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君臨天下

燕王難得上朝一回,嚴厲斥責了上奏批判三皇子的朝臣,将墨子非提出的疑點當衆說了一遍,并命大理寺徹查此案,定要還三皇子一個清白。

結果大理寺查了一個月,才剛剛查出來“情蠱”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進展極慢不說,連如何解三皇子身上的蠱都沒弄清楚。後來,還是燕王想起墨子非既然曾經見過情蠱,說不定會有辦法,便傳召了墨子非前來一試。果然,墨子非只用了三天時間,就解開了三皇子身上的情蠱。燕王大喜,對墨子非愈加看重,還命墨子非協助大理寺督查此案。

半月後,大理寺終于查清真相。

情蠱出自貞妃身邊伺候的大丫鬟之手。貞妃原是南方小部族的女子,她身邊那位大丫鬟是她當年還未進宮時義結金蘭的好姐妹,名叫金秀娟,原是南方擅使蠱毒的蠱女部落中人。

根據調查結果來看,大丫鬟将情蠱給了七皇子原來的那位侍妾,命侍妾引誘了三皇子,并趁機給三皇子下了情蠱。本意是打算令三皇子癡戀上這個侍妾,好叫三皇子對這侍妾言聽計從。可沒想到,途中被七皇子撞破,不知情的七皇子破壞了她們的計劃,直接将侍妾打了板子,攆出宮。因此,三皇子提前回府,情蠱發作時,恰巧見到的第一個女子正是管家嬷嬷,這才有了之前那番離經叛道的舉措。

大丫鬟被帶走審訊,硬抗了一整夜的拷打審問,什麽都不肯說。而那個侍妾被大理寺的人找到時,屍體都已經腐爛了。确定是被人一刀斃命後,又劃爛了臉。被定性為殺人滅口。

當墨子非把這個結果呈報給燕王後,氣到身體發顫的燕王怒沖沖就帶人往貞妃的紫瑤宮去。

紫瑤宮外早已被侍衛層層包圍。

七皇子在宮門外踱步,面色焦急。鹦鹉心裏也跟着着急,想飛過宮牆,替七皇子看看裏面的情況。但剛靠近,不遠處的侍衛就擡起弓箭,對準了鹦鹉,一副要将鹦鹉射下來的架勢。

“住手!”七皇子立即喝止,又忙去追鹦鹉,“小五,快回來!”

十來支箭羽對準鹦鹉,蓄勢待發。鹦鹉被這陣仗吓了一跳,當即轉頭飛了回來,撞進七皇子懷裏,瑟瑟發抖。

七皇子此刻心緒不寧,敷衍地摸了摸鹦鹉以作安慰,看向守住宮門的侍衛長,急聲詢問,“本殿何時能進去見母妃一面?”

“殿下,沒有陛下的手谕,您恐怕是不能見貞妃娘娘。”侍衛長一板一眼地回道。

“母妃犯了何錯,為什麽本殿不能見母妃?”七皇子氣惱地詢問。

“微臣不知。”侍衛長回道。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還未見燕王的人,聲音卻已傳了過來,“朕來告訴你,你母妃究竟是犯了什麽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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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愕然回頭,便見燕王目光陰冷地看向他,甚至帶上了以往不曾有的厭惡。一步踏後,身形微微踉跄,而後才反應過來,立即跪下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哼!”燕王冷哼一聲,沒有再理會他,朝侍衛長擺了擺手,大步朝紫瑤宮裏去。

随行的太監跟在後面走了進去。墨子非一眼瞄見七皇子懷裏的鹦鹉,順手便撈起鹦鹉往自己袖子裏一塞,而後瞥了眼還跪在地上的七皇子,朝他低聲說了句,“進去吧。”

墨子非從容不迫地踏入紫瑤宮。七皇子此時沒心情計較鹦鹉的事情,聞言便起身,跟着進去。

“看看你幹的好事!”燕王一把将那份調查結果甩在了貞妃臉上。

貞妃跪在地上,撿起一張張紙,快速浏覽了一遍。拿着紙的手微微顫抖,擡頭驚愕地望向燕王,“陛下,秀娟是冤枉的啊,她萬萬不會做出這等駭人聽聞的事情!她與三皇子無冤無仇,又如何會故意陷害他?”

“無冤無仇?呵!”燕王冷哼,目光像一把寒刀,刺向貞妃,“她的确是無冤無仇,可是,你呢?”

“陛下疑心臣妾?”貞妃只覺得心底一寒,腿一軟,直直跌坐在了地上,眼裏淚滴緩緩滑落,聲聲質問,“在陛下心裏,臣妾已然如此不堪了嗎?”

“難道不是嗎?”燕王寒聲反問。

彎下腰,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燕王失望至極地看着她,句句錐心,“當年你能為了榮華富貴騙朕,以殘柳之身入宮為妃。如今為了你的兒子,自然也做得出謀害三皇子的歹毒之事!”

“臣妾沒有……”貞妃搖頭,嘴角咬出血來,眼裏的淚一顆顆往下滾,“臣妾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住陛下的事情……臣妾沒有做過……”

七皇子原本站在一旁,茫然地看燕王訓斥母妃,他還不知道前因後果,不敢輕舉妄動,給母妃添亂。可現在瞧見母妃如此委屈的模樣,頓時顧不得其他,直接闖了過來。

他跪到貞妃身邊,撿起落在一旁的紙,一目十行地看完後,不敢置信地看向燕王,“就因為這種莫須有的事情,父皇您就這般對待母妃?您怎麽不說三哥他私通兒臣侍妾有悖人倫?母妃又怎會蠢到利用兒臣的侍妾去迷惑三哥?這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

燕王被七皇子頂撞,氣得踹了他一腳,“你個逆子,竟然還敢诋毀你兄長!不孝不悌,枉為人臣!”

“骁兒!”貞妃撲過去抱住七皇子樓骁,恨恨地看向燕王,“你有什麽就沖着我來,別為難骁兒!”

“母妃,兒臣沒事。”七皇子柔聲安撫,伸手揩去貞妃臉上的淚痕,“母妃別哭,兒臣定會護着母妃。”

七皇子輕輕擁抱了下貞妃,而後松開,跪着往前挪了兩步,神色肅穆地望着燕王,“父皇疑心母妃,無非是因為兒臣。父皇既然認定是母妃因兒臣而生出妄念謀害了三哥,那您……”

“骁兒,你別說了……”貞妃啜泣着伸手去拉七皇子。

“讓他說下去。”燕王沉着臉道。

七皇子挺直腰杆,直視燕王,繼續道,“您只消廢卻兒臣的皇子身份,一勞永逸,徹底斷了母妃念想,也了卻父皇的疑心。”

“好,好,好極了!”燕王怒目瞪向貞妃,“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陛下恕罪,骁兒他只是一時氣話,請陛下念在往日的情分,饒恕骁兒吧。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求陛下饒恕骁兒。”貞妃爬到燕王腳邊磕頭請罪,腦門叩在青花石地面,立時就破皮流血了。

“母妃!”七皇子當即去攔。

燕王冷眼瞧着,又看向焦急的七皇子,“樓骁。”

七皇子回頭看向他。

“你可知道,朕屬意的儲君一直是你?”

七皇子聞言一愣,“兒臣不知。”

“朕恨貞妃欺騙了朕,但朕仍割舍不了對她的愛。你是朕與她唯一的孩子,朕冷着你,遠着你,卻從沒缺了你什麽,更是挑了最好的師傅,教你學識,授你武藝。你的伴讀,朕更是千挑萬選,才選中了浔南侯的遺腹子。你是朕一直看着長大的,朕便是疑心你母妃,也從未懷疑過你。可你如今,卻來逼朕!”

“兒臣辜負了父皇的一片苦心。”七皇子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面色平靜地道,“母妃從未貪戀過宮中榮華,兒臣也從未肖想過儲君之位。請父皇恩準兒臣的請願,将兒臣貶為庶民。”

“骁兒,是我對不起你,都是我連累了你……”貞妃哭着道。

貞妃爬到燕王腳邊,語無倫次地哭喊,“陛下,是我的錯。我不該,是我生出妄念,是我謀害了三皇子,一切都與骁兒無關吶……”

“對,是你。就是你這個賤婦,毀了朕的儲君。”燕王此刻狠毒了貞妃,一腳猛地踹了過去,将人踢出三米開外。

“母妃!”七皇子驚呼,當即起身跑過去扶。

燕王轉身離開,冷聲宣布,“傳令下去,即日起,廢黜七皇子身份,禁足無名殿。削貞妃位分,降為宮女,囚禁紫瑤宮,此生永不得出。其餘涉案人等,皆淩遲處死。本案到此為止,往後再有人提此事,一律杖殺!”

貞妃咳出一口血來,望着燕王決絕的背影,癡癡笑了起來,“那年初見,少年斐然。我以為他便是我的良人,一心等他回來娶我。”

“母妃……”七皇子哽咽着喊了一聲。

“從豆蔻之年等到花信年華,我等了整整十一年吶——他娶我的那天,我以為我終于等到了我的幸福。卻沒料到,這竟是另一個劫的開始……”

貞妃仰天恸哭,狀若瘋癫。

“一片癡心,終是錯付了啊——”

——

跟着墨子非離開紫瑤宮的鹦鹉,一路情緒低落。直到墨子非回到樂坊住所後,才蔫蔫的從袖子裏爬出來。

“非非,”鹦鹉眼裏猶帶淚痕,擡首望着墨子非的神色很是複雜,“你明知道情蠱之事,不是貞妃和七皇子的錯,為什麽……”

“為什麽不阻止?”墨子非替她問出這話。

鹦鹉巴巴望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知道金秀娟曾勸貞妃對燕王使用情蠱,但被貞妃嚴詞拒絕,并将情蠱扔了。我還知道那個侍妾偷聽到情蠱之事,将之撿了回去,并想把它用到七皇子身上。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後來情蠱悄然失蹤。”

墨子非平緩地敘述着,“我甚至知道是誰偷了情蠱,後來又殺侍妾滅口。但,那又如何,我為何要阻止?”

鹦鹉驚訝地瞪大眼睛,差點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不破不立。今日這事一出,七皇子身邊的人盡數被處理。吞噬天蠶的觸角再也不能伸到七皇子身上。而它藏身之處,也大概明了。”墨子非理所當然地道,“以數十人的性命,換一界安寧,又有何不妥?”

“你們命理師不該都是濟世為懷,普度蒼生,最是菩薩心腸嗎?”鹦鹉簡直被他的說辭驚呆了,三觀都碎了一地。

“誰告訴你的?”墨子非挑眉,淡淡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至公也。”

天地至公,對世間萬物一視同仁。數十人的命,在天地看來,與那花草山石又有何不同?只要能維護世界的正常運轉,損一部分,又有何妨?

于命理師而言,亦是同理。只要能消滅吞噬天蠶,一切終究是會重新開始的。現在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麽?

“你!大壞蛋!非非你是大壞蛋!我不要理你了!”

鹦鹉不能接受他的觀點,氣呼呼地扇着翅膀飛了出去。

指尖摩挲着白龍玉佩,墨子非眉心微蹙,低聲呢喃,“這般……不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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