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賀陽帶着點不耐煩質問他,“要跟我重新開始嗎?”

朱骜卻坦然說,“沒,我就是告訴你。行啦,話也說完了,”他看了看手表,“都夜裏了,媽還等着我吃飯,我先走了。”

說完也沒磨蹭,自己就轉身走了。

說真的,他若是纏着,賀陽還真能轉頭就走。可這麽一點都不留戀的自己跑了,賀陽心裏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瞧着朱骜的背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他那股子追上去讓自己先走的想法,這才壓了下來。

回頭瞧瞧,這才發現天都黑了,這裏是新修理好的景觀河,到了晚上格外熱鬧,跳廣場舞的唱歌的還有舞劍的,這時候都拉起架勢來了,賀陽在這裏面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忍不住搖搖頭,才回來一天,居然就這麽多事。

只是這些事兒也夠消化的了,他摸了摸胃,中午吃下去的東西還堆在裏面堵得上呢,也沒胃口找個地方吃飯,就打的回了酒店,結果廖魯川的屋子卻是暗的,顯然不知道去哪兒逛了,他就自己睡了。

朱骜自己回了趙麗珍的房子,趙麗珍已經準備了宵夜,等他進門還往他身後看了看,結果發現空蕩蕩的,就失望的問,“陽陽沒跟着回來啊,他朋友事麻煩嗎?”

朱骜也不瞞她,“還好,就是找事兒的人是韓丁,韓金茹也在那兒。這不就對上了。”

趙麗珍唬了一跳,她是知道韓金茹對賀陽的态度的,當年賀陽走了,她也是去找過韓金茹的,只是韓金茹躲在別墅區裏出入都坐着車,她卻連大門都進不去,只能作罷。窩囊的只能自己難受。這一聽就急了,“韓金茹沒找事吧。”

“沒。她一瞧見賀陽,就沒再開口了。媽,”朱骜對着趙麗珍說,“陽陽跟原先不一樣了,你放心好了。”

趙麗珍就嘆口氣說,“我能看出來。可他越這樣,我越覺得心疼。他肯定吃了大苦了。”朱骜何嘗不這麽覺得,他就沒接話,倒是趙麗珍突然想到兩個孩子今天說話好像見過面了,關系好像還成,她就問了一嘴,“你和陽陽……”

這一次,無論是什麽樣的結果,朱骜是不想讓這四位家長插手的,他立刻打斷道,“我不是做胃部膠囊機器人嗎?陽陽的公司也做,我們有合作,見了幾面,就這樣。”

朱骜的話說得簡單,趙麗珍一聽就知道這是不想跟她多聊的意思。她不是不識趣的人,事實上,因為賀大海的折騰,她挺懂眼色的了。

朱骜縱然是她親兒子,可原先是在朱家長大的,剛來的時候,那股子架勢讓她有些怵頭,難免是客氣點不敢親近,後來朱骜又整治賀大海,算是把她救出了火坑,她倒是想親近,可朱骜上大學去了,也就沒了機會。

說真的,朱骜是個好兒子。但他們的關系,卻有點相敬如冰的意思,朱骜時常來看看,給她置辦點東西,她給朱骜做點飯菜,叮囑他天熱脫衣天冷穿衣,也就沒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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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麗珍聽了話就嘆了口氣,決定閉嘴。去拿了放在沙發上的毛線接着織毛衣,可線打了三圈,瞧着朱骜不知道怎麽了,跑到陽臺上抽悶煙,再想起這倆孩子十年前那段緣分,心裏又怕他觸景生情憋得難受,就忍不住的叮囑了一句,“你歲數也大了,有合适的就找一個吧,甭管什麽樣的,你喜歡就行,媽這裏沒意見。”

她這話有些模棱兩可,其實也代表着她心裏的模棱兩可。十年足夠一個人将底限放的無限低,如果說原先剛發現兩人的感情的時候,她是希望孩子立刻斷的幹幹淨淨都走上正軌的,可十年過去,瞧着賀陽一去不返,瞧着朱骜還是孤單一人,她所想的,就只是孩子能回來,能好了。

只是這話,她不敢明着說,他們之間畢竟不親密,只能這麽傳達給朱骜。

但朱骜是個聰明人,他幾乎立刻聽懂了,捏着煙回頭來看向趙麗珍,發現趙麗珍說完就跟沒事人一樣低頭織毛衣了,就嗯了一聲。母子倆的談話就算是結束了。

然後朱骜略站了站,就将煙掐了,又回屋去忙了,他得想想,怎麽跟賀陽建議,他們将公司合起來,而不是分開投資。

賀陽一大早被吳文才的電話吵醒,這家夥一是好奇昨天怎麽處理的,二是昨天就顧着帶他去趙麗珍家,也沒有深入聊聊,所以又約他出來。賀陽回來就是看朋友的,直接應了。

等着他出門的時候,正好跟廖魯川撞了個對面,廖魯川一副沒睡好的樣子,整個人有點晃裏晃蕩,時刻有倒下的危險,賀陽瞧着他身邊的兩保镖,都替他們累的慌。“沒睡好你就再睡會兒去啊。”

廖魯川打了個大呵欠才說,“我兒子高燒不退,我昨夜忙乎一晚上給他找神婆,可累死了。”賀陽就一股子你兒子才要死的感覺。不過廖魯川向來說話不在一個點上,轉頭又說,“我還見到一個挺好玩的人,你八成認識。”

南城到的确四處是故舊,賀陽真不好說自己不認識,“誰啊。”

“趙明。”廖魯川的聲音一吐出來,賀陽就立住了。他記得這個小子,十一中的老同學嗎。當年他跟在韓丁身後沒少給他添麻煩,不過後來自己撇斷他一只胳膊後,這小子就老實了,再也沒鬧騰過,他想着,以這小子那時候的精明看,應該混的不錯了吧。“那倒的确是個認識的人。不過不熟。”

廖魯川又打了個呵欠,八成覺得困得厲害,伸手就搭上了賀陽的肩膀,把身體靠在了他身上,讓他帶着自己去吃早餐,然後低頭對着賀陽說,“等着瞧樂吧。”

賀陽被他說得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可廖魯川那人做事兒,從來不事先打招呼的,所以他也問不出來。只是,無論是韓丁還是趙明,對于賀陽來說都不是值得占用心思的地方,他轉頭就忘了。

他先是跟着吳文才撒歡的玩了兩天,還見了他的準未婚妻,送了禮物,又去看了張敏,師生兩倒是都挺激動,聊了很久,賀陽只提了自己在國外做護理,挑着好玩的講他出去後的事兒,張敏則說她生了個女兒,帶高中班主任有些累,想要辭職創業開培訓學校,但還沒想好。

就跟唠嗑似得,賀陽沒提他現在做的是投資工作,張敏也就是猛然見到學生了多說了兩嘴,可誰知道,賀陽出了門就讓陳藝文從young派了個人下來,找張敏合作,替她完成了這個心願,只是沒提是自己的。

等着這些事兒都忙完了,賀陽原本躊躇要不要再去見見朱成功呢,還有朱銘。前者那天佝偻的背影讓他有些于心不忍,後者他其實挺想的,那是他親哥哥,沒有一點對不起他的哥哥,他還記得那張小紙條,自己還欠他一份巧克力呢。

只是沒想到,先來的卻是韓金茹。

賀陽那天從外面回來,就瞧見穿着件真絲連衣裙的韓金茹,坐在酒店的等待區,正朝着大門口張望。瞧見他後,韓金茹的臉上幾乎立刻放了光,連忙站了起來,沖着賀陽喊了句,“陽陽。”

賀陽沒打算理她,就當沒看見似得往前走,她卻往前走了幾步,拽住了賀陽的胳膊,有些哀求的說,“陽陽,我等你很久了,你給我點時間,咱們聊聊吧,我求求你了,你就算別的不看,就看在我生了你一場的份上。”

近了賀陽才看出來,韓金茹臉上塗着特別厚的妝容,但怕是皮膚狀态太差了,壓根掩飾不了她的憔悴。這樣的樣子,還用上了生育之恩,賀陽就算再冷血都不可能馬上離開,他停住了腳步,把雙手抱在胸前,不欲讓她沾染,才問,“你說吧。”

韓金茹瞧了瞧左右,這畢竟是大廳,她有些難看的說,“去你房間行嗎?讓人聽到了,又是八卦新聞。”

賀陽對她沒有任何信任感,自然也不願意帶她去房間,就看了一下,四周其實并沒有什麽人,就直接轉彎坐在了大廳的沙發上,“不說就回去吧。”

韓金茹這幾天已經沒有辦法了,朱成功說到做到,原先他們分開,朱成功起碼把東西還放在家裏,可這次,他卻讓人全部收拾走了。還讓人給她留下了合同書,上面寫明了分居時間和財産分配,韓金茹打電話質問他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她去闖過昌茂,哪裏都可以進,但除了朱成功的辦公室。她質問過秘書杜洋朱成功的新住址,可公司裏沒有一個人告訴她。她原先總覺得兩個人鬧騰,但只是鬧騰,他們永遠不會分開,可這次她才意識到,朱成功是來真的。

她惶惶不可終日,卻不知道如何辦。她想找朱銘的,朱成功倒是讓她見,但那個于佳卻時刻的盯着他們,根本帶不走。她想找朱骜的,可這才發現,她居然沒有朱骜的手機號碼,而趙麗珍的舊房子,早就拆遷了。

她娘家人因為韓丁的原因,早在朱成功面前說話沒分量了。她思來想去,居然只剩下個賀陽,肯定能讓朱成功聽話。所以,賀陽這種态度,她居然一咬牙也答應了,還主動地哭訴,“陽陽,你爸爸是鐵了心的跟我要分開了,這兩天他見都不見我,手機也拉黑了。”

“陽陽,我知道我對不住你,我豬油蒙了心了,對你不好,你怨我恨我我都認了,你要怎麽處罰我都可以。可求求你,幫我去勸勸你爸爸吧。我不能沒有他,我從二十一歲嫁給他,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我臨了臨了,兒子沒了丈夫也沒了,我要那些錢做什麽,我活不下去啊,陽陽,我沒辦法才來找你的,他只聽你的了,你幫幫我吧。你……你看在我生了你一場的份上,幫幫我吧。”

賀陽開始還聽她說得可憐,可這一句“生了他一場”再出來,他就只覺得好笑了。他低頭問這個哭得稀裏嘩啦的女人,“你當年罵我下三濫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在你肚子裏也待了十個月呢。”

“啊?”韓金茹顯然沒想到,賀陽會說這一句。她想張口,賀陽卻沒給她機會,“你生了我一場,所以我要受你辱罵,你生了我一場,所以我要停下來聽你說話,你生了我一場,所以我要不計前嫌替你求情。韓金茹,如果生個孩子這麽管用的話,還幹脆都生孩子好了,為什麽還要教養呢。”

他站了起來,沖着她說,“朱成功那天的話你怕是半句話都沒聽進去吧。我覺得你還是自己冷靜想想錯在哪兒了吧,不是這一件事,是從頭到尾所有事兒。你想想,你一個跟着朱成功創業支撐了半邊天的女人,為他生了兩個兒子,你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糾紛,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你不覺得可悲嗎?你自己想不通,誰也救不了你。”

韓金茹還想站起來再求求他,可賀陽那句話就把她釘在了那裏,是啊,人人都稱贊的模範夫妻,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呢?明明感情好的跟一個人似得,為什麽會連見都不想見她呢?

賀陽趁機上了樓,到了房間的時候,廖魯川已經在那裏了,“舉報那邊有消息了,我回北城,你在這裏再留留,還是一起走?”

賀陽想着韓金茹的狀态,覺得他還是暫時不要見朱成功得好,就點頭說,“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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