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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功聽着賀陽肯要顯然特別高興,仿佛賀陽要了這輛車,就代表着原諒了他們曾經的放棄。他高興的給4s店的人打電話,聲音中都帶着顫抖,約好了下周有空帶着孩子去看車。

賀陽對他的舉動,只是淡淡的看着,在朱成功看他的時候,勾勾嘴角,看不到了,就放下了。

事實上,比車來的更早的,是賀大海夫婦。

當天晚上,趙麗珍就給賀陽打了電話,這是雙方都知道抱錯這件事後,第一次通電話。趙麗珍只叫了聲陽陽就哭了。她大概是呆在廁所之類的狹小空間,哭泣的聲音在小空間裏無限的回響,傳到賀陽耳朵裏,就有些空洞的心酸。

趙麗珍對着他說的第二句話是,“對不起。”

她哭的泣不成聲,跟賀陽說對不起。不知道是對不起沒好好對待你,還是對不起沒有一開始就告訴你。但是,她是第一個跟賀陽說對不起的人。

賀陽只覺得自己在那場會所之辱後,心髒第一次被填滿了。他抱着電話,坐在床上,靠着他的紅鴛鴦被,忍不住的,叫了一聲“媽”。

也許這個媽媽沒有給他足夠的物質,也許這個媽媽沒有給他足夠的慈愛,但她好歹是想着他的,她是在知道這場錯誤後,唯一一個去試圖心疼他的人。

他流着眼淚,躺在被子上,泣不成聲,整個人都抑制不住的顫抖。趙麗珍在電話那頭不停地喊陽陽,可他都不能抑制自己的情緒去跟她說話。

趙麗珍只能無措的勸他,聲音從北京的那一頭,慢慢的流入到賀家的這一頭,趙麗珍跟他說賀家的不好,跟他說自己有多對不住他,不但沒讓他吃上好的,喝上好的,穿過一件好衣服,還讓他伺候爸爸,自己掙錢打工,“陽陽啊,朱成功他們都給我說了,你都知道了,媽媽也知道你心裏難受,你不是嫌貧愛富的孩子,你是傷心兩家人沒一個要你。媽媽知道你心裏苦,媽媽對不住你,改變不了你爸的想法。可陽陽啊,你爸什麽樣你也見了,要媽媽說,跟着你親爸媽吧。他們條件好,你也不會吃苦,乖啊。”

賀陽就在趙麗珍的勸導聲中,慢慢的哭着睡着了。還好吳文才在外面寫完了作業瞧着賀陽還沒出來,就進去看他,才給他挂了電話蓋了被子。吳文才不是傻子,瞧着電話上趙麗珍的名字,暗暗嘆了口氣。

不過,即便這樣,賀陽也有些感冒,第二天一早起來嗓子就是啞的,也有些流清鼻涕。這回換了吳文才騎自行車,小身板呼哧呼哧地帶着他去藥店買了藥,才去的學校。賀陽這會子心情卻是好點了,他昨夜縱然哭的厲害,可總有一點讓他那顆一直在冰水裏泡着的心暖了些——他媽還是想着他的。

他捂着一條舊圍巾,難得心情好地對着累得冒熱氣的吳文才說,“文才你怎麽這麽好?明明騎不動還帶着我買藥。中午我請你吃串啊。”

吳文才心道賀陽就是這點好,這人天天帶着自己一句不提,自己帶他一回,他倒是感動了。他回他一句,“這不是應該的嗎。我跟我媽說你感冒了,中午我媽要給你熬湯喝,咱們去我家吧。”

賀陽一聽是吳媽媽的好心,哪裏能不答應?

只是,這場答應最終落了空。上午第四節課的時候,趙麗珍出現在了班級門口,沖着老師說了幾句,就給他招招手,賀陽就被他帶走了。趙麗珍說,“早上坐高鐵回來的,你親爸媽接的我們,直接就拉到他家去了,我們聊了聊。這會兒你親爸媽去叫朱骜了,陽陽,等會兒聚在一起了,你聽話,別犯倔,你多乖一點,他們就多心疼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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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陽就知道,這事兒就是定下來了。其實不就是這樣嗎?孩子是家長的附庸品,孩子的意願固然重要,但做主的卻是家長。就像這場抱錯,雖然他和朱骜才是主角,但從一開始,就沒人問過他們的意見。

好在這事兒早就知道了,賀陽該發的火發過了,該恨的人也記清楚了,該流的眼淚昨天也流過了,也就沒什麽好難受的。他老實的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直到快到校門口,賀陽都看到停在外面的那輛車了,他記得,那是朱成功的。趙麗珍沖着他說,“你親爸說中午咱們倆家聚在一起吃頓飯,他定了地方。”

賀陽就點點頭,這算是應該的,怎麽說,他們現在也是有所關系了。

車将賀陽和趙麗珍帶去的地方不是別處,就是昌茂的會所。賀陽從車窗裏一瞧見這地方,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趙麗珍只當他是害怕,就握着他冰涼的手說,“陽陽沒事,都說好了,就吃頓飯。”

熟悉的锃亮的大理石地面,熟悉的穿着西服的服務員,賀陽慢慢的走着,慢慢的握緊了自己的手。好在包間不是那個包間,服務員推開門的時候,賀陽瞧見,其他幾個人已經全部都在了。

朱骜坐在正中間,韓金茹和朱成功坐在一起,賀大海坐在他倆對面,雖不至于鬥雞眼一般,但氣氛也好不到哪裏去。

賀陽進來,朱成功和韓金茹就立刻站起來了,沖着賀陽挺親切地喊,“陽陽過來坐。”朱骜的眼神也打量過來,他臉色不算好,有大大的黑眼圈,賀陽想着昨天他媽跟他交代了這麽些,韓金茹對他也是掏心掏肺,八成也跟他囑咐了一夜,恐怕沒睡好。

他這時候實在是不好開口叫人,就點點頭,找了個椅子坐下,随手抱着一盒紙巾擦鼻子。朱成功關心地看了看他,還問了問他吃藥了嗎,得到肯定回答後,才招呼着朱骜,“豆豆,去讓他們上菜吧。從今天起,咱們兩家人就算一家人了,賀大哥,這次喝個酒,咱們就算熟悉了,以後孩子的事兒,咱倆得多多商量。”

韓金茹也堆着笑容說,“是啊,抱錯了也是緣分,孩子都養了十六年了,都有感情,以後咱們還得多見面,多聚會,多聊聊孩子的事兒。當父母的,不都是想讓孩子好嘛。”

她說着,還問趙麗珍,“趙大姐,你說是吧。”

趙麗珍瞧瞧朱骜,又瞧瞧賀陽,知道這是正理,她也不可能不想賀陽,連忙點頭,“對對對,以後還要多見見。”

眼見雙方都說得愉快,賀陽直覺去看賀大海,果不其然,他一聽這個臉色就變了,砰砰的拍着桌子說,“呸,見個什麽見,剛剛還沒吵完嗎?”

他指着朱成功夫婦倆,沖着他們罵道,“你們打得什麽主意我不知道?一個治病把我溜的遠遠的,把兩個孩子都盤在身邊,想要養熟了一個都不認我們對不對?我剛才就說了,沒門。我賀大海這個人,不像你們有那麽多彎彎繞,我就認我親生的。朱骜是我的兒子,就得跟我走。賀陽是你的兒子,你嫌棄他沒出息,那也是你的種,甭想打我兒子的主意。弄什麽見面,不見!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們以後半點關系也沒有。”

他這話一出口,賀陽恰好使勁的擤了一次鼻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屋子裏幾乎立刻靜了下來。趙麗珍心疼地看向了賀陽,朱骜也騰地站起來,怕是想說什麽,卻讓朱成功拔了先籌,他惱怒的說,“賀大海,我尊重你是豆豆的親爸,又養大了陽陽,所以有事跟你好商好量,你不要太過分。什麽叫陽陽不優秀我們才要豆豆,沒有生恩還沒有養恩嗎?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孩子伺候辛辛苦苦伺候你八年,卻半點感情都沒有,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是朱成功第一次對着賀大海破口大罵。為了讓孩子不聽這些污言穢語,他專門去接了賀大海夫婦,跟他們談好了,說好了,才去接的孩子。只是誰能想到,當時一聲不吭的賀大海,轉頭又将這種話說了出來。

他想起賀陽那天沖着他們哭喊的樣子,還有那句“樓下野狗還知道為了自己的孩子跟家狗打架搶食呢”,心裏就疼的上,那是他的兒子啊,如今相處的越多,感情越深,他疼都來不及了,怎麽舍得讓他被人這麽嫌棄。

他憤怒的指着賀大海,“你算是個什麽東西?我他媽的居然跟你這種人講道理,我告訴你,賀大海,我坐在這兒就是因為覺得孩子抱錯了,咱們倆家有緣分,就是想讓孩子都能認自己的親爹親娘。你他媽給臉不要臉,你這種人怎麽能教育好孩子?你聽着,孩子我一個也不給你。你有本事就去鬧,就去告。我朱成功奮鬥到現在,都是遵紀守法,可我為了這事兒,我就違法一次,我倒要看看,我就是不給,你能怎麽着我。”

他說完,就大步走到門口,沖着門外離着老遠的服務員吼道,“把賀先生和賀夫人請出去。”

賀大海一直靠着他是朱骜的親生父親大放厥詞,因為朱成功從一開始就對他以禮相待,他怕是早就忘了,朱成功是個靠自己奮鬥了二十年,成為南城首富的男人。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缺乏殺伐果斷呢?

他包容着賀大海,只是因為一開始在心中朱骜重,賀陽輕罷了。但在一個多月的相處中,朱骜不可謂不重,但賀陽的分量卻也不輕了。尤其是在他那番控訴之後,他更不想去刺激賀陽。

但賀大海卻偏偏戳到了死穴。

賀大海幾乎被朱成功的震怒吓到了,就算在他身體完好時,他所見到的最大領導,也不過是車隊的隊長——一個大老粗,那人只能給他小鞋穿,卻不能像朱成功這樣,可以指着他鼻子告訴他,他有權有勢,可以輕易的讓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頓時覺得面子挂不住了,帶着心虛大聲吼,“你不能,這天底下還無法無天了,朱骜是我兒子,是我老賀家的種。”他立刻轉頭看向朱骜,問他,“朱骜,你要跟着誰?你說,你要跟着誰!我才是你爸爸,難道你要嫌貧愛富嗎?”

韓金茹哪裏能願意他這麽說朱骜,立刻跟了句,“什麽嫌貧愛富,豆豆你別聽他胡說。你什麽樣媽媽不知道嗎?”

他們倆個的一問一答,頓時把矛盾轉移到了朱骜身上。一直在旁邊擦鼻子的賀陽,也将自己淡漠的目光,看向了這個被兩家父母都争搶的天之驕子。

他心底自嘲,可真不一樣啊。那邊兩家都在争搶,他這邊确實被人推着不要。從進屋開始,居然沒有人問他一句話。好在他已經不在乎了,此刻他無比感謝朱骜,若非他,自己怎麽能面對這樣的情境,這麽鎮靜?

而朱骜,在看了兩家父母後,深深地看了賀陽一眼。這讓賀陽略微皺了皺眉,但還來不及仔細分辨,朱骜就沖着朱成功他們狠狠的鞠了一躬,“我跟着我親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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