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沉睡的大魔王

再沒有比現在更讓人絕望的時候了。

葉之洲将丢完炸彈就要吃要喝要睡覺的小獸塞到懷裏,讓通天給它掃描了一下身體,确定沒問題後又爬到帳篷裏給始終昏睡的少女掃了掃。

[身體健康,武魂幹涸,需補充能量,無适合丹藥。]

他皺眉,有些抓瞎。武魂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到底要怎麽補?傳功嗎?試探着将精神力包圍少女,卻發現對方似乎相當排斥這股力量,本來稍微紅潤的臉色居然又變得蒼白了起來。無奈的收回精神力,他揉了把愛人毛乎乎的小腦袋,将目光挪到了帳篷外蹲着的黑色野獸身上。

不能繼續呆在這了,得想辦法回支家,而這個大家夥……能飛。

支家本是華國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可惜在連着三代沒出什麽天才子弟後就漸漸沒落了。現任支家家主名叫支山,是一位地階九級武者。在華國皇城這玄階多如狗,地階滿街走,天階天天有的高手聚集地,這種實力實在沒什麽競争力,也壓根沒法鎮得住場子。多虧支山平時為人不錯,與其它家族也沒什麽大的利益糾葛,家族生意又與皇室裏的貴人挂了勾,這些年才能平安無事的過了下來。

可惜,這種平靜的局面在支家長孫女支歡與連家長房次子連翊正定下婚約後被迅速打破。連家是近兩代才逐漸在皇城裏站穩腳跟的新興家族,現任當家名叫連文瑞,剛跨入武聖境界三十多年,正是風頭正盛的時候。他有三位夫人,總共給他生了四子二女,各個天賦不俗,等到了孫子輩,更是出了個連翊石那樣天一階天賦的天才子弟,羨煞了大部分世家的人。

在武力為尊的地方,家族未來的沒落與興起在新一代子孫測出天賦後就基本可以預見,那些老牌世家見連家子弟一代比一代優秀,紛紛動心,接二連三的遞出橄榄枝,其中大部分都是想要聯姻的。而支家便是在這時,被連文瑞當做擋箭牌頂到了身前。

連文瑞自己有三個老婆,自然不希望自己最優秀的孫輩被婚約束縛,在他的觀念裏自然認為老婆越多越好,這樣才有幾率生出更優秀的後代。懷着這種不便與外人道的心思,他偷偷将連翊石送到了一處深山裏苦修,對外則說他身體不好,恐會夭折,所以不便這麽小就定下婚約。正暗暗較勁的大家族們頓時歇了心思,轉而打起了連翊石剛出生的弟弟連翊正的主意。連文瑞大急,可又不能再用身體不好這種理由瞎糊弄,便眼珠一轉,壞心一起,挑了皇城裏最無害最無争最沒實力的二流家族支家,又裝偶遇又裝老一輩故交的,騙得家風廉直清正的支家與他定了婚約。至此,一直低調的支家被推到了那些一流世家面前,沒少被針對。

兩年後,連翊正被測出了黃階的廢物資質,大家族們投在連家的視線漸漸收回,支家則被嘲諷了個徹底。對此情況連文瑞一時又是失望憤怒又是慶幸,幸虧當初定的婚約對象是沒什麽實力又好揉捏的支家,而不是什麽大家族,不然這事就不好收場了,連家這次的人也會丢得更大。

面對這種群嘲的局面,支家沒有選擇退婚,反倒将連文瑞安慰了一番,說支家不是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兩家婚約依然有效。連文瑞見狀便順水推舟的感嘆了幾句,想着支歡地三階的天賦說不定能給連翊正生個好資質的後代,心中暗喜,越發不再提婚約作廢的事。

如此又是十幾年,支歡長大,連翊正也滿了十八歲。就在連文瑞計劃着早早把支歡幫孫子娶過來時,支家一位遠房親戚送到支家的一封求助書信巧合的戳破了連文瑞與支家上一輩有故交的謊言。支山大怒,找上連家鬧了一場退掉了婚約,然後直接與連家劃清了界限。

婚約這事連文瑞本就不占理,再加上顧忌着連家經營多年的名聲和形象,便默認了婚約作廢的事,配合着與支家疏遠了關系,暗地裏卻作出一副為利翻臉的假象給別人看。

坐在黑毛野獸背上的葉之洲看完這段劇情後抽了抽嘴角,撸了把愛人的軟毛。這支家會不會太老實好騙了一點,連文瑞說什麽就信什麽……而且當時支歡貌似才剛剛被懷上,都不确定性別就敢定婚約……這不是廉直清正,而是傻白甜好忽悠吧。

遠處漸漸出現了城池的影子,他将睡着了的小獸塞到懷裏,緊了緊支歡身上的被子,然後脫掉身上的大棉衣,讓黑毛野獸降落到了地上。

這個世界比他之前呆過的古代要先進,但又比現代落後了不止一點半點,處在一個十分尴尬的半現代階段。武者們的代步工具是各種各樣能飛的高階妖獸,普通人則大多乘坐低階妖獸拉的獸車,從黑毛野獸能飛這點來看,它應該是高階妖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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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高階妖獸進城門是要付入城管理費和擔保費的,他沒錢,支歡身上也沒有……

十分尴尬。

他看了看皇城外的幾個小山包,耐心的和黑毛野獸打商量,“小黑,你就近找個山包躲一躲吧,我拿了錢就出來接你,可以嗎?”

黑毛野獸歪了歪腦袋,然後甩甩尾巴,湊過去舔了口他懷裏的小獸,嗚嗚兩聲,飛走了。

看來是聽懂了……欣慰的目送它飛遠,他抹了把懷中小獸濕乎乎的腦袋,将支歡背到背上,邁步朝城門走去。

支家已經為支歡姐弟倆徹夜未歸這事急了一晚上,家裏人傾巢出動将皇城和皇城外的幾座山全都翻了一遍,卻連人影都沒找見,正急得腦中上演各種可怕小劇場時,滿身狼狽的小兒子突然背着大女兒進了門。

段蓉愣了愣,然後迅速撲過去将兩人抱進懷裏,拍打了兩下又急忙去看葉之洲後背上的支歡,“這是怎麽了?不是說只是去妖獸市場買只寵物嗎,怎麽一晚上都沒回來!你們這倆皮孩子是要急死家裏人嗎!”

“媽。”葉之洲朝她笑了笑,兩條細腿抖啊抖,“确實是買寵物去了,你看我懷裏……先把姐姐接屋裏去吧,我背不住了……再把爺爺爸爸喊來,姐姐她受了點傷……”

段蓉聞言一驚,忙轉到他後面把女兒抱下來,一邊讓下人去把在外找人的支山和支軒找回來,一邊小心抱着女兒朝屋內跑去。

“力氣真大……”葉之洲羨慕的看着,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揉腿,“通天,主角那麽厲害,又是聖級功法又是純武之體的,我現在用的這個身體卻連黃階天賦都沒有,這要怎麽去和他搶女人?”

“爸爸?”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獸聞言瞬間驚醒,咬他袖子,“我的。”

葉之洲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撸它尾巴,“都智障成這樣了醋勁還這麽大!睡你的覺,等你長大一點了我再收拾你!”

小獸搖了搖尾巴,搖不動,回頭去舔他手,可憐兮兮的叫。

“不準裝可憐,你是男孩子!”

小獸老實了,用力往他懷裏拱。

這讨債鬼!

察覺到有陌生的氣息和腳步聲迅速接近,他将小獸塞進懷裏,回頭,就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和一位長相俊朗的三十多歲男子正滿臉焦急的跨步進來。很快認出兩人身份,他忙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跑過去,邊跑邊喊,“爺爺,你快救救姐姐吧,她被連翊正那個混蛋傷了,一直昏迷不醒!”

被下人的含糊彙報弄得正焦急的支山聞言大驚,忙将一身狼狽的孫子抱起遞給支軒,急急朝裏屋走去。

“連翊正?”支軒将兒子抱緊,也加大了腳步往裏趕,“你姐到底傷得怎麽樣了,說清楚!”

一家人圍聚到了支歡床前,段蓉收回放在女兒丹田處的手,擦了把額頭的汗,總算松了口氣,“還好,我渡了點武魂給她,應該沒問題了。”

支山的臉色好看了一點,然後看向被安置在旁邊軟塌上的葉之洲,嚴肅問道,“小淵,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又和連家那小子扯上了關系?”

正偷偷用系統分析武魂本質和掃描支家人身體狀況的葉之洲忙擺出一副憤怒又難過的表情,回道,“是連翊正偷襲了我和姐姐!他罵姐姐賤人,還說要在她面前殺了我好讓姐姐傷心!姐姐為了保護我被他刺了一刀,他還想毀掉姐姐的容貌!後來我沒辦法,就帶着姐姐跳了崖……”

“跳崖?!”段蓉臉色刷一下白了,撲過去又是抱又是打,十分糾結,“你這孩子、你這孩子怎麽能跳崖呢!你、你……”

“都怪我沒用……”他适時低頭裝可憐,繼續說道,“可我沒辦法,不跳我和姐姐都得死……幸虧我碰到了小黑……小黑是一只妖獸,它會飛!它可好了,救了我和姐姐還把我們送回來,不過我沒錢讓它進城,就讓它去城外山包裏躲着了。”

懷裏的小獸又開始抗議亂拱,他忙暴力鎮壓。

“好一個連翊正!”支山猛拍了一下桌子,氣得臉色鐵青,“他連家簡直欺人太甚!當我支家沒有人了嗎!”

支軒雙拳緊握,轉身就要出門去找連家人算賬,卻被迅速冷靜下來的段蓉拉了回來。

“你幹什麽去!”段蓉死死扯住他,眼中滿是痛恨不甘,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你一個玄階武者,就這麽往連家沖,你是想讓爸爸白發人送黑發人嗎!連翊正如今已經是天階天賦加純武之體,那連文瑞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樣,你就算上門又能如何!女兒還傷着,兒子還小,爸爸也年紀大了,你、你這麽莽撞,讓這一家子怎麽辦!”

支軒沉着臉,憤憤的拍了一下門框,不說話了。

支山挺直的脊背微微彎曲,眼含痛色。在武力為尊的世界,實力差的永遠拿實力強的沒辦法,更何況這次的事情沒有旁人看到,連家完全可以直接不承認,支家對此毫無辦法。

葉之洲将他們的痛苦不甘看在眼裏,忍不住嘆氣。這個世界如此扭曲不公,弱者又哪有公道可争。

小鏡子突然震了震,彈出光屏,[掃描完畢,支山,經脈堵塞,有暗傷,适用丹藥:上品洗髓丹;支軒,先天帶毒,氣血兩虧,适用丹藥:十全大補丸;段蓉,身體健康,無适用丹藥。]

經脈堵塞?先天帶毒?

他微微皺眉,隐晦打量了一下坐在桌邊沉着臉的支山和被段蓉拉着坐下的支軒,心情微沉。這支家兩個頂梁柱怎麽全都身體有問題,巧合?還是被人暗害?

夜半,等支家人全都熟睡之後葉之洲悄悄起床,用精神力小心弄暈支山和支軒後一人喂了一顆丸子,想了想又跑進支歡的房間給支歡喂了顆下品洗髓丹,然後回房收拾好東西,留書一封,抱起小獸就直奔城門而去。

混出城後他在與黑毛野獸分開的地方轉了轉,猶豫了一下戳醒了埋在懷裏睡得正香的小獸,問道,“有辦法把小黑喊過來嗎?我不知道它跑哪裏去了。”

小獸迷迷糊糊擡頭,然後将頭往他懷裏一塞,尾巴卷住他的手腕,稚嫩的聲音悶悶的,“我的,不要它!”

這醋壇子!

葉之洲怒,磨了磨牙,伸手揪它尾巴,“不準撒嬌,快把它喊來!不然拔光你的毛!”

小獸拔出腦袋委屈的看着他,嗚嗚兩聲,裝可憐,“爸爸……”

……更生氣了!

“不拔毛也可以,閹了你如何?”

這陰森森的語氣,小獸直覺不對,刷一下抽回尾巴夾到雙腿之間,仰頭發出一聲稚嫩長嘯,然後委委屈屈的舔舔他的手,拱進他懷裏,嗚嗚哼了幾聲。

葉之洲可恥的心軟了,又安撫的摸了摸它,憂愁嘆氣。愛人變成這樣也能吃死自己,日子好難。

黑毛獸很快就來了,葉之洲摸摸它又喂它吃了點東西,然後爬上他的背,拿出地圖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賢武學院所在的滄州飛去。

渣男主角,是時候閹掉你了!

淩晨時分,支家主院裏突然傳出一陣強大的能量波動,段蓉被這力量驚醒,細細感受之後不由大喜,伸手去推身邊的丈夫,“支軒快醒醒,爸爸突破了!快起來!”

支軒被她推得悶哼一聲,明顯已經清醒,卻沒有起身。

段蓉大驚,忙拉開遮住月光的床簾低頭細看,就見支軒臉色通紅,身上全是冷汗,隐隐還有一絲寒氣從他丹田的位置溢出。

“這是……突破?!”

一夜之間,支家父子雙雙進階的消息傳遍了皇城,而支家自己人則在短暫的喜悅之後亂成了一團。

“找到人沒有?”段蓉着急的看向跨步進門的丈夫。

支軒搖搖頭,皺眉坐到一邊,臉上完全沒有突破後的喜悅。

“是我們沒用,才會讓小淵以自己為代價,為我和小軒換了這進階的機會……”支山放下手中的書信,嘆氣,“只希望那位帶走小淵的聖人能好好對他。”

一向堅強的段蓉忍不住掉了淚,“說是跟随救了他和姐姐的聖人去學藝了,可就小淵那體質……你說小淵是不是在騙我們,其實根本沒有什麽聖人,跳崖也是假的,他會不會是被壞人蠱惑了?”

“可我和小軒的突破總不是假的。”支山看一眼沉默的兒子,又喜又憂,“能治好我的暗傷,拔掉小軒體內的先天之毒,還讓小歡的天賦提了一階,那位聖人的實力恐怕早已超越了這世上大部分聖者……而且那位聖人說不定有辦法改變小淵普通人的體質。”

段蓉漸漸停了哭泣,強逼着自己往好的方向想,“一定是這樣,不過十年而已,十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我會等着小淵回來的。”

支軒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掌,握緊又放松,放松又握緊,慢慢沉了眼神。這賬,他遲早要和連家算清楚!

賢武學院所在的滄州距離皇城大概有五天車程,若乘坐飛行妖獸的話,兩天就能到。主角此時才成為純武之體沒多久,手上的好東西并沒有多少,為了在父母面前顯示謙虛不争的一面,他故意只挑了一只五級妖獸代步,速度并不快。

葉之洲估算着時間,先主角一步到達了主角遇到姜家姐妹花的蘭城,找了個位置偏僻的客棧住下。安頓好後他從通天那拿了顆上品洗髓丹吞了下去,然後将小獸放到床上,滿懷期待的将自己反鎖進了廁所。原主的身體太弱,要從主角手下搶人,沒有實力可不行,只希望這上品洗髓丹能給點力,不說天階天賦,地階總得有吧。

一分鐘後,一只小爪子從門下的縫隙處伸了進來。

葉之洲嘆氣,将小爪子往外扒拉,“你別抓門了,我沒有要跑,也沒有躲在這裏偷吃東西,你睡一覺我就出來了。乖一點,快別抓了。”

小爪子收了回去,然後一個圓溜溜的鼻子伸了進來,“嗚嗚……”

肚子已經開始隐隐作痛,他微微扭曲了表情,轉身打開簡陋版花灑開始放水,然後伸手将門下的小鼻子往外推。雖然愛人變成了動物,但這并不代表他就能完全不要臉皮了,再說動物的嗅覺比人類更靈敏……

水聲裏混進了奇怪的聲響,與葉之洲奮鬥的小獸頓了頓,然後抽了抽鼻子,唰一下後退,嗷嗚嗷嗚的跑了!

“……混蛋!等你長大了我一定要收拾你一頓!”臉皮薄的葉之洲羞憤了。

一個小時後,他虛脫的爬到木桶裏,忍着筋脈血管被擴張沖刷的疼痛,死死咬住牙,不敢漏出一點聲音。

小鼻子再次從門底下的縫隙裏伸了進來,小爪子也不斷撓着門,稚嫩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焦躁和擔憂。

“我沒事,你乖一點。”他深吸口氣平穩下聲音,努力讓語氣聽起來輕松一些,“我就是洗個澡,很快就出來,你自己玩一會……唔!”大腦裏陡然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收攏着的精神力開始沸騰,然後一遍又一遍的沖刷着大腦每一寸角落。

抓緊木桶邊緣,他咬牙切齒的戳了下旁邊架子上的小鏡子,艱難問道,“通天……你不是說洗髓丹不會對靈魂起作用嗎……”怎麽現在精神力突然開始造反了。

[檢測中……檢測完畢,無異常,請宿主相信系統。]

信你才有鬼!

疼痛越來越強烈,意識也變得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門外隐隐傳來小獸焦躁的吼叫聲,他壓抑住即将沖口而出的痛吟,從浴桶爬出,伸手過去摸了摸門下縫隙裏伸過來的小爪子。想開口說些安撫的話,卻被不聽使喚的舌頭打敗,然後在丹田處陡然泛出的灼熱痛感裏漸漸模糊了意識。

砰!

門被撞開的聲音隐約響起,他想收緊手中握着的小爪子卻突然握了個空,心神一緊忙強撐着睜開眼,然後模糊看到一束銀白的頭發從眼前劃過。

是誰……

精神力不受控制的朝四周散去,一股溫柔的力量突然圍攏過來将他包裹。疼痛稍減,摸索着尋找小爪子的右手似乎抓到了什麽東西,他心神一松,然後徹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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