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決裂

土木争霸漸入高峰, 地海、星空、天王星三家巨媒天天争着搶着拉拔輿論陣地，今天你實拍了土星賽特頓基建改造，明天我就搶渡木星三大星港的航道擴張。

你追我趕。

肉眼可見的, 為太陽系數千億居民展開了雙星争霸的藍圖。

矽酸鐵、賽特頓等超大型星港航道瘋狂擴張，數年間航道增長數量超過過去400年, 兼容并包各類航段；

文化生态炒的火熱, 地表基建光速重裝，以往不倫不類的風格在遺跡所的強力輸出和地球國際的“幫扶”下，竟還真的還原了不少大崩潰時期的風貌。

三大産業中，因為整星球建設需要，第二産業工業制造業瘋狂彈升, 海量需求催生了連續三年第二産業産值大幅度提升。

在這方面, 綜合實力強大的木星還好說, 勒緊腰帶硬湊吧, 能把第三産業一部分産能擠到第二産業中, 再聯動發展；

阿土就比較辛苦了，原本就是第三産業較強，這搞得, 遮了臉蓋不住屁股，在土木争霸開頭熱火朝天, 後繼乏力出現的比木星快了幾十倍。

星空集團對此大肆嘲笑：

“有人眼高于頂, 不知空架子只認為自己塊頭大, 一身肥肉還渾然不知。”

“自以為能和一身肌肉的王者對抗。”

“到最後, 除了暴露自己産業結構急需調整、後勁不足之外, 還催生了對家的瘋狂發展。”

“這是什麽樣的星際人道主義精神啊！”

“讓我們為土星鼓掌。”

“舍己為人，割肉飼養木星這只雄鷹。”

“阿土是木星一輩子的好兄弟。”

這嘴賤的。

輿論嘩然，跟風起哄者數以千萬計，星際網底下，億萬網民發聲呼號，瘋狂站隊，一時間，板塊熱度突破了頂點，連續盤桓熱點第一近一個月。

星空集團高興了，做媒體的，最喜歡的就是關注量，由此，大批廣告贊助滾滾來，這季度的贊助收入力壓地海集團沒問題了。

于是，領導層批給了報道的主筆人格林東方一千萬獎勵。

格林東方對報道的效果也表示滿意。

木子堰細讀完畢：“……”

“你這寫的到底是嚴肅新聞，還是娛樂小報啊。”

“東方，你好歹看看地海的文章怎麽寫的，同為第一陣營集團，差異太大，穩不住的。”

通篇引用數據寥寥，只是渲染情緒點燃輿論，這實在不是什麽高級寫法，也未免太過于偷工減料。

不過這些話木子堰都沒說。

她明白，在同生共死的朋友，和木星政府之間，格林東方一定會站隊。而且他必然會站在母星這邊。

這無可指摘。

當初，他願意歷經艱難險阻跑去邊疆星帶，吃苦受累，時刻擔憂小命不保，甚至孤零零登上木子堰這個逃犯的星艦，還不是為了新聞為了被綁架的木星人嗎？

說到底，政治底色從登陸木星那一刻，就已經渲染開來。

所以，木子堰現在說話，也比冥王星時，收斂了很多。

她明白，陸管所是肯定找過格林東方的，板上釘釘的事情。

格林東方最近被星空寵的不着四六，人眼看着氣勢高漲，雖然把持得住，但還是飄了不少：

“你管呢。”

“星空的風格總是這樣，不說點有噱頭的話，我們的銷量怎麽超過《太陽日報》？”

木子堰哂笑，“可是地海主打的報道真實，真實自有千鈞之力啊。”

格林東方冷笑：“真實？”

“哪兒來的真實，民衆只會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話如果說到心坎裏了，誰在意你的語言和數據取證渠道？”

“木子堰你別和我争辯這個，我是媒體人，嘩弄民衆真的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用職業道德只能約束的住象牙塔裏的可憐鬼，你可別太矯情。”

“你以為這幫萬萬億的看客，真的在意真相是什麽嗎？。”牆頭草而已。

“一棍子下去，十個裏面九個估計都不知道土木争霸的進程到哪一步了，只知道起哄瞎嚷嚷。”

精辟。

說的一點沒錯。

不過做事業，搞媒體，對民衆太過悲觀只會損耗自己的職業熱情啊。

木子堰心道，她沒反駁，反而挑了一個愉快的話題：

“大記者，這篇報道爆了，星空給你的績效怎麽樣啊？”

“我猜肯定是一筆巨款。”

說到這裏，格林東方也是眉飛色舞，成績受到肯定，是個正常人都要高興一把，他忍着驕傲，故作謙虛道：

“也沒多少，和你倒賣特金比差遠了。”

“但是，在朱庇特三環買套小複式還是沒問題的。”

木子堰捧場：“真不少啊，大富翁。”

“你和我比什麽啊，倒賣特金賺的是錢嗎？”

“賺的是命啊兄弟，弄不好命就沒了。”

格林東方點頭，教育木子堰：“你說的是。”

“還是少幹那些吧，踏踏實實在朱庇特教書，我說真的，木子堰，為你好。”

“朱庇特待遇絕對沒得說。”

“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他話語暗帶深意。

木子堰看他。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啊。”木老師笑起來。

格林東方也笑：“是嗎？”

“你最好是真的聽不懂。”

“藏好你那些外露內藏的情感，精神地球人。”

這話藏鋒未免太過。

簡直明晃晃。

格林東方知道木子堰原籍冥王星，叫她精神地球人，在眼下的語境中，簡直和指着她的鼻子罵你通敵地球一模一樣。

木子堰沉默片刻，心中感念格林東方幫扶地球木星合作的事情，和緩語氣，解釋道：

“我是做過間諜，但那是逼不得已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對地球好感很深，但是木星的現階段發展成就，是地球哪怕照着同樣的道路，也要發展二三百年才能得到的結果，再說地球的天然條件也不好——我倒賣木星的情報給地球有什麽用？”

“兩顆行星段數相當，倒賣情報才有價值。”

“差距太大的話，就算賣了，也沒法落實啊。”

“這道理簡單，大記者，你應該想得通吧？”

木老師調侃道，有意将地球國際可能再次轉手、将木星國際的情報倒賣的事實摁下去。

是啊，再轉一手，查到木子堰頭上的概率就小多了。

白手套，就留給地球國際賞金聯盟去當吧！

格林東方眯眼。

此刻他神态全然不似曾經同生共死的朋友，反倒像個陸管所的便衣。

“很有道理。”他說，“但你是個投機分子，這一點你不能反駁。”

“也許你對地球是真愛，但是你對土星的态度，也實在是很暧昧。”

木子堰：“……”

“啊？”

“我幾乎沒去過土星啊。”

木子堰有點摸不着頭腦，“大記者，麻煩你明示。”

格林東方耐着性子問：“矽酸鐵星港能查到你的出星記錄。”

“剛任教的第一年，你就去過。”

木子堰：“……”

木子堰挑眉，心中明白他指的是哪一次了。

“所以？”她好笑地望着格林東方，很想看看他能說什麽。

格林東方：“……”

主持人推推眼睛，冷靜道：“你不用繞圈子，聽我說什麽想應對方法，這沒用。”

“我可以直說，你和白銀天尊那次密會，木星國際已經掌握了确切消息。”

“近十年來，白銀天尊一直試圖将手越過邊疆星帶，伸到中星帶來——他已經是星際冶金業數一數二的巨頭，還不滿足，冥王星的政亂後續一直不能塵埃落定，很難講有沒有他的手筆。”

哎真有道理呢。

每一個因素都是事實，拼湊出來的結果卻并不真實。

要不是當事人之一，我可能就信了。

木子堰攤手，保守回答：

“是，我見過白銀天尊。”

“但那次見面我們只談了白銀珠的教育問題。”還有對地球的政治投資。

“和土星或者木星，沒什麽大關系。”

格林東方沒有立刻回答。

片刻沉默，兩人沒人開口。

開始下雨了。

朱庇特景觀湖湖面上落下千絲，漣漪星點，格林東方撐開傘，很紳士地幫木子堰遮住，打破氣氛：

“我是媒體人，木艦長，你覺得我會相信語言嗎？”

“那根本就是矯飾的藝術。”

木子堰：“……”

“你開心就好。”

不知該說什麽。

和白銀天尊在賽特頓遺跡所的談話，确實沒有格林東方關心的內容。

現階段木子堰和土星唯一可能的聯系，就是地球計算中心盜錄的木星情報，有沒有可能被地球陸管所暗中倒賣給了土星——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關聯。

不過，從木星國際的角度來看，懷疑木子堰，很能理解。

怪不得土木争霸火急火燎，陸管所還要臨陣拿人——如果按照這個推測往下走，木子堰根本就是個一線.高危.通敵人員，深度跟進木星文化生态計劃，就算忍着割肉的疼痛，木星也要剜掉她。

“冥王星政壇這兩個月情況好多了，大體趨向穩定。”

“我不覺得和白銀天尊有太大關系。”木子堰避開話題最尖銳的地方。

格林東方嗤聲，“沒關系？”

“他一個賣金屬挖礦的，賣給誰不是買，冥王星亂了，他還可以兩邊拉拔，兩邊開價，價高者得，順帶培養幾個受自己贊助的政選人物，參與民選，你說是吧。”

“多方便。”

“以後操縱邊疆星帶的金屬市場，更容易了呢。”

有道理。

但是，從親身接觸冥王星三相中陸海雙相的感受來看，木子堰不覺得他們會這麽容易受寡頭操控。

那分明是幾個對冥王星身懷熱愛情感和自豪感的中老年人，以星球發展為畢生事業，特別是把持地表情報的陸相，很鐵腕的一個人，拿得起放得下，能忍攝政族多年，也能當機立斷，掀起政亂。

但是，在冥王星期間，格林東方大部分時間和木子堰分開，他并沒接觸過陸相海相，就得不到和木子堰同樣的感受。

這些，在此刻的格林東方眼中，哪怕木子堰講了，他也未必信。

——像他自己說的，民衆會相信真相嗎？不會，人只會相信願意相信的。

他格林東方現在認為，木子堰要不投機倒把賣了木星情報給土星，要不就是做了白銀天尊在中星帶的白手套，你說說，這預設下的嚴絲合縫邏輯周密，她能辯解什麽呢？

木子堰：人在路上走，鍋從天上來。

木艦長謝絕了格林東方的撐傘，站在雨中，笑起來：

“東方，你這次專程來艦院，就是來做馬前卒問我這些的嗎？”

“害，我都說了，根本沒這回事兒。”

“我和土星不熟，真的不熟。”要說熟，三天兩頭在土木雙星遺跡所之間跑、複制物料做備份的李伯勞更熟吧。

“你要再說，還欠着的六次火鍋，就被想讓我還了啊。”她半假半真開玩笑道。

格林東方站在傘內，望着細雨中的木艦長，人造陰雲盤桓在頭頂。

這是他曾經共歷生死的朋友，卻最終因為立場不同而走向崩潰。

聚散随緣，本就是人生常态。

無可厚非，無可厚非。

只是可惜了當年在冥王星那段激情飛揚沐浴白雪的日子。

格林東方會永遠感念，木子堰帶給他的成長。

沒有她，他的視野永遠只會局限在中星帶，認識不到真正遼闊的太陽系和浩然人心。

木子堰做過他格林東方職業生涯的老師，這一點，恐怕她永遠不會知道。

“确實是吃不了了。”

“真是可惜，記得倒時候把火鍋底料寄給我吧。”格林東方點頭，簡短道別，轉身離開，将木子堰一個人留在雨中。

木子堰：“……”

木子堰搖頭，看着格林東方遠走的背影，她打開通訊，聯系白銀珠和紅花露。

[紅姐，差不多是時候了，你以後在木星，自己小心，有事一定說話]

[珠寶兒，拿鑰匙去矽酸鐵星港哈迪斯銀行，把厄斯號提出來，三個小時內，準備離開木星]

一小時後，艦院學生接到通知，實操課取消。

同時，搭乘行星列車的格林東方敲開了木星陸管所的大門，彙報談話結果。

木子堰拒不承認，建議法辦。

這是他彙報的主要內容——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從格林東方的角度看，他向着自己的母星——特別是現在土木争霸進程中——他站隊木星國際是完全有道理的。

注：這個“欠十頓火鍋”的話題，出現在63章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