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下了一日的雪,在正午時,停了。

公孫策裹緊身上的衣服,手藏在袖子裏,低頭含着下巴朝前走,旁邊的花滿樓和白玉堂也不打擾他。經過昨天早上的粥鋪時,公孫策停了一下,擡眼望着忙碌的老板老板娘,繼續朝前走。

“方進一死,案子也破了。”

“但事情還沒結束。”

聞言公孫策不語,擡起頭看着花滿樓道:“張老先生想得周到,若不是張知府相助,我一個人百姓,怕是不能将知縣拿下。”

他不是包拯,有皇上給的特權,辦案多處受限,幸好公孫真在朝為官時有不少好友,多半都知道公孫策之名,又對這位才學過人的小輩愛惜,才行得方便。

“明日有時間,登門道謝也不為過。”

“恩。”

白玉堂聽兩人說話,困得很,“案子既然破了,兇手也抓住了,這方進死了就死了,就是殺他的那個人要滅他的口,肯定是他還知道別人的秘密,這可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那幾條人命的元兇抓住,公孫大哥,你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嘛。”

“就你知道,好了,回去吧。”公孫策搭着他的肩,走了幾步想起來他們要去定遠縣的事情,轉頭問花滿樓道:“已經臘月,你這會兒和我們去定遠縣,你大哥不會有意見嗎?”

“這件事情我和他提過,花家向來不在意這些,無妨。”

“那就好,否則花家要是給我冠一個拐賣人口的罪名,我可擔不起。”

“公孫大哥,花大哥和你是好朋友嘛,肯定是不會讓你一個人置身在危險裏的,你呀,還是不要趕花大哥離開,他跟着我們挺好的,你看你,次次都成為兇手的目标,還好有花大哥能及時救你,不然你都見了幾次閻王爺了。”

“烏鴉嘴。”

公孫策嘴上不承認,但是認真的在心裏想了一下,他的确是欠花滿樓好幾條命,剛才在衙門裏,就差點一命嗚呼。

偷瞄一眼旁邊的花滿樓,見花滿樓臉上笑意,撇撇嘴轉過頭來,“我一路上供他衣食住行,難道還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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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公孫大哥你別掐我啊——!”白玉堂掙脫公孫策的魔爪,跑到花滿樓身邊。

花滿樓搖頭道:“你們倆心裏年紀倒是一樣。”

“哈哈哈,公孫策,你聽見沒,你怎麽這麽幼稚!”

公孫策覺得這兩人根本是一個陣營,聯手對付他的。

剛回到花家,花伯見到他們,上前來,拿出一封信道:“少爺,公孫公子,這信是給公孫公子的,從定遠縣來的。”

定遠縣?那豈不是包拯!

公孫策道謝後,接過信拆開,粗略掃了一眼,臉色大變道:“玉堂,花滿樓,收拾東西,準備去襄陽。”

“襄陽?”

“不是要去定遠嗎?”

公孫策把信收起來,“細節一會兒再說,我們先啓程去襄陽,收拾東西,今日是走不了了,明早一早離開,趕往襄陽。不過在這之前我們現在去張家一趟,明天去是來不及了。”

白玉堂和花滿樓點頭,三個人剛回來又匆忙離開。

張家門口的積雪已經被掃掉,一個仆人站在那裏,手中提着一個白色的燈籠,站在樓梯上正打算換下門前的燈籠。白色燈籠上面,黑色的一抹,格外紮眼。公孫策一驚,幾步上前問道:“你……你家老爺呢?”

“公子,老爺……走了,哎……”

公孫策和花滿樓聞言愣住,公孫策正欲開口再問什麽,被花滿樓拉住,搖了搖頭道:“別着急,我們進去看看再說。”

仆人看着兩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詢問,“你們是昨天來的兩位公子?”

“正是。”

“我家小姐說了,若是你們來了,就請進去,小姐在等着你們。”

“多謝。”

不敢耽誤,三人匆忙進去,由仆人帶着去了偏廳。張家一夜之間,竟是凄涼了不少,讓人的覺得冷到骨子裏,白綢靈堂,還有剛才靈堂中的黑色棺木。公孫策深吸一口氣,握着的手心裏起了汗。

偏廳裏,昨日還很機靈俏皮的張嫣披麻戴孝,表情木然,雙眼紅腫,看來是哭了一夜。站在偏廳中間,見到他們來了,福身施禮。

“公孫公子,花公子。”

“張小姐,節哀順變。”

“爺爺走了,我也該走了,我會去我爹那裏,這裏會交給二叔來打理,待過了七日我就走。”張嫣苦笑道:“兩位公子,昨日爺爺見你們,你們知道……他為何會這樣嗎?明明大夫說,病情已經好轉了。”

他們當然知道,但是既然張嫣不知道,他們也不能擅作主張将事情告訴張嫣。

公孫策搖頭道:“并不清楚,張小姐不要太傷心了。”

白玉堂站在那裏,打量了一眼張嫣,看向花滿樓,卻見花滿樓若有所思,有些奇怪。

正暗自琢磨時,花滿樓便開口,“張姑娘,張老先生的死,只是意外而已,或許只是不想牽連家人,過了頭七你離開去你父親那裏,想必張老先生會很高興,你陪伴他多年,他自然是孝敬,但你去陪父母,他泉下有知,也會欣慰。”

“花公子,爺爺他、他不是……病死,我知道不是,他、他是自殺的!”

張嫣語出驚人,公孫策和花滿樓都沒想到,張衡東竟然是自殺,聯想到之前被殺的方進,事情……兩人不敢深想,收住心裏蔓延的念頭,對着張嫣搖了搖頭。

“抱歉,我失禮了。”張嫣擦掉眼淚,低着頭。

四個人在偏廳內,沒有人說話,公孫策在安慰人上面不在行,加上這件事情超出他現在能夠插手的範圍,他只覺得腦袋很痛。

“對了,爺爺有支開我前,有吩咐我,把這個給你們,他要靜養幾日,不見客。”

張嫣拿出一封信,遞給公孫策。

信封上面沒有署名,卻用火漆封住,公孫策和白玉堂瞥見那抹紅色的火漆時,心中已經有了猜想,花滿樓耳朵動了一下,眉頭不自覺靠攏。

告別張嫣,三人回到花家,各自收拾行李。

公孫策坐在凳子上面,拿着手中的信,猶豫着要不要打開。一股冷風吹進來,擡眼看向門口,見花滿樓正反身關門,問道:“和你大哥說過了?他怎麽說?”

“大哥自然是同意的。”

“倒是待你好得很。”

花滿樓笑着坐下,倒了一杯茶道:“不打開嗎?”

“……還不确定。”

公孫策猶豫的原因花滿樓知道,只是沒想到公孫策現在還沒作出決定,“既然已經有了想法,那就打開吧,不管有什麽後果還有什麽麻煩,幾個人在一起,總是能解決掉的,你不是常說,真相大白,無愧于心嗎?”

“換做是包拯肯定不會猶豫。”

“因為你比他更了解那些人,所以你會猶豫。”

聞言公孫策望着花滿樓笑得露出八顆牙:“花滿樓,我怎麽不知道,原來你也這麽會誇人。”

“公孫公子,你需要了解的事情還有很多,不着急,未來的日子還很長。”花滿樓倒是坦率得很,坦率的讓人不忍拒絕和做出半點令他傷心的事情。

公孫策放低聲音道:“謝謝你,花滿樓。”

這句謝謝,花滿樓難得沒有推拒,只是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這是給你的。”

公孫策看過去,怔住,望着花滿樓,“你——”

“這東西公孫公子看着還滿意嗎?”

“滿意是滿意,就是太貴重了一些。”

“公孫公子一路伺候我衣食住行,這東西不貴重,你說呢?”花滿樓話裏帶着揶揄的笑意,令公孫策想起之間的話,恨不得将話給收回。

真是一個記性好的家夥。

伸手将玉墜拿過來,握在手裏,覺得手心有些發燙。花滿樓收回手,擱在桌上,“這和我那是一樣的,不過有些差別。”

這下不僅手心發燙,連耳根也燙起來。

怔怔望着花滿樓,發現這人即便是眼盲,眼睛竟然也格外的明亮,就像是……夜晚天上的銀河鑲了進去,盯着看,便有一些淪陷了。

一早三人騎着馬告別花逸軒,又命王朝馬漢回京助包拯,他們到了襄陽,拿到證據後會盡快趕回京城。

從揚州到襄陽最快也要十天,公孫策和花滿樓白玉堂三人一路馬不停蹄前往襄陽,終于趕到襄陽城時,翻身下馬,牽着馬往城裏走。公孫策打量着襄陽城內的情況,正欲和花滿樓說話,忽然被花滿樓帶着閃到一邊。

“難道有人一路跟着我們到這裏?”

“不像是。”

白玉堂跑回兩人身邊:“公孫大哥,你沒事吧?”

“沒事,我們先找間客棧住下。”

“恩。”

三人來到城裏客棧,在櫃臺前和掌櫃的交談,花滿樓一向不問這些事情,側耳聽着周圍食客的話,忽然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愣在那裏。白玉堂和公孫策一愣,對視一眼,“花滿樓,你怎麽了?”

誰知花滿樓竟然笑了,彎腰将地上的扇子撿起來道:“無事,我們上樓吧。”

“花大哥,你看上去不像是沒事,因為你笑得很開心啊。”

“有嗎?”

“花滿樓你剛才是不是探聽到——”公孫策剛想問,覺得不是說話的地方,噤聲改口道:“上去再說。”

花滿樓點頭,三人往上走。

樓下食客還在閑聊,夥計端着一盤瓜子過去道:“幾位客官,莫要唬人,這世上哪有四條眉毛的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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