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困境與圖謀

地球國際, 歐亞板塊西伯利亞。

一望無際的濃綠色充滿視野,春夏交際的時節,西伯利亞處處生級, 微寒的氣候中夾雜溫暖夏風,失去城市庇護後, 原始天然的大森林就成了高性價比的居所。

針葉林中, 趙麒麟盤腿坐下,打開酒壺。

旁邊賞金聯盟的同事也陪着一起對風吹瓶。

“別愁了。”

“你和你哥為聯盟付出不少,就算斷了腿,也不會被放棄的。”見趙麒麟眉頭緊鎖,同事安慰道。

趙麒麟給他倒酒。

“有消息嗎?打算怎麽處理熊貓?”

趙熊貓斷腿, 中間逃回地球用了一個月時間, 離體的傷腿早就爛完了, 一落地地球國際, 趙麒麟就把那截爬滿蛆蟲的骨頭扔進了太平洋。

趙麒麟在聯盟中算青年才俊, 同事對他給自己倒酒這事,很受用,笑道:

“兩條路吧。”

“一, 傷口接着爛,鋸掉整條大腿。”

“二, 清創之後, 找個懂機械醫學的, 換腿。”

“……”趙麒麟給自己倒酒的手一頓。

“聯盟裏根本沒有機械醫學背景的人。”

“如果有, 年年點人頭, 就不會死那麽多了。”趙麒麟語氣平穩道,心中痛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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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趙家兩兄弟為了聯盟數次出生入死,當然,作賞金殺手,就沒想着有善終——但這次不同,這次去木星獵殺木子堰是聯盟授意之下,趙麒麟趙熊貓才決定帶着三弟去試手的。

并非他們主觀意願。

那麽,大哥的斷腿,聯盟就要負起責任。

叛徒必誅,忠心必援。

這是地球賞金聯盟立身的宗旨。

不然,這浩大宇宙,地球人不抱團,誰來為地球争奪微薄利益?

同事沒甚兔死狐悲之情,這種事兒,看得太多了:

“那不然呢?”

“火星那邊最近和水星打得火熱,準備争他們水星星河之水的中星帶代理權,啃點土木雙星的利益。”

“地球現在湊上去要求出借火星機械醫學專家,不好請。”

“而且,機械醫學請一次多少錢你知道嗎?”同事客觀分析。

自然知道。

得賠進去兩次賞金,起價。

趙麒麟低頭,“至少,就算一直瘸着。”

“已經腐敗入毒的創口,要妥善處理吧。”

同事安慰道:“這是肯定的。”

“別憂心了,總之,聯盟不會不管你哥的。”

“……”趙麒麟沒說話。

同事斟酌片刻,“不過,日後聯盟大會,你哥肯定參與不了了,做不了殺手就對聯盟沒甚用處。”

“而你,麒麟,你現在出任務次數不夠,也繼承不了你哥的席位。”

趙麒麟聽得心肝顫抖,怒火燎原轟的他大腦隆隆不清,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答道:

“我還差多少賞金額度,才能繼承我哥的席位?”

同事情緒複雜,同時兼具唇亡齒寒和幸災樂禍:“六七個木子堰吧。”

趙麒麟眼皮狠狠一跳。

“知道了。”

他最終如此說道,長長嘆氣幾次,趙麒麟若有若無說道:

“也不知陸相大人還記不記挂當初聯盟大選,我們趙家沒有投他的事情。”

同事大笑起來,将酒一飲而盡:

“當然記挂!”

“趙麒麟,你當時就該攔住你哥。”

“你家最大的錯誤,就是你是老二不是老大,做不了主。”

“不然啊,兄弟,聯盟怎麽會不為你哥請專家醫治呢?”

“誰都知道地球是賣方市場,有技術就能訛高價,那些野醫争着來呢。”

趙麒麟呼吸一頓。

“是啊。”他苦笑,垂下眼睑,掩住自己壓抑不住仇恨的目光:

“一步錯步步錯。”

打擊完青年才俊的自信,同事表示很愉快,拍拍他肩膀,羅嗦兩句就離開了。獨留趙麒麟一個人面對即将入夜的西伯利亞森林。

狼嘯狐鳴漸漸響起,趙麒麟點燃火堆。

新陸相三年前上臺,對标時間,正好是木子堰下獄一年左右。

趙家上下加上家眷一共一百三十餘口,四十多個男丁有一半都在賞金聯盟讨生活,趙麒麟趙熊貓兩兄弟是個中翹楚,橫向比較,在聯盟內部也是數的着。

然而,當年陸相中選,趙熊貓代表他家這一支投票,站隊失誤,投錯了人。

政治站隊,就怕眼神不好,事後清算。

趙麒麟腦子比老大好使,擔心了好幾年,覺得風頭也許過去了,這一年來才做任務多了些——

前幾年他生怕當面給陸相難堪過的大哥被人在任務中下黑手,直接做掉,死的不明不白。

可是,千躲萬躲,入了這一行,非正常傷害就避免不了。

趙麒麟望着星海,心中分不清到底是恨見死不救的陸相多些,還是直接酷刑鋸掉了老大一條腿的木子堰一夥人多些。

但是他記得,木星那撮團夥中,有個醫生。

他懂機械醫學,也對地球人心存憐憫。

到底要不要轉過頭去,求當初迫害自己的人呢?

紅花露給自己标的牌子叫做:管理公共關系的一個小人物,有些興趣,有些擅長。

木子堰卻不敢慢待這位酷姐。

她分明是統戰領域的巨佬,有扮豬吃老虎的怪習。

地球崩潰時期,人心渙散,包括紅花露在內的一幹統戰人士,為穩定人心不知道付出多大努力,起了多大作用。

心黑不黑,手髒不髒,都不重要。

紅花露自己作為搞心理戰、打輿論戰的高手,自有一套金剛鑽都鑽不出縫隙來的鐵板邏輯,只有她說服別人的份兒,從沒有別人說服她。

如此将來,完全能夠理解李伯勞将她從高斯研究所九具冰棺中挑出來的意圖了。

返校這一個多月,紅花露對外身份一直是,木子堰講師外聘的社會實習。她美豔少婦的形象還一度在論壇中引起過讨論,說什麽的都有:

[一個無解的問題:木老師究竟是直還是彎?]

[彎的!賭一個一萬幣實戰模型!]

[跟,我也覺得紅花露和木老師配的很,強強貌美,奈斯]

[屁!肯定是直的,我上了木老師課這麽多次,從沒見過她和女生過從甚密]

[不是吧,白銀珠不是女的?]

[回複樓上,白銀大可愛是個傻叉,不在讨論範圍內]

[白銀珠:麻批]

[直的吧,木老師這麽好看,彎的多可惜]

[靠,木老師要是百合,我嗚嗚嗚,我去哭一會,然後替我們院三四百單身光棍哭一遍]

[光棍咬手絹]

[光棍咬手絹+1]

[光棍咬手絹+路引編碼]

看着論壇裏學生們的蠢萌發言,紅花露笑得前仰後合。

旁邊埋在教案堆裏的木講師擡起頭:“……”

唉,真是女祖宗了。

說的是個社招實習,啥事不幹,就知道嗑瓜子,溜達校園。

“這麽好笑嗎,紅姐。”木講師端起茶杯,作勢喝口茶。

紅花露嬌笑:“可有意思了。”

“論壇起高樓,讨論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呢,小木子。”

一口茶被噎住的木講師:“……”

“噗!”

這幫死學生!

她趕緊擺手:“我筆直,筆直啊。”

紅花露翻眼睛:“沒意思,開不起玩笑。”

木子堰尴尬,撓撓頭,“紅姐這段時間游玩木星,感覺如何?”

紅花露撚着手指翻光腦,心不在焉:“挺好。”

“太陽系第一大星,廢土上起來了文明,偉大,偉大。”

木子堰:“……”怎麽聽着這麽別扭。

木子堰試探道:“那您接下來是打算,和我們一起留在木星,還是去其他星球,或者地球呢?”

紅花露伸懶腰,掏出自己的小本本:“你們打算幹啥?”

“李鳥也不想說實話,我猜是打算禍禍埋地下的同胞是吧,想做文章?”

木子堰謹慎回答:“也許。”

紅花露不耐煩:“別也許啊。”

“我妹蘭花露還埋在木星笛卡爾研究所呢,你給個準話,我說不準會幫忙呢。”

木子堰心頭瞬間拂過冷風,“紅姐,你從哪兒知道蘭花露前輩下葬地點的呢?”

紅花露斜眼:“我是搞統戰的,統戰和情報相合的領域很多,懂嗎?”

“比起套話這種軟手段,我比李伯勞那蠢蛋強多了,他只會來硬的,每次假裝示弱都有種便秘感。”

“你以為我這一個月木星,是白混的嗎?”

木子堰:“……”

神速啊!

冰棺埋葬地這種跨領域的科技情報能摸出來這麽快,紅花露撬人嘴巴的本事真是高山仰止。

“對了。”紅花露梳理頭發,“我妹搞星際戰略的,如果挖出來,對你應該有幫助。”

木子堰從善如流:“感謝紅姐指點。”

“看天時地利人和了。”

室內重歸安靜,片刻後,紅花露又問道:

“妹兒啊,你們打算怎麽催動木星解凍沉眠者呢?”

“複興地球不是動嘴皮子,要團結能團結的一切力量。”

木子堰轉筆,“兩條路吧。”

“軟催動,利用現有沉眠者的效應,催發木星的研究興趣,讓他們替我們複活其他人。”

“硬催動的話,就只有摸清所有沉眠者地點的基礎上,選好時間,儲備力量,多點盜竊同時引爆了。”

紅花露挑眉,不置可否:

“那你在學校是?”

木子堰笑起來,“我原來是冥王星人,掀起政亂後,逃跑來木星,找朱庇特做靠山,才免去了大批量冥王星追兵追殺之苦,得給艦院報報恩吧。”

“躲在學校裏一是等着冥王星政壇塵埃落定,二是想學習學習現在木星的教學體系設計。”

“總歸,就算去了地球,教育這種産業,也要有人做的。”

紅花露點頭,“還行,聽起來邏輯沒大漏洞。”這妮子真把自己當多面手了,也不怕累死。

木子堰笑起來,笑容中帶着一點不明顯的釋然。

能得到祖先的認可,特別是紅花露這種宣傳口大佬的首肯,實在是鼓舞非常。

“但是——我不評價你的兩條路徑利害,我只問一個問題——”

“軟催動還好說,硬催動的話,多點爆破加掠奪沉眠者集群,你有把握面對木星艦隊國際嗎?”紅花露靜靜問。

木子堰沉默片刻:

“首先,我要客觀承認,沒有十足把握。”

“其次,優劣都是很明顯的,我方艦數太少。”未來也需要借力朱庇特院。

“木星的艦隊國際布防大部分在土星沿線、邊疆星帶沿線、水星沿線也有少許。”

“本土防禦力量并沒有宣傳的那麽多。”

“再者,木星空相地位特殊,造成了他直轄的木星艦隊國際,地位高懸自成一體,和木星地表國際關系複雜,遠不如其他星那樣,兩位一心。”

“最後——”

木子堰拉開抽屜,将引力波隔片掏出來:

“懷璧其罪,我們這邊還有黑科技。”

紅花露:“???”

紅花露為人嚣張,卻很尊敬專業人士,她沒有細究這個不大不小的白色片狀物是什麽,只是淡淡評價:

“聽起來不保險。”

“你也不能指望真的掀起了驚天大浪後,地球那邊還有艦隊支援你吧。”

“我建議,雙管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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