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原罪囚徒

青磚瓦房，內牆粉刷的油漆剝落了一大片。水泥地面，六十平米寬的大堂裏簡單擺着一把高腳椅，一個舊茶幾，幾把長板凳。正堂牆上原本挂着的“毒龍幫”牌匾，被拆下來扔在牆角，新換上中文書法字體“兼愛”。

“老大，”黑皮膚的小夥彎腰端着一杯紅茶進來，順口喊了一句，被墨子非冷冷瞥了一眼，連忙改口，“錯了，是老板，老板，您請喝茶。”

站在墨子非身邊的小五讨厭黑皮這副殷勤的模樣，一把搶過茶杯，不讓他靠近墨子非，“非非讓你們找的地獄街找着了嗎？”

黑皮憨憨地撓頭笑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他們小巷子追殺女人的這幾個，再加上原本堂裏留守的，一共十來號人，現在都歸在墨子非手底下。其他人都被派出去，就剩他因為腿折了，留在這當後勤人員。

“還沒呢。我們哥幾個在這邊呆了二十年，沒聽說過‘地獄街’。兄弟們打算去別的區探探情況，還要再等等才有消息。”

他們所在的城市是按區劃分地盤的。一區到七區是大馬路那邊，裏邊住着有權有勢的貴人老爺們。八區到十五區是這邊平民們的領地。總共十五個區，數字越往前，住的人越是富貴，而數字越往後，住的人越是貧窮。

原毒龍幫是個小幫派，處在十一區，算是個不上不下，勉強還能溫飽的地方。

“一區、二區是大佬們的地盤，沒有身份銘牌或邀請函是進不去的。不過，‘地獄街’這個名字不大吉利。我覺得在前面兩區的可能性不大。”

黑皮有點愁，萬一這個地點跟十五區扯上關系，就不大好了，“後面幾個區，兄弟們探查最多只能到十四區，這十五區我們是萬萬不敢進去的。”

“為什麽不敢進去？”小五疑惑追問。

“十五區算是禁區，跟十四區交界處圍着一道二十多米高的鐵絲網，通了電的。十五區裏住的都是窮兇極惡的流放罪犯，守衛把人扔進去就不管了。”黑皮摸了摸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解釋說，“裏面沒吃沒喝的，聽說他們餓極了，是會吃人的。”

“咦——”小五聽得打了個冷顫，易人而食這跟野獸有什麽區別，太惡心了。

小五雙手合十，念叨：“祈禱地獄街千萬別在十五區，千萬別在十五區……”

如果在十五區的話，她簡直不敢想象那個精致少年在那裏過的是什麽日子，太可怕……光是想到有這樣一個可能，她就覺得心髒酸澀得難受。

喝了一口紅茶，墨子非将茶杯随手放在邊上的茶幾。加了牛乳的紅茶過于甜膩，不适合他的口味。“你們把這三個區除外的地方查探完畢跟我彙報，這三個地方我自有打算。”

“好的，老板。”黑皮爽快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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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個煞神老板還是有點良心的，沒有為難他們。

“公司業務這塊進行得怎麽樣了？”墨子非不緊不慢地開口，正襟危坐的樣子真有幾分大老板的感覺。

從兜裏翻出一個巴掌大的記事本，黑皮舔了口食指，翻開本子，“有兩個單子，一個是昨天下午三點，六區有個小明星後天要到九區商演，找我們公司要了兩個保镖；另一個是今天早上九點半，五區有個富婆找|打|手，說起來這事兒跟我們也有點關系。”

墨子非看他一眼，示意他說下去。

“就是我們遇到老板那天追的那個女人，老板還記得吧？”黑皮嘿嘿幹笑了幾下，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腿。他這條腿還是那天老板打折的呢。

“嗯。”墨子非點頭，“跟她有關系？”

“對。富婆找|打|手就是要打那個女人。據說那個女人是富婆老公在外面養的小情兒，結果這小情兒是個想騙錢的，知道富婆老公是個吃軟飯的窮鬼，小情兒一怒之下把他給殺了。富婆死了老公，當然是要找這女人償命的。”

黑皮覺得這事兒有趣，繪聲繪色地描述。

“這。。。”槽點太多，小五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沒騙到錢就把人給殺了，也太粗暴了吧。”

“嘿嘿，不止是沒錢的原因，我聽人說了一嘴，那個富婆老公那方面有虐人的嗜好，”黑皮挑眉擠眼，一臉壞笑，“這女人吃了大苦頭，結果白忙一場，能不恨死那個軟飯男嘛？”

秒懂黑皮的暗示，小五這下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真是垃圾人湊一窩，分不清誰對誰錯。

墨子非指尖輕敲了兩下茶幾。

黑皮頓時收斂了笑，一本正經地站好，一副恭候老板吩咐的謙卑模樣。

“你們當時為什麽追殺那個女人？”墨子非問。

黑皮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嘿，這不是她玩仙人跳玩到了我們大哥頭上嘛，所以就……”

他口裏的大哥是原來毒龍幫的老大，一個一米九七的大光頭。特別好面子，幫派窮得響叮當，但勒緊褲腰帶也要裝逼，整天戴着一根手指粗的金鏈子。也難怪被那貪財女人盯上。

“嗯，這兩個單子人手你安排下去，遇到解決不了的來找我。”墨子非沒有深究這件事，“你出去把門帶上，別讓人靠近。”

“好的，老板。”黑皮合上記事本，往口袋一塞，出去關上兩扇木門。

趴在門上聽裏面的聲音，模模糊糊根本聽不清，索性規規則則站外面守着。

門內，墨子非本就不信任黑皮，等他出去就設了“幹擾咒”，一個簡單的小法術，用于幹擾聲音，防止別人偷聽。

“這個世界受侵蝕的程度較輕，世界意識還算活躍，因此法則力量較強，對外來者的限制也更大。”墨子非解釋，将僞裝成袖扣的“非攻”取下，碧綠珠子懸浮在墨子非掌心。

“對非非你影響大嗎？”小五擔憂地看向墨子非。

“不會。我是命理師。”墨子非淡淡回道。

命理師神祭三千道，三千世界都不會排斥命理師。甚至，因為命理師神魂與三千道相融合，世界意識對命理師會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

但也因此，命理師一旦毀約背棄三千道，就會被所有世界排斥，驅逐。

“哦，沒影響就好。”小五以為是命理師的權限很高，可以随意出入各個世界。

墨子非另一只手輕輕一扇，“非攻——千機！”

碧綠珠子化為綠絲縧，遁入四面八方。

這個世界基本沒有靈氣的存在，千機搜尋信息時便沒有那麽随心所欲，只能順着網線、電話線等，僞裝成各種波段的電磁波，進入千家萬戶，搜集文字、影像、音頻等資料。

一刻鐘後，綠光線飛回，飛舞着編織成一個毛線團，流光不斷跳動着，煞是好看。

“調取資料——地獄街。”

千機調取出的關于“地獄街”的資料只有一條，來自一區的某份機密文件，上面寫道：7月19日2點整，計劃開始執行，必須徹底銷毀那個地方，行動代號“地獄街清洗計劃”。

上面沒有寫具體地址，顯然，“那個地方”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墨子非微微蹙眉，今天是7月17日13點25分，距離清洗行動開始時間只剩下一天半左右。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他要找的伴源體一定會在那裏。

與其說這是他的直覺，不如說，這是世界意識在向他示警。忽然出現的強烈緊迫感告訴他，如果在清洗行動前沒有找到身為氣運之子的伴源體，那之後恐怕就更找不到他了。

“調取資料——”将記憶畫面中的少年形象用靈力複刻出來，再導入流動毛線球裏。

根據導入的圖像，千機調取了關于少年的資料。

結果顯示，沒有任何相關資料。

同樣看到這個結果的小五擰起眉頭，忍不住抱怨：“這次的任務好難啊——”

“什麽有用信息都沒有，我們到這裏兩三天了，連伴源體都沒找到。”

煩躁地撓頭，小五不敢相信眼前的現實，“按理說這個時代西方網絡已經挺發達了呀，我看七區那邊到處都裝了監控攝像頭，怎麽會一點影像信息都沒呢。”

墨子非面對這個結果很平靜，更困難的境況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而且這次也不算一點有用信息都沒有。

“兩次查詢綜合來看，伴源體有九成九的概率在地獄街，并且有七成的概率，從小就在那裏生活。”墨子非頓了頓，接着道，“有十成的概率，地獄街在十五區。”

只有在十五區那個無人管束，沒電沒網斷了一切聯系的孤島裏，才會始終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記錄。

只有在十五區，一區的那些大佬們才會肆無忌憚地用“徹底銷毀”、“清洗”這種詞眼來描述他們的計劃。

“不，不會……吧……”小五結結巴巴地反駁。一聽到“十成概率”小五的心就驀地往下沉。

她嘴上反駁，其實心裏知道非非會這樣說那就是百分百肯定的事情了。她的反駁只是一種心理安慰，仿佛這樣說了，事情就能變成假的一樣。

想到有點臭屁又暖心的小蘿蔔頭，她最不願看到的事情，卻成了真。

她無法想象，在那個人吃人的險惡環境裏，那孩子是怎麽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