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賀陽就算再不願意,也不能否認朱骜已經住在自己旁邊這件事。這家夥仿佛突然之間開了竅,原本都是矜持的,相互有距離的,如今卻全然不同。

第二天早上他又提着早飯跑了來,賀陽這次打定了主意不開門,一個人在洗手間裏磨磨蹭蹭刮胡子,這家夥摁了得有五六分鐘門鈴,最終铩羽而歸,徹底安靜了下來。那一刻,賀陽的心情有種,類似于坐過山車爽翻了的感覺。

他溜達溜達穿上了早已燙好的襯衫,拿着包慢慢的開了門,結果,就瞧見朱骜矗立在自己門口,手中拎着兩個塑料袋一個保溫桶,正蔫不拉幾的站着,一瞧見他出來了,就跟打了激素似得,一下子精神了。朱骜也不提剛剛摁門鈴的事兒,反而說,“真巧,我正要給你送過來呢,早飯,老張家的蒸餃和小米稀飯,還熱着呢,正好吃。”

賀陽就說,“不用了,我要出門了。”

朱骜卻跟沒聽見似的,直接向前,又靠着身高體重優勢,從門口殺了進來,鑽進廚房忙活去了。賀陽站在那兒愣了兩秒,低頭瞧了瞧自己相比來說有些薄弱的小身板,這回不覺得過山車爽了,他覺得八成有點暈車,犯頭疼。

朱骜很快從廚房裏出來,一個盤子裝着漂亮的,熱氣騰騰的蒸餃,下面還鋪着荷葉,聞着就有股不去吃就要死的香氣。然後又端出了兩碗熬得都有米油的小米粥,放在了餐桌上,他放好筷子和小味碟後,就沖着賀陽一笑,“過來吃吧,你自己出去吃還要排隊呢。”

賀陽覺得自己真該直接出門,反正他這屋子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可他和朱骜畢竟還算合作夥伴,翻臉總是不好,他拿着細白的指頭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決定要徹底根除這個情況,但現在,他只能坐了下來。

朱骜今天有點話多,一會兒問賀陽要不要點醋,一會兒問賀陽味道怎麽樣,賀陽本着反正是最後一次的想法,都答了,“不要”“還好”。

他還指着小米稀飯說,“昨天你說那時候一天吃那麽多漢堡包,我看你現在習慣也沒改,經常午飯拖到半下午,一頓饑一頓飽的,就算短時間看不出來,但肯定對胃不好。這家的小米粥熬得挺好,我打了一保溫桶,你等會多喝碗。”

賀陽就有些怔然,他這人其實挺要臉面,朱骜這麽為他着想,他縱然不想跟他接觸,但也不能忽視人家的好意,他就很客氣的說,“好,謝謝。”朱骜于是挺高興,等着賀陽盛了第二碗粥後,再接再厲地說,“等會兒載我一程吧,我車送廠去修了,今天還沒拿回來呢。”

昨天賀陽載他就不高興,那一路上要多別扭有多別扭,後來到了公司,還把陳藝文叫去問了一下,嚴禁他為朱骜提供方便。另外,還沒到下班點,賀陽就先跑了,讓他撲了個空。所以,朱骜以為今天這事兒有點難。但他還得迎頭上,所以內心難免有點忐忑,連喝粥的動作動慢了下來。

賀陽就覺得眼前這碗粥有點堵,不過還是嘎嘣脆的吐出兩個字,“好的。”

朱骜顯然是驚大于喜,直接把飯碗放下了,八成是想問點啥,只是賀陽那眼角瞥他一眼,他又閉嘴了。這貨目前知道自己不怎麽受待見,有些事,達到目的就行,問多了反而麻煩——賀陽那性子,他略微聽了聽廖魯川的事跡,覺得跟着他學得,也有點難猜。

朱骜快速吃完收拾幹淨,然後就跟着賀陽一起下了樓,車上賀陽這回學乖了沒有開廣播,而是放起了音樂,聽抒情的,倒是沒了昨天的尴尬。朱骜試圖跟賀陽說了幾句話,賀陽都挺簡短的回應了,一路就到了公司。

分開前,他又紮着翅膀問了賀陽一句,“明早吃什麽?”

賀陽這會子消化了一些,心情好點,沖他回眸一笑,“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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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随便號稱是家庭主婦最讨厭的一個回答,但就着賀陽那個笑,朱骜顯然沒覺得讨厭,他反而一上午都高興的緊,事情處理的飛快,好在他平日裏也是一副好脾氣模樣,別人倒也沒看出來。

只是賀陽進了辦公室後,其實他沒什麽事幹——事情都有陳藝文他們去做,他其實已經進化到每天喝喝茶就好。他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自己的小助理,讓她再去給自己租間公寓——要求馬上、提包、入住,小助理立刻應了,不過還是關心的說,“吳總,您其實該買套房子,這租着總是住得不舒坦。”

賀陽一聽就笑了,“你不知道吧,房産稅剛出了,買房子不合算了。”順便告誡她,“別把我的住址透露給任何人。”他想了想,加了一句,“包括陳總。”

小助理仿佛一下子發現了所謂的企業高管內鬥的序幕,臉色都變了,連連點頭,生怕賀陽以為她會出賣他。還拍着胸脯保證說,“您放心好了,打死我都不會透露一個字的。”

打死……賀陽一下子就囧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助理,覺得她最近八成諜戰片看多了,只是也不好指出來,點點頭就走了。

小助理雖然腦洞很大,但動作迅速,等着下午已經看好了房子并把現場照片發了過來,賀陽瞧着不錯當場就定下了,同時讓小助理通知了搬家公司替自己搬家,還順便将下面剛剛呈上來的一個南城拓展計劃給打了回去,責令朱骜帶隊今天改好明早給他。

于是,賀陽下班的時候,就瞧見埋頭苦幹的朱骜。而朱骜下班的時候,只看見了賀陽家裏黑漆漆的窗戶,他看了看腕表,已經淩晨兩點了,這時候肯定都睡了,只是在賀陽門口站了片刻,最終回了家,連衣服都沒脫,疲憊的倒頭就睡。

朱骜将鬧鐘定在了早上六點,他昨天沒脫衣服,手機還在口袋裏,大早上叽裏呱啦響的時候,朱骜就在床上四處翻滾着找被子蓋頭,可惜手機就在身上,怎麽蒙着也不管用,他只能忍着睡。好在鬧鈴就響一會兒,他就又睡過去了。

等着那股子迷糊勁兒過去了,他就一掀被子,翻身迷迷糊糊坐在床上,拿手撓了撓雞窩似得頭發,這才回過神來似得,費勁巴拉的把手機從已經皺巴巴的西褲中掏出來瞧瞧,就差點尖叫起來——那那那上面居然已經指着七點半。

朱骜幾乎連想都沒想,下床趿拉着拖鞋就往外奔——賀陽跟他說吃随便,他這可真随便了,直接放鴿子了。賀陽如今脾氣又大,他都能想得到這家夥昂着頭不理他的樣子。

朱骜就住在賀陽隔壁,共用一堵牆,所以出門右轉就到了,他這會兒上去就死摁着門鈴,只聽見裏面一聲聲的響,卻始終沒人開門。七八分鐘後,對門八成被騷擾的受不了了,打開門往外看了看,瞧見朱骜,八成覺得有些面熟,沖他來了句,“別摁了,昨天不都搬走了嗎?”

朱骜就一下子愣那兒了,他有些結結巴巴的問對面,“搬……搬走了?這家嗎?”

“對啊,”人家邊關門邊回答,“昨天晚上搬得,挺利索,兩個小時就搞定了,別摁了,我們家還有個孩子呢,吵醒了你給哄啊。”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朱骜就站在那裏了。他頭發還支棱着,像個雞窩,身上的襯衫西褲經過一夜的揉搓,已經不像樣子,他用最狼狽的樣子奔跑出來,心情卻像是從天空跌落到峽谷深處,摔得碎成了渣。他又不是傻子,明明不重要的東西,賀陽昨天為什麽要讓他加班,這不是明顯的避開他呢。

這種滋味不是沒嘗過,十年前賀陽走的時候,他就是這樣被摔下來的。當然,那次比這次重,那次他覺得兩個人是兩情相悅,正處于熱戀中,所以對賀陽的不告而別覺得受到了背叛。而這次不過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只是用行動告訴他,你始終都是一個人。

好在,他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他也不是十年前的少年了。朱骜站在那兒反應了幾分鐘,勸自己說,沒事沒事,這不剛開始嗎?你不是早知道這家夥不好搞定嗎?最差還能比見不了面差,慢慢來,慢慢來。

他勸着自己,慢慢地把放在門鈴摁鈕上的手拿回來,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當然,他的腰背在一點點的挺直,等到他進屋洗漱完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已經又是一個笑容燦爛的朱骜了——這十年,成長的不僅僅的賀陽。

他打了輛車去公司,他想着,近水樓臺又不僅僅是說住的地方,他倆的辦公室,不還在一層上嗎?有的是機會。只是沒想到,在半路上,就接到了陳藝文的電話,他那邊特別急,沖着朱骜說,“陳州出了點事兒,一個銷售人員為了提高業績,跟陳州中心醫院的主治醫師上床了,正好被醫生的老婆抓了個正着,如今人都在派出所呢。醫生的老婆還找人砸了咱們那邊的辦事處,這會兒鬧大了。”

朱骜一聽就皺了眉頭,這事兒不大,可影響太差了,他幾乎立刻下了決定,“咱們必須去一個,吳總怎麽說。”

陳藝文說,“吳總認為你是執行官,他希望你能去一趟,把影響壓到最低。”

朱骜這會子倒是沒多想,馬上說,“好,你讓他們給我定最近的機票,讓我的助理帶上資料過來,我直接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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