非攻內的九十九壇新豐酒:快眼熟我(*/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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