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搬家
對于趙麗珍來說,賀大海的決定來的十分突然。她當然是希望賀大海能夠健康,當年出事後,肇事方家裏貧窮,半點沒賠上,自己家財力有限,賀大海的治療,就有一搭沒一搭,拖到最後,結果雙腿沒保住。
這是趙麗珍一直覺得遺憾的地方,這也是賀大海這麽多年哀哀怨怨,趙麗珍不與他計較的原因,畢竟,擱着誰遇到這事,恐怕都不容易轉過彎來。
只是讓賀陽去朱家住,趙麗珍覺得不靠譜。
雖然說朱骜跟賀陽關系真不錯,但有韓金茹在呢,這時候又不能說明,那是賀陽親媽,賀陽怎麽可能答應但殘疾加封閉,讓賀大海的性子早就變了。他哪裏是能講理的人,聽着趙麗珍不同意賀陽去朱家,拍着床板就吼了起來,“他怎麽不能去,他早晚得去!我好不容易能有點治療的機會,你怎麽剛想着他,我看你是不想讓我好。”
趙麗珍只覺得一心為他還被這樣指責,難受急了。可又考慮他是個病人,只能好聲好氣的跟他講道理,“我肯定陪着你去的,陽陽自己呆在家裏也行啊,他都那麽大了。去朱家他得多不得勁啊。”
“我看你就是個豬腦子!”賀大海吼,“他不去,朱成功能願意?再說,既然都知道他是親的了,韓金茹肯定會對他好的。我看你別瞎操心,他們家條件這麽好,說不定咱們回來了,賀陽還不想跟你來受罪呢。”
“你……”趙麗珍是真說不過賀大海,只能嘆口氣去跟賀陽說。
賀陽那時候剛打工回來,正坐在床上算賬呢。趙麗珍進來正好碰見,他就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掙了錢可沒給家裏。“媽……”
趙麗珍點點頭,坐了過去,看着床上散着的賬單,存折和零錢,有些心疼地問他,“這是掙了多少了。”
“上學期剩了2090,麥當勞時薪9塊,我一天工作8小時,他們包吃,足有72,我算着寒假一共23天,這麽加起來1656,我就總共有3746。我還跟他們說好了,以後上學了,早上可以去打早工。”他喜滋滋的算着,“媽,等我再存點,我給你買個金耳釘戴戴。”
這句話一出,趙麗珍在賀大海那裏壓下的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不是那種只紅了眼眶的,而是淚水就跟雨滴子似得,立刻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讓人擦一下掩飾都不可能。
賀陽被他媽吓了一跳,他手上也沒東西,扯了自己的枕巾遞給她,“媽,你哭什麽?”
“高興。”趙麗珍拿着枕巾掩飾着自己的表情,她是心疼啊,這麽好的孩子,自己怎麽沒早對他好一點。“我就是高興,我兒子這麽懂事。媽不用,平時也戴不着,你的錢自己留着吧。最近別去打工了,身體剛好,別受不住。不夠的,媽補給你。”
“不啦。”賀陽拒絕,“我都沒事了。”
見說不通他,趙麗珍就沒再費口舌,畢竟馬上賀陽就要搬到朱家去了,以後能不能回來還不知道,朱家那麽有錢,總不會讓他去打工的。只是,該怎麽開口呢。
還是賀陽覺得他媽不說話又不走有些奇怪,問她,“媽,你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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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麗珍這才顫巍巍的,将賀大海和他要去北京治療這事兒說了。當然,也提及了是朱成功贊助的。一聽這個,賀陽臉上的笑都掩不住,開心地說,“我就說朱總是個靠譜的人,他老婆做了那麽多錯事,這麽做才應當。這是好事兒啊,我爸都多少年沒仔細查過了,我一個人在家沒問題的。”
可……趙麗珍已經被自己糾結死了,但說到底,還是賀大海的病更重要一些。她拉住賀陽的手,拍着他的手心,安撫着跟他講,“朱成功的意思是,我們都不在,你一個人在家,身體又不好,他不放心,希望你這段時間能住到他家去。”
賀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他第一反應是,朱家有毛病嗎?就算打了人,也沒有這樣幹的吧。作為補償給他爸治病是對的,可接他進家門是什麽想法?什麽人允許一個剛剛挨過他家暴打的陌生人住進家門,他就不怕他哪天覺得手順,給韓金茹一棒子?
再說,他為什麽要住進這樣的家裏?賀陽幾乎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不用,我在家就好。”
趙麗珍還想再勸勸,沒想到側卧的門卻突然間開了,賀大海坐着輪椅就在外面,臉色極不好看的沖着賀陽吼,“你不去,你不去憑什麽人家給我看病?你怎麽這麽自私,眼睜睜的看着你爸痛苦都不管,我養你這些年是喂狗了?趕快走,明天就搬走,這裏以後沒你的地兒,你就待在朱家老實的當你的少爺去吧。滾!”
“爸……”賀陽幾乎呆立在那兒,他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他不就說不去朱家嗎?他爸爸為什麽不會這麽辱罵他,他沒有做什麽錯事啊,他只是想留在自己家。只是話剛出口,他的眼淚就落下來了,“我沒有,我……”
趙麗珍一瞧這樣,連忙把還在氣憤地賀大海推出去了,回來抱着賀陽哄他,“你爸爸就是好容易有個機會激動,你不是不知道他那性子,他就這樣。你別放在心上,也是我沒跟你說,朱成功怕你身體受不了,說是你搬過去才讓你爸去北京,你爸這是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你乖啊,別哭,別哭。”
賀陽畢竟是個男孩子,眼淚掉了幾滴就不好意思再哭了。可是心裏仍舊不好受,他爸雖然原先不愛說話,性子有些怪,可真沒有對他有過任何辱罵,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挨罵。何況還是這麽不講道理不留情面。
只是他一向以家裏為重,又聽到朱成功還有這個條件,只能胡亂的答應了,“這樣我去就是了,媽,我就是心理難受,我爸不能好好說嘛,他幹嘛這麽罵我,我是他兒子啊,又不是仇人。”
趙麗珍心裏明白,賀大海怕是将賀陽當仇人呢,覺得因為他,朱骜才沒養在身邊。只是賀大海現在跟瘋魔了一樣,她也勸不過來,這麽一想,賀陽去朱家其實是好事,否則誰知道,賀大海能做出什麽來?
只是,她實在擔心賀陽跟韓金茹不對眼,到時候真換過來,賀陽跟親媽處不來,可是要受委屈的,就做了個好人,“你去那裏要聽話,別人不說,韓金茹你別給她臉色看,她也知道錯了。這次讓你爸看病,就是她提出來的呢。她那種人,性子沖,但什麽都露在面上,其實沒壞心,更好相處,你以後大了就知道了。”
賀陽這時候哪裏有心思聽,再說他覺得自己跟韓金茹撐死相處幾天,幹嗎把握他的心思。就胡亂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趙麗珍又陪了他一會兒,瞧着他心情好點了,才回自己屋。只是賀陽這一夜終究沒睡好,賀大海的話就跟緊箍咒似得印在他腦海裏,讓他不得不去想。只是,他一個孩子,再聰明哪裏能猜出那麽狗血的真相,他只是想着他爸對朱骜的态度,心裏覺得他爸怕是嫌棄他了,覺得他不夠優秀,可他伺候他爸付出了多少心血,即便是這個想法,也讓他難受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朱成功親自開車來接他的時候,賀陽的臉還有些腫。朱骜專門問他是不是哭了,賀陽說是喝多水了,才肯罷休。
賀陽以為自己是暫住,所以東西不多,除了幾件換洗衣服,就是一書包書。原本他還想那兩個床單外加他那個鴛鴦被,結果朱成功說家裏都有,就沒帶。
離開的時候,知道真相的趙麗珍忍不住抹了眼淚,扯着賀陽一個勁兒的交代,要按時吃飯,要注意添加衣物,學習不要熬夜,以後要記得鍛煉身體。
賀陽哪裏知道,他這一去恐怕就再也不會回自己家,只當自己是住幾天,聽着這些囑咐就沒在意,幾天能改變什麽啊。他的目光,其實是一直在賀大海那裏,他爸正拉着朱骜說話,臉上全都是堆起來的笑容,跟昨天那要瘋了的樣子完全不同,這種景象加上昨夜他的推理,讓賀陽覺得無比的失落。
很快東西都裝好了,賀陽想留下來送他們再去朱家。趙麗珍卻沒同意,賀大海越來越過分,等會兒朱骜走了,賀陽在,她真不知道他能說出什麽,“我和你爸又專門車送,你別跟着了,否則回來不還得麻煩人家?”
賀陽是最不願意給別人惹麻煩的,聽了後只好點頭。眼見着他要上車了,他爸居然一點沒有跟他說話的意思,就自己走過去,沖着他爸說,“爸,你好好看病。”朱骜在一旁聽了,回首就摟住了賀陽的肩膀,也沖着賀大海說,“是啊叔叔,聽我爸說是全國最好的專家,你可要配合。”
可賀陽看到,同樣是祝福,他爸只是敷衍的嗯了一聲,他的臉依舊看向朱骜,甚至去拍了拍朱骜的手,跟他說,“我會的,等回來,咱們爺倆下棋啊。”
這種被親爸爸嫌棄的感覺,讓賀陽直到上了車還有些悶悶不樂。他覺得茫然而委屈,他有那麽多事要做,要掙錢,要看護他爸,留給學習的實在太少,再說,他也不算聰明,如何能做到跟朱骜一樣優秀呢?
朱骜自然看出了賀陽的情緒,他也覺得賀大海對賀陽不算太好。不過,他沒有揭穿,這事兒畢竟不算好看。他只是想,這孩子太可憐了,他得多上點心。
在賀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車子就開進了朱家,穿過一片有些蕭瑟的花園,停在了一座歐式風格的別墅面前。韓金茹就站在別墅前,等他們歸來。
賀陽一下車瞧見她就有些不得勁,可韓金茹卻特別和藹的迎了上來,甚至,如果賀陽沒看錯,她眼睛中還有些許淚光。張口叫了聲“陽陽”,就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了。
這态度簡直奇怪極了,賀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韓金茹。依着他對韓金茹的印象,這個女人不應該是不情願的站在這裏,态度冷淡嘛?為什麽要哭?還是朱成功在一旁打圓場,“你阿姨就是覺得上次對不住你,她那脾氣就是沖,也知道是誤會了,這都後悔好幾次了。”
一旁的朱骜也連連點頭,“我媽一直挺愧疚的,給你的補品,都是她炖的,你不知道,我媽很少下廚房呢。”
這麽一說,賀陽才覺得可以理解,雖然還是不太合理。
可朱骜哪裏有心思在門口站着,他還想讓賀陽高興呢,連忙扯着賀陽往樓上跑,“我給你看你的房間,我跟你說,咱們住在隔壁,中間的露臺還是連着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賀陽被他拉拉扯扯上了三樓,然後跑了幾步,推開了一扇門,偌大的房間赫然出現在他的眼簾。首先感到的是陽光,特別燦爛的陽光,把整個房間照的亮亮堂堂的,即便是在冬天,也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陰冷,反而暖洋洋的——這是他住的北屋完全沒有的感覺。
然後,賀陽才有空看這個房間,這房間足有三十平吧,感覺不比他家小多少。牆是米色的牆紙,家具是實木的,窗簾是灰藍色的,床上鋪的也是藍色的床罩,瞧着就特別好。朱骜碰碰他說,“怎麽樣?這屋子跟我那屋擺設幾乎一樣,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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