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迦娜回到了城堡,心滿意足地睡了覺。
她躺在被窩裏,小火龍在床腳趴着輕輕打呼,怎麽說呢,這幅畫面溫馨極了,頗有點……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感覺。
西蒙腦子空白了一下,瞬間消失在迦娜的房間。
他回到他黑暗的房間裏,空蕩蕩的房間和迦娜住的屋子差別很大,除了一張黑漆漆的床,什麽都沒有。
西蒙以前看着自己的房間覺得很順眼,他不喜歡寶物堆滿屋子的感覺,那會讓他回憶起幾萬年之前,他還是個人的時候生活居住的地方。
但是現在,他的心态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眼前黑暗、寂靜的房間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抑。他偏了偏頭,微微擡手,房間驟然明亮起來。
暖色的光照亮了一切,西蒙腦子裏回憶着被迦娜改造過的房間,手指在空中輕輕點了點,便開始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地變幻起來。
不多時,這個房間被裝得滿滿當當的,除了那張床之外,一切都和迦娜的卧室沒差別。
嗯,這樣看着順眼多了,壓抑的感覺消失不見,西蒙卻使勁皺起了眉。
他能感知到自己在變化。
因為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孩。
這太不可思議了,他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容易動搖,可明明他過去幾萬年的時光裏,從來沒有因為誰而像現在這樣鮮明地感覺到,自己也是活着的。
是因為命運中她是注定能殺死他的人嗎?
西蒙低下頭,盯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長的手如那模糊久遠回憶中的一樣,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魔法陣中代表着一定可以殺死他的人,并不是能力強大到足以和他抗衡。
而是她的存在,讓他心甘情願赴死。
可是要怎麽死呢。
西蒙又想不通了。
如果他不反抗,所有的傷口都會快速恢複,那如果他反抗……
他現在可能真的無法做到反抗了。
後面幾天,迦娜發現西蒙變得怪怪的。
她都不計前嫌地回到城堡,和他一起生活了,他反而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道在研究什麽。
迦娜觀察了幾天,決定主動出擊。
之前去薩拉維多買的菜和肉,她都還沒舍得吃,關鍵是前幾天因為吵架沒胃口,也沒心情下廚,但這回不一樣了。
迦娜把她的寶貝籃子翻出來,這可是付出了成為通緝犯的代價才換來的食物,她特別珍惜。
翻開籃子上的布,裏面的食材果然都還很新鮮,和“買”來時一樣,迦娜不得不再一次感嘆魔法的神奇。
哀嘆了自己只能做物理攻擊的戰士不能做炫酷的魔法師之後,她提起籃子跑出了房間。
“西蒙!”
她提着籃子在走廊裏跑來跑去,必須說一下她最失敗的在于,她都住在這裏這麽久了,還沒搞清楚西蒙到底住在哪個房間,每次找他的時候只能這麽到處跑着喊他的名字,他好像還挺樂在其中,可能明明聽到了,每次卻都要她跑一會,叫一會才回應。
這次也是一樣,迦娜繞着樓梯跑了三圈,累得氣喘籲籲不想動了,那個死男人才不疾不徐地出現在她面前,飄在空中,風度翩翩地說:“你找我。”
迦娜瞪了瞪眼睛,籃子放在地上,雙手撐在膝蓋上,休息了一會才直起身道:“你肯定早就聽見我叫你了,下次能不能早點出來?”
西蒙眼神飄忽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說:“沒有。我剛剛才聽見你在叫我。”
迦娜眯起眼道:“是嗎?你真的是剛剛聽見我叫你就出現了嗎?”
“當然。”他回答得特別幹脆,然後迅速轉移話題,“找我什麽事。”
迦娜也不想追究了,提起地上的籃子說:“我想做飯,有沒有鍋碗瓢盆什麽的?”
…………
鍋碗瓢盆?
那是什麽東西?
就算是在變成現在這樣之前,西蒙的身份也接觸不到那些東西。
他滿臉的茫然不像作假,迦娜看着,一拍腦袋,無奈道:“早知道我就該在薩拉維多把廚具也買了,現在可怎麽辦,光有食材沒有廚具,那不是只能幹瞪眼看着嗎?”
西蒙見她滿臉失望,盯着那一籃子的食材傷神,他覺得自己就該這麽看着,不做任何接觸,他告訴自己要忍耐,不能再不由自主地變得不像自己了,可事情到了最後卻變成了……
“跟我來。”
他簡短地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迦娜猶豫了一下, 立刻提着籃子跟上。
“去做什麽?”她好奇地問,蔚藍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好像他是什麽神奇動物一樣。
西蒙沒說話,他腦子裏正在天人交戰,一方面覺得他真是瘋了,竟然可以妥協到這個地步,一方面又覺得這其實也沒什麽,就當做搞好關系的機會好了,不要想那麽多。
是的,凡事不要想那麽多,既然想做,那就去做吧,反正就算他想得再多,最後的結果都這樣了,想了也沒用……
迦娜跟着西蒙到了一個房間,房間看起來有點像書房,不,确切地說一定是書房,因為裏面是一排又一排的書架,書架上堆滿了厚厚的書籍。放眼望去,每一本都有人翻動過痕跡,但它們都被保存的極好,哪怕有些似乎年代久遠,也不見絲毫破損。
“我還是第一次到這個房間來。”迦娜左看看右看看,“要是早知道有這麽一個書房,我早就來了,你都不知道我在這裏住得有多無聊,你也不帶我出去轉轉……算了還是不出去轉了,去薩拉維多害我成通緝犯,去海邊吓了我一大跳,還不知道下次出去是幹什麽。”
迦娜後半句話類似于自言自語,但西蒙聽得清清楚楚,他立在那,緘默片刻,指着不遠處靠窗的書桌道:“把你想要的東西畫下來。”
迦娜瞥了一眼書桌上老舊的羊皮紙和羽毛筆,猶豫了一下說:“然後呢?”
然後呢?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問題嗎?
西蒙瞥了她一眼,用飄的到了書桌旁邊,他都沒握筆,直接用魔法操控羽毛筆,在羊皮之下畫了一個迦娜之前一直在吃的果子,接着輕輕一點,果子就變成真的了。
迦娜瞪大眼睛看着,興奮道:“那你是不是也可以點石成金?!”
西蒙:“……”
“如果可以,我們不是發了?”迦娜興沖沖地跑過來,在剛才他畫了果子的羊皮紙上,用羽毛筆生疏地畫下金條的樣子,“這樣可以嗎?”
“……”西蒙忍耐半晌,勉強擠出幾個字道,“我離開太遠,魔法就會消失。”
迦娜忽然就想起了在薩拉維多的遭遇,她立刻把羊皮紙拿到一邊,握着羽毛筆道:“那這座城堡呢?這裏面也有不少魔法物品吧。”她一邊畫鍋的形狀一邊說,“如果你離開了這裏,是不是這座城堡也會跟着變化?”
西蒙冷淡道:“那不一樣。魔法也有不同,你不需要知道這些,做我讓你做的事,然後保持安靜。”
……又來了,從海面上回來沒幾天,這家夥又故态複萌了,要不是了解他大概不懂那麽多,迦娜都覺得他當時是為了哄她回來故意說那些話了。
“好了。”将新的羊皮紙遞給西蒙,“這是鍋,材質是鐵的就行,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些也使用那種在你離開後依然能維持原狀的魔法,要不然萬一你哪天走遠了,我豈不是沒辦法吃飯了?”
西蒙無話可說,直接伸出手在羊皮紙上點了一下,一口大鐵鍋突兀地出現,要知道迦娜剛才是一只手捏着羊皮紙遞給西蒙的,西蒙沒接過直接就變了,所以……
鐵鍋出現的時候,直接砸在了迦娜手上,迦娜痛呼一聲,手指立刻腫了起來。
咣當。
鐵鍋掉在書桌上,迦娜滿眼淚花道:“好疼!”
有那麽一瞬間,西蒙覺得是自己受傷了。
他感覺到手上一陣瑟縮,好像針紮一樣疼,可很快他就意識到,那種疼不是來自于手上,而是心裏。
“把手給我。”
西蒙這樣說着話,已經不容置喙地抓住了她的手,迦娜愣了愣,紅着眼睛望他,西蒙皺着眉,不知道念了什麽咒語,她聽不懂,但她看見自己紅腫的手指很快會恢複了正常。
迦娜一怔:“你真厲害。”
她由心地誇贊着,他要是跟她去了她的世界,那可能會被當做神明供奉起來。
哦不,在這裏他已經就是神明一樣的存在了,不過是死神而已。
被她誇獎,不是第一次了,但西蒙莫名其妙有點緊張。
他匆匆放開她溫熱的手指,将自己的手藏在黑色的長袍之下,故作冷淡道:“你還需要什麽,我沒多少時間跟你浪費在這裏。”
迦娜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帥不過三秒”,便挪開了鐵鍋,繼續開始畫廚具。
這次她有經驗了,畫好了就放在書桌上,可不會再用手拿着了。
就這樣,迦娜擁有了一整套廚具,和她在現代時用的一樣,但當她拜托西蒙幫她把這些東西運送到可以讓她做飯的地方時,她才發現,這鬼地方……沒有電,也沒有天然氣。
迦娜屏息沉默了一會,為難道:“我好像沒辦法生火。”
西蒙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好像不明白她為什麽因為這種事而苦惱,他一擡手,鐵鍋下面的竈臺便燃起了火焰。
迦娜:“……”請受我一拜!天知道能解決技術問題的男人有多迷人,迦娜望着西蒙的眼神又多了幾個加號,西蒙被她看得略不自在,高領的襯衣過去都把紐扣系到脖子根,從不覺得有什麽不适,但今天卻覺得有點……有點窒息。
西蒙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迦娜開始忙活了,她拿着菜刀在切菜,她把頭發紮了起來,一頭金色的長卷發柔順地垂在肩後,彎彎曲曲直到腰際。他猝不及防地将視線轉開,再往下看就會看見她被裙子遮住的腰下方那……挺巧的臀部。
該死。
他想離開,但迦娜忽然轉過頭說:“我可能會把這裏弄得有些亂,我一會要放油了,這是我在薩拉維多買的,不知道和我的世界是不是一個味道,但肯定會把屋子弄得充滿油煙,你不會介意吧?”
“……這沒什麽需要介意的。”反正他只要一個意念,就可以讓這裏的一切恢複整潔。
他的回答讓迦娜沒了負擔,她哼着歌開始繼續做飯,曲調悠揚,用她甜糯細膩的嗓音唱出來特別悅耳,西蒙本來是打算離開的,但腳步不由為此而停住,他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問她:“你唱的是什麽歌。”
迦娜頭也不回道:“我們那裏的歌。”
西蒙眼眸暗了暗,好像第一次為他們沒有在一個世界長大而感到遺憾。
“那是什麽歌?”他聽到自己又發問了,翡翠女神可能都沒想到他有一天會有這樣多的問題,在他被變得形同死屍時,他也沒有問過那麽多。
迦娜根本不知道他在糾結什麽,她回過頭,望着他蒼白困惑的英俊臉龐道:“月亮代表我的心,非常非常普通的一首情歌。”
西蒙站在那,沒有說話,迦娜放開聲音,将這首歌完完整整地給他唱了一遍,唱完了才開始倒油炒菜,誰知道西蒙用了什麽方法,哪怕火一直在燃燒,但鐵鍋沒有一丁點要被燒壞或者冒煙的樣子。
月亮代表我的心……這在迦娜的世界真的是非常普通的歌了,誰都會唱上兩句。
歌裏面的詞,也相當的直白好理解。
她哼着曲調的時候,西蒙不知道這是一首情歌,當她給他唱了一遍之後,他開始後悔讓她唱了。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這太不得體了,太不矜持了。
西蒙覺得自己以後沒辦法再直視賦予他力量的月亮了。
迦娜的午飯折騰了好久才完成,因為掌控不好火候,蔬菜炒得有點糊。
迦娜端着盤子聞了聞,瞥了一眼站在窗邊舉目遠眺的西蒙,仿佛可以感覺到他的憂傷。
嘆了口氣,迦娜走過去說:“好了好了,別生氣了,頂多下次不讓你在旁邊控制火的大小了。”
是的……她讓整個大陸最強大的亡靈法師用魔法幫她控制竈火,這真是太大材小用了,西蒙如此屈辱地站在這裏,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轉過頭,西蒙慘白着一張英俊的臉說:“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感覺他說話時都要把後槽牙咬掉了。
迦娜咳了一聲,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道:“還不能走。”
西蒙的臉更白了,他閉了閉眼:“你還想幹什麽。”
迦娜嘴角笑意散開,一手端着盤子,一手伸向他,他下意識躲了一下,但是沒躲開,她沒想握他的手,或者碰他的身體,只是抓住了他黑色長袍的衣角。
……莫名有點失望是怎麽回事。
西蒙在心底打散這個念頭,皺着眉問她:“做什麽。”
迦娜有點委屈地說:“不做什麽,就是想請你吃午飯。”
“……我不需要進食。”他的身體不像普通人類一樣,所以他吃不吃東西都無所謂,這不是他第一次告訴迦娜,也不是迦娜第一次反駁他。
“但我也說過,吃東西有時候不是因為餓。”她抓緊了他黑色的長袍,跟他說,“我忙了這麽久才做好,你也添了力,難道真的不嘗嘗嗎?我敢保證雖然賣相不好,但味道一定不錯。你這麽多年以來,有再嘗試過食用人類的食物嗎?”
一種莫名的情緒穿過大腦,西蒙望向她盤子裏焦糊糊的菜,許久都沒有說話。
迦娜根本不需要他口頭答應,他不否認在她看來就等同于是答應了,她高興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一路拉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放下盤子說:“我去拿別的,還有其他的菜和飯,你不許走,如果我回來沒見到你……”
西蒙擡起頭,似乎想看看這女孩會拿什麽來威脅自己。
迦娜惡劣地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如果我回來沒見到你,我就什麽都不穿,跑到荊棘森林去!”
說完話迦娜就跑了,完全不敢去看西蒙的臉色,她也算聰明,沒去看,否則肯定會被吓一跳。
西蒙黑着臉,恨不得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面是不是塞滿了泥土,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做出這樣的威脅。
腦海中情不自禁地聯想到迦娜什麽都不穿的樣子,西蒙的神情變得有些怔忪,他甚至都沒發覺,自己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了拳。
迦娜回到房間的時候,看見西蒙依舊坐在那,哪兒都沒去,特別滿意。
“很好。”迦娜放下飯和另外一道菜,笑眯眯地說,“你表現這麽好,我絕對不會不穿衣服跑去荊棘森林了。我……”她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身邊,坐在他旁邊,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只讓你一個人看我什麽都不穿的樣子。”
幾乎騰的一下,炙熱的溫度爬滿了臉頰,西蒙坐在那,狠狠皺着眉,英俊的臉上挂滿了苦悶的神情。小火龍趴在屋子裏百無聊賴地看着吃午飯的爸爸媽媽,忽然覺得爸爸比自己更像一條火龍。
不信你看——他臉紅得都快燒起來了####我要為你唱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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