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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茵都不想回憶是怎麽把怡朝從房子裏趕出去的了。
不,不能說是她把他趕出去的,是怡朝自己走的。
他手機響了,頂頭上司連夜打來電話,肯定沒好事。
蘇茵當時好一頓嘲笑他,怡朝不疾不徐地挂斷了上司的電話,在作為保镖的阿信終于重新返回她的卧室時,他再次施展了他優秀的擒拿,桎梏着阿信離開。
“晚安。”
他簡單道別,祝她晚安,然後……
帶走了她的保镖。
真是見鬼了。
蘇茵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不能放任他這麽為所欲為下去。
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玩完成任務了,她已經受夠了如今的生活,有時候早上醒來甚至回憶不起來置身何地,她想早點解脫,她得想辦法撇開怡朝。
獨自開車出門,阿信一晚上沒出現,估計被怡朝整治得不輕,蘇茵難得有機會不被跟着,她當然得利用起來,找個地方跟接線人見面。
負責她整個行動的是她當年的上司嚴青,現在已經提升了,但每次她要求見面的時候,嚴青還是會親自出現,這會給身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蘇茵足夠的安全感。
他們約在一家超市裏面見面,像兩個偶遇的人,在貨櫃前挑選自己需要的商品。
“刑警隊現在是怡朝的一言堂了嗎?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記得上次傳遞消息的時候明明要求了他不要再出現破壞,為什麽這次他又出現了?”
蘇茵面無表情地看着櫃臺上的商品,白皙的手翻來翻去,仿佛在認真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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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她旁邊有點距離的中年男人一身便衣,正往購物車裏扔東西,面不改色道:“他雖然年輕,但屢破大案,還拿過一等功,刑警隊的人都很佩服他,哪怕上面已經嚴令禁止透露你的案情給他,但如果他有心要知道,不管是靠他的智商還是他的口才,又或者他的人緣,都有可能拿得到。”
蘇茵真是服了。
她諷刺地笑了笑說:“所以呢?所以你們就任憑他胡鬧?給他個不輕不重不疼不癢的處罰,然後讓他不斷來破壞我的計劃,要我說,你們當初就不應該派他來演這場戲,又不告訴他真相!”
“我們當初也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他是刑警隊裏最優秀的,當時你的案子鬧得那麽大,不派他去才會被懷疑。”
“可我現在舉步維艱,做什麽都要看他臉色,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發瘋了!”
她情緒有點激動,狠狠地把手裏的商品摔進了購物車,看樣子對這裏沒有滿足她需求的東西感到不滿。
嚴青推着購物車慢慢離開,留給她一個背影說:“這次對他的處罰不會再不疼不癢了,放心吧蘇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話音落下,嚴青消失在了貨櫃拐角處,蘇茵壓根沒看他,又在超市轉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了這裏。
走出來的時候,她黑着一張臉,渾身上下充滿了生人勿進的氣息,那氣場,一看她就知道這位女性要麽是老大的女人,要麽本身是位老大。
阿信這個時候才趕到超市門口,站在她的車子邊氣喘籲籲道:“對不起,蘇姐,那個神經病把我铐在廣場花園裏了,還拿走了我的手機,天亮了廣場有人了我才借到電話聯系手下的人,我很抱歉……”
聽着阿信的解釋,蘇茵幾乎可以想象出怡朝把他铐在那時的表情和舉止,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又不能笑出來,憋的有點難受。
“算了,沒事,難得有機會自己逛超市買東西,真是久違了的感覺。”
蘇茵坐到副駕駛,由阿信開車,靠在車椅背上閉目養神。
阿信一邊開車,一邊看了她一眼,對她說:“您需要什麽,可以直接打電話的,不需要自己來。”
蘇茵淡淡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快要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了,想體驗一下罷了,這感覺還不賴。”
阿信沒再說話,但抿唇笑了一下,他幫她開了暖風,進入十一月,城市天氣越發冷了,住宅樓馬上就要開始集體供暖,蘇茵還是單衣單褲,很容易感冒。
另一邊。
怡朝穿着秋季常服從局長辦公室裏出來,手裏拿着處罰通知和一套新制服,他無視其他人關切擔憂的目光,去更衣室把刑警制服換下來,穿上了局長砸在他身上那套。
不多時,他出現在停車場,一輛面包警車停在那,門開着,上面包括司機一共坐了四個人,怡朝挺直脊背,整理了一下身上屬于基層巡警的制服,跨上了那輛面包車。
“朝隊……”
車裏的幾個基層巡警都對怡朝不陌生,事實上在公安局上班的就沒有不認識怡朝的,怡朝太優秀,年紀輕輕就拿到了別人三四十歲才能拿到的成績,他可以說是局裏的明星,走到哪裏都是一片贊嘆,不過,大家都不太明白,他怎麽就把自己給折騰到了跑出去做巡警的地步。
“我現在已經不是中隊長了,你們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比起其他人的費解和不平衡,怡朝倒是冷靜得很,他自我介紹之後,還分別和他們握了握手,然後坐在面包車靠近門的位置,拉上車門,對司機道:“走吧,幹活。”
司機聽了立刻照辦,這下達命令的可是怡朝啊,這讓他頓時有了一種自己身在刑警隊的錯覺,怎麽說呢,就是特別起範兒,一下子就渾身充滿了幹勁兒,總覺得自己要去抓大毒枭!
怡朝靠在車椅背上,長腿無處安放地縮着,他戴上藍牙耳機,盯着手機屏幕,上面是社交軟件的群聊,裏面都是怡朝遍布五湖四海的線人,這群人被他拉到群裏,一個群都放不下去,還有好幾個副群,群名是:花草種植愛好者交流群。
嗯,花草種植愛好者,聽起來就特別安全,特別和諧。
其實,把線人都拉到一起,還弄個群聊,這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別的警察根本不會這麽幹,生怕這群人混在一起拉幫結派幹私活,但怡朝是誰啊,他就是特立獨行,他自己當群主,當然了,用的是小號,看誰不順眼就警告、踢出去,順便找到本人打一頓,這些群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條,甚至有些人在裏面還交上了朋友,抽空一起撸串喝酒,一派和諧。
這一群混跡在黑道上的家夥,起着可愛好玩的昵稱,在裏面聊着電影、游戲,甚至還有時事新聞,裝可愛,賣萌,開黑吃雞,嗨得不行,誰又知道屏幕背後是不是金鏈大哥呢?
正在翻着聊天記錄,看有沒有人交流線索,微信上陳息就發來了語音,怡朝迅速接聽,聽見陳息在語音那邊說:“棉花糖開始移動了,在濱海路一百五十米處,車牌號33914,黑色奔馳,最新款,哇,真酷。這種車出生的時候沒有,後半輩子基本就不會有了,羨慕嫉妒恨。”
不理會陳息後面無聊的感慨,怡朝直接對駕駛面包車的司機說:“換路線,去濱海路,往南走。”
司機一怔:“可是朝隊,那不是我們的巡邏範圍啊。”
“新加的。”怡朝面不改色地胡謅。
他說得太正經了,臉色那麽嚴肅,語氣那麽認真,司機哪敢懷疑啊,這位雖然說現在是下放到他們巡警隊了,但肯定還是會調回去的,指不定哪天又是長官了,他可不敢得罪。
于是,排量根本趕不上豪華奔馳的小面包就這麽顫顫巍巍開向了濱海大道,陳息還在語音裏掰扯那輛車的性能和特點,怡朝就那麽聽着,也不回應,但陳息也不需要他回應,他自己都能把自己聊嗨了。
至于他們對話裏的棉花糖,那是蘇茵的代號,用來代替她的名字,不引起注意。
蘇茵要是知道自己被稱呼為棉花糖,還不知道得多生氣。
她這會兒也沒心思和怡朝生氣了,她有點累,最近可以說是身心俱疲,馬上,她執行這個任務的時間就要滿六年了,可她到現在連那位易先生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回憶起當初她接受任務,前往那間酒吧時,跟酒吧裏易先生的手下起了沖突,她一個人擺平了十來個,成功吸引了當時給易先生辦事的二把手的注意,成了對方手下的人。
再然後,她當然也讓這位擋在自己前面的家夥吃盡了苦頭,如今還在看守所裏住着,有生之年恐怕是出不來了。
只是,不管是從她這裏,還是那位前上司那裏,都找不到任何關于那位易先生真實身份的信息,對方用一種他自己制作的軟件和她聯絡,聯絡時的聲音也是被處理過的,她不是沒想過拿那個軟件給總部處理一下,看看能不能追蹤到核心內容和IP地址,但得到的回應卻是,軟件設置了自毀程序,一旦被人從外面前行入侵和拆解,就會自動銷毀所有數據,還會被制作者察覺到,非常不利于她接下來的卧底行動。
高科技犯罪,在這個年代屢見不鮮,這給蘇茵的任務帶來了很大難度,她挫敗地靠在車窗上,盯着路上來往的車輛,心想着,那個易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麽這麽多年,他一絲馬腳都沒露出來過?連收錢,都是轉了幾百手之後再有人專門給他取出來,警方通過她上傳的消息發現過一個替他取現的人,但那人壓根就不認識他,只知道把錢放在哪——那麽一大筆錢,塞滿了整個車子後備箱,直接被要求丢進垃圾桶,得什麽樣的人能幹出這種事?
“蘇姐。”
副駕駛的阿信忽然開口說,“美容會館到了,要我陪你進去嗎?”
蘇茵擡眼往外看了看,美容會館外面貼着“男士止步”四個大字,她淡淡地瞥了阿信一眼,反問他:“你說呢?”
阿信噎了幾秒鐘,道:“那我在外面等您,有任何情況及時聯系我。”
蘇茵沒說話,只倉促地點了點頭,她是想來放松一下,拔罐和spa,她還是喜歡後者,因為前者會弄一後背的印記,怪吓人的。
蘇茵倒也不是自己一個人在會館裏,有女手下守在外面,是她來之前就安排好的。
她今天穿了件淺灰色針織衫,視覺和手感都很軟糯,但配上她的氣場,一點都不違和。毛衣領口有精致性感的镂空,露出她漂亮的鎖骨和戴在脖子上晶瑩剔透的鎖骨鏈。
她依舊穿着很高的細高跟,鞋子脫下來就直接能當武器用。
她在美容會館老板谄媚地迎接下走進SPA館,享受最奢華的獨立包間,她在更衣室脫掉衣服,披上浴袍,長發紮着馬尾,卷曲的發梢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她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性感卻不低俗的誘惑力。
“蘇姐,這邊請。”
技師恭敬地将她請到床邊,蘇茵側坐下來,活動了一下肩頸道:“先坐一會,一會再開始,有水嗎?我渴了。”
技師立刻下去倒水,蘇茵坐在那,溫暖的包間讓她額頭微微滲出薄汗,她解開浴袍的腰帶,拉低了領子,一個不合時宜的輕咳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是男人的聲音。
蘇茵猛地朝聲源處望去,拉着厚厚窗簾的窗戶邊站在一個人,很難說為什麽她居然到現在才發現他,他一身巡警制服,挺拔高大,雖然不如穿着刑警制服的時候氣派,但也……
也什麽也!
這是什麽地方!?
她是什麽狀态!?
這人怎麽就這麽陰魂不散?!
蘇茵倒吸一口涼氣,迅速系好浴袍腰帶,踩着拖鞋快步走到他面前,直接一腳踹向他,将他逼進了窗簾旁邊狹窄的黑暗空間。
“你這個瘋子,我要報警抓你!”蘇茵手抓着對方的制服領口,憤恨地說,“你這個變态!流氓!禽獸!你是不是有病啊!”
怡朝被她罵得一無是處,相當不堪,他也不在意,伸手握住了她掐着他領口的手,呼吸急促道:“別亂動。我只是來告訴你,你有危險。”
蘇茵一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是來透露警方計劃的?你不是瘋了吧?”
怡朝皺皺眉:“看來你很清楚自己是頭號嫌疑犯,我一說你有危險,你就以為是警方帶來的危險。”
蘇茵一噎,恰好技師這會兒回來了,端着水杯到處找她又找不到,很着急地大喊大叫。
蘇茵長舒一口氣,閉了閉眼,提高音量道:“我在這,別喊了,把水放到桌上,十分鐘之後再進來。”
技師聽見她的聲音吓了一跳,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放下水杯,默默退了出去。
怡朝立在那,握着她的手,和她幾乎緊緊貼着,這種近距離的接觸實在難得,他覺得空氣有些稀薄,幾乎忘記呼吸。他緩緩低頭,注視着她漂亮的眼睛,她有一雙桃花眼,哪怕滿含憤怒地盯着你,也好像是在……勾引你。
怡朝喉結微動,口幹舌燥,可他卻沒松開她。
“現在你可以說了,我到底有什麽危險。”
蘇茵不近人情地後撤身子,和他拉開距離,看到他仿佛是意猶未盡地皺皺眉,她嘴角抽了一下,煩躁極了。
“你手下有叛徒。”
怡朝冷靜下來,整理着領帶,語調快速道:“男性,四十歲上下,短發,戴眼鏡,臉上有疤,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信息足夠了嗎?”
蘇茵愣了愣:“你這還不是透露警方信息?”
怡朝面不改色道:“這是我自己獲得的信息。他在你那讨不到好處,準備轉頭跟別人。你要保護好你的資料,不要被他拿去當做轉會的籌碼。”
蘇茵沉默了一會才說:“你怎麽知道的?”
怡朝淡淡道:“線人告訴我的,我讓他們關注你的動态。”
他把手機遞給蘇茵,蘇茵看到了花草種植愛好者三號群裏的聊天記錄,發出線索的人昵稱叫花耳兔,不但提供了線索,還給出了對方的偷拍照片,在發線索的時候還發了一個熊貓頭的表情包,熊貓指着上面的照片,下面一行黑字“你已經被逮捕了”……
很難形容蘇茵此刻是什麽心情,她突然意識到,怡朝真是個你越了解,越忍不住更加深入關注的男人,他表面看上去冷冰冰的,沒什麽溫度,說話做事都公事公辦,好像個機器人,但很多時候……
蘇茵緩緩擡頭,與他對視,四目相對,她似乎能感覺到他目光裏有實質的感情。
“謝謝。”蘇茵冷靜道,“你幫了我,你想要什麽?醜話說在前面,別想讓我自首。”
怡朝立在那,脊背挺得筆直,陽關透過窗簾縫隙灑在他側臉上,照得他好像在發光一樣。
“把你的電話給我吧。”他指了指她仍然握在手裏的手機,“不是對外的那個,那個我知道,我要你的私人電話,可以聯系到你,但誰都不會發現的那種,你明白我的意思。”
聽見這個要求,蘇茵怔了怔,好像沒料到似的,她還以為……這位血氣方剛的弟弟,會要一個吻,或者其他的。
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好像嘟囔出聲了,蘇茵接過他的手機,在上面快速存上了自己的秘密電話,交還回去的時候想要趕走他,卻不料被他扣住了手腕,直接連人帶手機一起拉進了懷裏。
“你說得對,我是想要一個吻,但我本來打算循序漸進的。”
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蘇茵茫然地仰頭望向他,他低下頭,她眼前瞬間一片黑暗,他……吻了她的眼睛。
蘇茵眼睫不斷跳動,怡朝的氣息布滿了她的鼻息,她好像渾身都紅了。
“我去上班了,還有三條街要巡視。”
親吻結束,他恪守禮節地放開了她,繞過她神出鬼沒地消失在包間裏。
蘇茵愣在那,擡手觸碰被他吻過的眼睛,回想起他身上那套巡警制服,大名鼎鼎的怡朝被下放到巡警隊了,以後再也不能給她找麻煩了,她該高興的,但是……
并不是那樣。
她有點難過。
為他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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