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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旅館的環境真的稱不上好,就連屋子裏的空調打開之後也不怎麽暖和,潘茜站在壁挂空調下面,能吹到她這裏的暖風微乎其微,這屋子比外面強點的也頂多就是能遮風擋雨了。
無奈地放下遙控器,房間設施雖然簡陋,但如老板所說那樣,這的确是一間不錯的情趣房。
房間中央擺着一張大圓床,足夠三四個人在上面打滾,潘茜穿戴整齊地走過來,站在床前看了看,仰頭就發現正對着床的屋頂上有一面鏡子,躺在這床上不管做什麽,人都可以在鏡子裏看見自己。
除了這個,大床旁邊還挂着各種情趣用品,潘茜一樣一樣看過去,臉越發紅了。
她現在無比慶幸查爾斯離開了,否則的話,在這樣一間屋子裏,他們倆得多尴尬啊?
不,或許他不尴尬,但是她肯定會羞憤欲死的……
真是太糟糕了,怎麽會傻乎乎地就選了這麽一個房間。
潘茜嘆了口氣,去洗手間簡單洗漱了一下,這裏的洗漱用品她是沒敢用,怎麽都覺得不幹淨,她用了自己随身攜帶的洗漱用品,洗漱完了之後,便脫掉外套,合衣躺在床上,蓋上了被子。
嗯,接下來就該睡覺了,可躺在這,盯着屋頂上鏡子中的自己,潘茜翻來覆去都睡不着,奇怪的感覺萦繞在她周身,她努力了許久,一直到淩晨時分才勉強睡着。
睡夢中,似乎有人掀開了她的被子,她有點冷,皺了皺眉,嘟囔了一聲,很快便有東西蓋在了自己身上,她擡手拉住,似乎是自己大衣的面料。
她是真的有點困,才睡着一會兒,現在根本不想睜開眼,恍惚間似乎有人把她抱了起來,潘茜靠在那人懷裏,聞到了查爾斯身上冷冽幹淨的氣息。
這個味道,不算陌生,但也絕對不熟悉,潘茜靠着他的胸膛,腦子逐漸清醒起來,就在這個間隙,抱着她的男人将她放到了溫暖的車子裏,副駕駛的座位已經放平了,她被放在上面,蓋在身上的大衣被整理了一下,随後是安全帶,再然後……對方還體貼地将圍巾疊好,放在了她的腦袋下面,做完這一切,才關閉了副駕駛的車門。
潘茜緩緩睜開了眼,車子裏一片黑暗,但車子外面開了大燈,潘茜借着車外的光瞥見查爾斯跨上了駕駛座,他穿着離開時的那套衣服,坐到座位上關了車門,系上安全帶,倒車。
潘茜就那麽躺在副駕駛上,低低柔柔,帶着些惺忪睡意喚了他一聲:“查爾斯。”
這會兒查爾斯已經将車子倒好了,他轉過頭望向副駕駛上半夢半醒的女孩,語調溫柔地說:
“睡吧,等到天亮,我們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
潘茜沒有問為什麽他們要連夜趕路,離開這裏。
也沒問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去做了什麽,她只是懶洋洋地躺在副駕駛上說:“你一直沒休息,不累嗎?”
這個問題好像把開車的男人問住了,外面的雪已經停了,他驅車由慢到快往目的地行駛,很久以後,在潘茜都快再次睡着的時候,他才聲音遙遠地回答說:“不。我不累。相反,我竟然有些興奮。”
潘茜……是搞不懂他了。
她漸漸進入夢想,後來事情怎麽樣,她就不知道了。
她真的是心太大了,她沒有一刻懷疑過查爾斯的可靠和信譽,她把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給他,連查爾斯自己都覺得這份信任來得莫名其妙。
但不管怎麽說,對于一個三次幫助他逃脫檢查的路人女孩來說,他當然不會做任何傷害她的事情,她的确可以完全相信他。
相信他這個在萬千人眼中,實打實的混蛋、惡鬼、頂級罪犯。
……
不知道什麽時候,潘茜翻了個身,感覺不到身上束縛的安全帶之後,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顯然已經不在車上了,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房間看上去有點年代久遠了,擺着毫無樣式的一張床,床上的用品倒是嶄新的,聞着就有一股幹淨的氣息。房間裏除了床之外,貼着牆角擺着鐵皮櫃子,櫃子邊是一張桌子,桌子前是幾把椅子,随後便是房門了,是看上去有些堅固的鐵門。
潘茜舒展筋骨,下了床來到屋子的另外一面,這面擺着沙發和茶幾,茶幾上是茶壺和茶杯,看上去也都是新布置的。她之所以走到這邊來,是因為這裏有窗戶。
拉開窗簾,潘茜朝外望去,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雪地,以及雪地上的建築設施。
這些建築設施看起來很怪異,不像是平民建築,倒像是什麽廢舊軍事基地的建築,潘茜蹙眉往遠處看,看見了冰凍的湖泊。她轉開視線,望向另一邊,這才瞧見了她搜尋的東西。
城鎮。
通過一座橋之後,對面有一座城鎮,鎮子看上去很小,房屋大多是紅色和白色的,高度不一,此起彼伏,遠遠望去,別有一番異國風情。
潘茜正看着,房間門便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她快速回頭望去,以為會看見查爾斯,臉上已經準備好了笑容,卻在看見來人時慢慢轉變成了失望。
不是查爾斯。
來的是個年輕男人,穿着得體,面容冷肅。
他瘦高瘦高的,黑發棕眼,手裏端着食物。
“您醒了。”
雖然表情很冷漠,但他開口說話時卻很有禮貌,他将食物放到桌上,對她說:“這是午飯,先生吩咐給您送過來的,您吃過之後可以随意到城鎮上轉轉,這裏有些比較好玩的地方,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陪同您。”
先生?
他口中提到的先生,應該是查爾斯吧。
潘茜不自覺道:“他呢?”
“他”指的當然也是查爾斯。
男人彬彬有禮道:“先生有點事情需要處理,暫時沒辦法過來探望您,他吩咐我好好陪伴您,不管您想做什麽,都可以跟我說。”
……跟他說,怎麽感覺都很奇怪,潘茜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禮貌地說:“不用了,謝謝,我可以自己到處逛逛,不麻煩您了。”
男人也不勉強,點點頭便離開了,潘茜看着重新冷清下來的屋子,盯着桌子上擺放的午餐,的确和查爾斯在車上說的一樣,到了這裏,她想吃什麽都可以。
走到桌子邊坐下,慢慢吃着豐盛美味的午餐,這份牛排煎得尤其好,潘茜本來還沒什麽胃口,開始吃了之後反而津津有味,不一會就全部吃完了。
打了個飽嗝,睡了一天的她也不累了,幹脆收拾了一下,換了衣服,準備出去轉轉。
雖然和預料之中的不一樣,到了這裏還是自己一個玩,但總體來說并沒有太失望,大概是因為……她一開始就沒有抱多大希望吧。
小鎮上如百科上介紹的一樣,人口着實不多,來旅行的就更少了,能準确找到這裏的,除了本地熟悉環境的人,估計也沒幾個。
潘茜拿着微單在小鎮上走走逛逛,時不時拍幾張照片,有幾個當地人,操着一口北美英語和她聊起天來,潘茜樂得有人和自己打招呼,笑着與對方攀談了幾句,在對方誇她年輕漂亮的時候,臉上浮起了紅色。
遠處,修長的手緩緩放下了望遠鏡,查爾斯坐在椅子上,咳了幾聲,略帶鼻音道:“都安排好了嗎?”
之前給潘茜送飯的男人這會兒和他在一起,他恭敬地說:“是的,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不管誰來到這裏,能知道的外來旅客都只有潘茜小姐一個人。包括路上的監控,也都已經處理好了。事實上,這裏比較偏僻,本身監控就非常少。”
查爾斯微微一笑,贊賞道:“你做得很好,艾伯特。”
艾伯特惶恐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霍華德先生,您能夠滿意我就非常高興了,您要在這裏停留幾天呢?”略頓,他望了一眼窗外潘茜的方向,試探性道,“那位小姐,要和您一起留在這嗎?”
據他對自己這位主導者的了解,他素來都是獨來獨往,從不和人結伴,哪怕是信任的下屬。
任何犯罪,他都是在遙遠的地方監控和指揮,從來不會親自下場。
但盡管如此,他也能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比在現場的人更了解現場的一切,從而讓自己的下屬們都可以在一切結束後全身而退。
艾伯特非常敬重自己的主導者,當然也尊重他的選擇,雖然他很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将一個不起眼的亞洲女孩帶在身邊,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過任何質疑。
關于艾伯特的問題,查爾斯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裏,最後看了一眼潘茜的方向,便重新對着電腦,忙碌他的事情。
FBI那群人,尤其是特別行動小組的組長卡爾,比想象中的要難甩掉一些。
根據沿路人的通報,他們已經快要到達這裏了,他必須處理好一切,讓他們無功而返。
阿達克島除了寒冷和冷清之外,一切都很好。
潘茜拍攝下來遠處冰凍的峽谷,目光涉及的地方有自己的來處,她遲疑了一下,問了方才結識的本地人。
“那邊是什麽舊的軍事基地嗎?”
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是的,那是二戰之後的事情了,那裏曾經是一個海軍基地,不過現在基地已經被關閉很久了。”熱情的小夥子介紹道,“當時有大約一萬五千名陸海軍工程部隊被派駐到這裏,他們修建了機場、飛機庫、船塢、淺橋和營房,為了收複位于西部的失地。”
潘茜微微點頭,将視線緩緩從挂了“禁止入內”的軍事基地上收回來,雖然心理非常疑惑為什麽基地已經被關閉了,查爾斯他們還可以如入無人之境般進入,甚至裏面的設施看上去都還很不錯,但她一點都沒表現出來,甚至在小夥子問她住在哪裏的時候,她随口掩飾過去了。
“我剛到這裏,暫時還沒有找到地方住。”
潘茜的話讓小夥子眼睛都亮起來了,他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習慣了低溫的他一點都不覺得冷,臉頰紅撲撲地興奮道:“那你可以住在我家!我家剛好有一個小旅館,雖然有些簡陋,但很幹淨!最主要的是非常便宜!”
他非常自來熟地握住了潘茜沒有拿相機的手,激動地說:“來我家裏住吧!我可以當你的導游,明天帶你去峽谷玩!那裏非常漂亮。”
……阿達克島的峽谷,确實挺漂亮,她在網上查到過照片,但是……
“不了,謝謝,我可能今天就離開了。”潘茜僵笑着謝過對方,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小夥子追了幾步,還想說服她,見她實在堅決,也就嘆了口氣放棄了。
潘茜匆匆忙忙地跑過了橋,回眸看了一眼,從一條隐蔽的道路走進了被封鎖的舊海軍基地。
這個方向,誰也不會瞧見,這還是來送飯的男人告訴她的路線。
情緒有點煩躁,希望能陪伴自己的人到現在都沒出現過,熱情招攬客人的人卻不是她想要的,潘茜忽然覺得有點累,她推開之前睡覺的那間房的房門,這個房間位于一棟廢棄大樓裏面,就在一層,外面空空蕩蕩破敗不堪,進入房間卻別有洞天,非常幹淨。
潘茜心情複雜地走進房間,還不待繼續思考什麽,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抽煙的查爾斯。
他坐在那,姿态閑适,面前的茶幾上泡了紅茶,茶杯裏的紅茶已經喝了不少,手裏點着的煙也快抽完了,潘茜下意識望向煙灰缸,裏面煙頭不少。
“你怎麽在這?”她下意識發出疑問,随後愣了一下才說,“來很久了嗎?”
查爾斯微笑着望向她,藍色的眸子真切而溫和:“并沒有,我也是剛剛才到這裏,玩得開心嗎?”
潘茜離開了大約三個多小時,已經把小鎮逛得差不多了,除了那個小夥子說的峽谷之外,她基本都去過了。
她又掃了一眼煙灰缸,顯然不相信查爾斯那個剛到這裏的理論,随口說道:“還可以,這裏的居民很熱情,風景也很漂亮,只是有點冷。”
查爾斯嘴角笑意加深,漫不經心地掐了煙頭,然後起身走到窗邊,将窗戶打開通風。
“會嗆到你嗎?”
他指的是煙味。
潘茜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盯着他看了一會,忽然說:“我想我該走了。”
查爾斯臉上的笑容一頓,随後恢複如初,轉過頭望着她說:“覺得這裏無聊嗎?”
潘茜笑了一下說:“并不無聊,不過該看的地方我都已經看完了,昨天也跟同學說了打算回紐約了,所以……”她低下頭,輕聲說,“我準備在天黑之前離開這裏,請問哪裏可以打到車子呢?”
查爾斯沒有很快回答,只是單手抄兜站在那,盯着潘茜看了好一會。
潘茜盡量得體地站在那,以平靜的微笑回應對方。
其實只要查爾斯不想,他有千百種理由可以讓潘茜老老實實毫無怨言的留下來,甚至在留下來之後還會萬分感激他。
美國俚語中,有一種說法,叫做火柴人。
指的是那種,哪怕他手上只有一盒火柴,卻可以利用他高超的技巧和騙術,讓你心甘情願地用比火柴本來價值高幾千倍幾萬倍的價格購買回去的人。
他們是那種會讓你心甘情願掏心掏肺傾家蕩産為之付出的騙徒。
他們很懂得拿捏言詞,讓你毫無挑剔之處,無法反駁,欽佩不已。
他們甚至可以将冰賣給愛斯基摩人。
潘茜面對的,是一個要比出色的火柴人還要可怕的法外之徒。
她自己根本不知道,所以她無所畏懼,而查爾斯,在沉默許久之後,最終所做的,不是巧言令色地留下她,而是淺淺一笑,湛藍的眸子略帶遺憾地凝視着她說:“我會幫你準備出租車的,你要馬上離開這裏嗎?”
潘茜沉默了一會,點頭。
“是的,馬上離開,不然也許趕不上臨近車站的火車了。”
她這樣解釋着,垂着的眼睛睫毛顫抖。
查爾斯緩緩走到她面前,她的眼睛盯着他的腳尖,沒說話。
有修長的手放在肩膀上拍了一下,是查爾斯。
潘茜身子顫抖了一下,沒有動彈。
查爾斯最後看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話,便擡腳離開了。
他說:“那麽再見,祝你未來愉快。”
潘茜在他離開之後,才回眸看了一下關閉的鐵門。
她的确算不上在人際交往上聰明的那個類型,但她還是可以聽得出來,查爾斯最後話語的潛臺詞。
至此之後,他們未來之中,都不會再有彼此的身影了。
是真正的再見,再也不見了。
潘茜深吸一口氣,覺得這一場夢,她也該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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