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她，還有我

場記板一打。

裴清雅和許安深的表演正式開始。

許安深的裝束一出，身份昭然若揭。

他是一名大将軍，從邊疆風塵仆仆而歸。

畫外音響起的同時，伴随着些許馬蹄聲，許安深應聲出現，雖未布景搭建，但在聲音的配合下，似乎真的讓人覺得許安深就是一位風塵仆仆歸來的大将軍。

大部分人皆是欣喜，但尹堂導演卻輕輕皺了眉。

雖然是讓備選者自己構思劇情，進行表演。

但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特定的喜好。

尹堂導演就更喜歡較為純粹的表演，只論演技或個人本身，而不是還要借助一些音效等等。

雖然這樣有助于旁人将許安深代入角色，但卻在尹堂導演心裏減分。

裴清雅要是知道，估計會後悔死。

可惜，尹堂導演以往都是非公開選角，再加上他這人不愛說這些，倒是沒太多人知道他這個喜好。

不過，尹堂導演也不會一杆子全盤否定，最重要的還是看兩人本身怎麽诠釋。

表演繼續。

許安深像是落了馬，擡眸。

白石臺階之上，裴清雅一襲白衣，亭亭玉立般站在那裏，雙手置于身前，大袖上的白鶴左右飛舞，于靜中顯動，別樣風姿。

彈幕已然齊齊刷上。

【清雅女神的古裝扮相也太好看了吧！！！】

【死了死了！愛死了！！！這是什麽絕世仙女，我就把FLAG立這了，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比清雅女神穿白衣更好看的女明星的，如果有，我回頭就直播吃黑蒜！！】

【黑蒜：？？？勿CUE！】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覺得黑蒜很好吃啊，人間極品美味】

【別跑題啊！姐妹們！你們注意到清雅女神的身姿手勢沒，一看就有專門學過，嗚嗚嗚清雅女神太敬業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清雅女神，清麗絕倫。】

尹堂導演偶爾也會留意。

畢竟他是口碑和票房雙料保障的導演。

對于市場導向自然也會關注。

“清麗絕倫嗎？”尹堂導演脫口道。

一旁的宣傳副總監齊婧聽到尹堂導演說這幾個字，以為尹堂導演是在誇贊裴清雅，趕緊将方才的直播線切到畫面去，所以，大家也聽到導演的那句脫口而出。

沒過多會，#尹堂導演盛贊裴清雅清麗絕倫#登上熱搜詞條。

但誰也不知道，尹堂導演說這句話的時候，餘光不小心捕捉到了站在暗處的沈清歡。

恍惚間想起了當時被沈清歡驚豔那一幕景。

女子負劍幽幽而立于夜，如雪中白梅。

……

等尹堂導演再次将目光聚集到裴清雅身上時，不知為何，他眼神便有些散了。

裴清雅這身打扮配合許安深的打扮，她的身份不難猜。

将軍夫人，當家主母。

裴清雅見到許安深落馬，快步走下臺階，腳步的速度代表着裴清雅對許安深的想念。

直至走到許安深跟前，她好看的杏核眼顫了顫，眼圈忽地微紅，擡手連忙用手帕遮擋。

許安深眉間輕擰，趕忙上前一步，擁住了裴清雅，放柔了聲音道。

“清清，為何要哭？”

稱呼一出，沈清歡首先起了反應，眉間倏而微沉。

沈清歡一開始并不知道，許安深心裏有白月光，而且這個白月光還是裴清雅。

她不是一個八卦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專注在自己事業上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當了演員，沈清歡可能連社交軟件都不太會用。

在許安深和裴清雅鬧得最沸沸揚揚那段時間，沈清歡在閉關打磨自己的演技。

等到她出來的時候，兩人的新聞早就過了熱度，營銷號提及多半都是以X富商等稱呼來論。

而那個時候，許安深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他也喚沈清歡“清清”。

明明白白地把沈清歡當成一個替代品。

沈清歡不知緣由，還曾問過許安深為什麽要這麽叫她。

而許安深怎麽回答的？

沈清歡像是想起了什麽滑稽的事，輕笑了兩聲，諷刺盈滿了眼。

“清清，音同卿卿，要知這詞在古時，可是夫妻間才有的愛稱。”

當時的許安深，用他溫潤的面容，說着這般真摯的話。

直至後來，沈清歡終于發現許安深心裏的白月光後，謊言一戳就破。

隔閡早起。

沈清歡目色空了一下，嘴角緩緩下壓。

年少驕傲的自己，總以為自己不會輸，也不甘心輸。

可卻忘了勇氣，堅持和溫柔都應該交付在值得的人手上。

***

那頭，裴清雅的聲音接着響起。

“清雅只是過于思念将軍，忽而見到，喜不自勝，情不自禁。”

身着錦緞白衣的裴清雅同身着精鐵黑甲的許安深就這麽靜靜相擁而立，一柔一剛，似乎融合地恰到好處。

而後兩人緩緩擡頭，許安深似情不自禁地俯下了身，裴清雅亦是下意識擡頭，呼吸越來越近，于鏡頭前吻在了一起。

彈幕瞬間炸了。

可以想象熱搜詞#裴清雅許安深接吻#會多麽瘋狂地頂到爆炸。

沈清歡看着這一切，奇怪的是，她竟然除了對渣男小.三的厭惡，竟也沒有任何嫉妒的情緒。

許安深溫潤的臉就在她眼前，她似乎心裏也不再有了波瀾。

甚至還有心情，簡繁和許安深誰好看。

結論，當然是簡住持清心寡欲的容顏更深得她心。

“呼。”沈清歡長舒了一口氣，嘴角緩緩上翹。

原來，放下一個人是這麽痛快輕松的感覺。

***

不過，許安深和裴清雅的吻，這只是一個鏡頭前的吻。

現場并沒有親上，是一個錯位吻。

裴清雅機警，她想要熱度，但也知道她和許安深的熒屏初吻不應該放在一個廣告試鏡片段裏。

這就有了“錯位吻”這樣的折中手段。

彈幕一陣歡呼祝福加贊賞。

可尹堂導演卻沒跟着贊賞，甚至眸間閃過些微不舒服。

裴清雅的劇本是走溫情路線，十分符合豆沙色的溫柔定位，她同許安深在大門前擁吻之後，裴清雅便引着許安深進門，洗手作羹湯，親自為許安深下廚做了一桌好菜。

不得不說，裴清雅的演技絕對是有的。

這一段無實物下廚，裴清雅一邊說着臺詞加上神态表情動作，似乎讓觀衆們真正感受到了她有在烹饪。

看到這，尹堂導演的表情稍稍緩解。

故事的最後，也以溫情收尾。

以許安深給裴清雅喂櫻桃收尾，櫻桃作為重要道具，裴清雅是找了實物。

所以，最後的畫面是許安深修長的手指捏着一顆櫻桃，輕輕放在裴清雅唇邊。

嫣紅的櫻桃同溫柔的豆沙唇色錯位交映。

裴清雅和許安深，深情對視。

似乎在無形中流露出溫馨的幸福。

現場掌聲不斷，大家似乎都有被裴清雅和許安深最後流露出的溫馨所感動到。

但也有幾人表情不太對。

其中之一……

裴清雅表演完後，眼神中的驕傲因為今天過于高興，忍不住有些外洩。

她這次的表演狀态很好，可以說是她從業這麽多年來，表演狀态最好的一次。

她有信心于演技方面，尹堂導演挑不出她的毛病。

這次的廣告代言人，她一定會拿下，然後漂漂亮亮地出現在簡繁跟前。

一想到簡繁，裴清雅的神情更溫柔了很多，是帶着真心的溫柔。

裴清雅向尹堂導演看去，希望在他眼裏看到認可。

但……

尹堂導演…沒有在笑。

裴清雅一愣，不知道自己哪裏做的不對，她有心想問，可礙于鏡頭當前，她不能拆自己臺，一會尹堂導演真說出什麽驚人言論，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幸而沒過多久，尹堂導演還是點了點頭道。

“裴清雅你的演技很好，故事也不錯，符合主題。”

是一句肯定，可…并沒有達到裴清雅心裏的預期。

圈子裏一直盛傳尹堂導演的眼光高，要求高，眼下看來，确實如此。

裴清雅雖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自己是前面這幾個備選者中評價最高的。

至于…沈清歡……

裴清雅唇角弧度越發上揚。

替代品，是贏不了，正品的。

裴清雅起初對沈清歡并沒有太大的敵意，即使她是許安深的前任。

但…她接受不了，沈清歡的名字出現在簡繁的微博裏。

還是唯一一個女人的名字。

不過以後…簡繁的微博裏，只會出現她的身影。

想到這，裴清雅沒能得到尹堂導演最佳認可的情緒稍減，她也沒急着走，而是準備留在現場，看沈清歡表演，抑或是看沈清歡笑話。

裴清雅往邊上觀看席走的時候，餘光不經意掃到角落，見沈清歡正眉頭難得蹙起地盯着手機。

裴清雅唇角微有上翹。

珠玉在前，有的是沈清歡急的。

但裴清雅這次是猜錯了，沈清歡不是急一會該怎麽表演的事。

而是急…簡繁怎麽還不回她信息？

沈清歡的表演，本來是不需要助演的。

可偏偏裴清雅有心設計她，兩人擇選了一樣的口紅，而且裴清雅選擇了最适合豆沙色口紅的溫馨劇本。

想靠沈清歡一個人的表演，贏過裴清雅和許安深兩人呈現的溫馨故事，難，很難。

但後來，沈清歡仔仔細細重新看了一下【鶴】官方品牌介紹，她腦海中忽然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而這個念頭，需要一個助演幫忙完成。

而且她自己也約莫拟定出了一個人設，依照這個人設而論，簡繁是她所認識的人中，最為合适的人選。

沈清歡能想着讓簡繁來助演，一來這場直播是公開的，大家能明明白白看到她的演技和實力，二來，尹堂導演在業內是出了名的公正，他絕對不會讓自己不認可的演員上自己的戲。

至于，兩人的關系會不會引人猜測，沈清歡也想好了掩飾的方法。

但這所有的前提是……

簡繁得出現在現場才行！

距離她表演大概還有半個小時。

簡繁依舊沒有回她的信息。

沈清歡一只手握拳抵在下巴，唇輕輕咬了咬大拇指，另一只手停在同簡繁的對話頁面上，有節奏般地輕輕敲擊屏幕，顯露出主人內心的些許煩躁。

沈清歡微微擡眼，掃了一圈現場的人。

還能作為備選的。

一是尹堂導演。

二就是許安深。

可這兩人，尹堂導演不是那麽貼合人設，許安深就更不用說，沈清歡是絕對不會找他助演的。

除卻這些，另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是這兩人先前都已經各自同師琴琴和裴清雅表演過。

觀衆是會有先入為主的印象的。

所以，輪到她的劇本的時候，觀衆們的代入感會有所減弱。

就在沈清歡把眼神都瞄到宣傳總監JACK和有着啤酒肚的項目負責人身上時，簡繁回她了。

【簡繁：不論是手撕，抑或是演戲，對住持來說，都是破戒。】

【沈清歡：敢問簡住持，可否為信女破一回戒嗎？佛說，普度衆生，而你只用度我一個，輕松簡單。】

沈清歡有些急了，連發消息的語氣都不若平時沉穩淡定。

【簡繁：信女不會勸住持破戒，除非……】

【沈清歡：除非什麽？】

【簡繁：你是妖女。】

消息出來的瞬間，兩人修長的手指，隔空同時停頓了下。

華夏文化博大精深，尤其體現在組詞造句。

一個詞在不同的語境下，似乎總感覺是不同的含義。

不過，冷冰冰的字眼，聽不出語氣，仿佛又為說話的人蒙了層紗。

兩人在同一時間頓了頓。

沈清歡快速搖搖頭：簡繁的性子，跟暧昧可沾不上邊。

簡繁：沈清歡…不會誤會了吧。

簡繁餘光瞥到旁邊的小秘書一邊在偷吃休息室的草莓餅幹，一邊在看某部言情小說，他身子往前傾了傾，鏡片上折着電腦的冷光。

他将手機放在了兩人中央，但屏幕并沒有暗下去，停在了同沈清歡的聊天界面。

小秘書拿草莓餅幹的時候，順勢回頭，看到了簡繁放在中間的手機。

八卦屬性的小秘書瞥到自家BOSS還在專心工作，趕緊偷偷瞄了幾眼。

下一秒，小秘書表情便有些不對勁了。

簡繁眼神沒有離開電腦，但聲音卻是響起，似乎十分淡定道。

“怎麽了？”

小秘書欲言又止般多看了自家BOSS幾眼。

簡繁挑眉：“你是不是也覺得她會……”

小秘書：“會生氣！”

小秘書一臉控訴：“BOSS，你怎麽陰陽怪氣內涵清歡姐呢！”

簡繁：……

沈清歡的手機又響了。

【簡繁：說吧，你怎麽了？】

沈清歡眼波流轉，轉瞬歡喜，簡繁這是答應了？

那她得讓簡繁搞快點，中間還得把大概人設和劇本同他講講。

沈清歡想着正事，可當她剛準備回複點什麽的時候，旁邊有幾位工作人員路過。

員工A：“聽說簡董最近跟H國的M公司代表簽訂合作協議來着。”

員工B：“嗯，簡董好像很重視這次合作，他今天還親自送M公司代表上的飛機。”

員工A：“也就是說簡董現在在機場？要是能去來個偶遇就好了。”

員工B：“你想什麽呢？機場到我們這打車都得一個小時，再加上現在是堵車高峰，怎麽也要兩個小時吧，你到的時候，簡董早就回簡氏集團公司總部了。”

沈清歡發消息的手一頓，笑意緩緩收攏，垂眸，捧着手機看了一會，然後輕輕打出了一行字。

“沒事，我解決好了，今天你也辛苦了。”

***

沈清歡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磨一下尹堂導演，但她跟尹堂導演不熟，要是相邀助演，許是不太可能會同意。

正好師琴琴過來看她，聽她說起了煩惱，便自告奮勇說去幫她搭個橋。

師琴琴在不遠處同尹堂導演溝通對話。

沒過多會，裴清雅倒是走到了沈清歡身邊，跟着她一起來的，還有許安深和齊婧。

沈清歡這時坐在離尹堂導演不遠的椅子上，裴清雅過來的時候，三人擋住了光線，有點想把她包圍住的感覺。

沈清歡心思一沉，腦海裏開始繃緊了線。

裴清雅臉上帶着慣有的柔弱親和：“沈小姐，聽說你還缺個助演，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安深或許可以幫上你的忙。”

沈清歡瞄到攝像機就跟在裴清雅身後，她這一舉動，不知彈幕又要多多少贊美之詞，而她的“吸血人設”估計立得更足了。

裴清雅連眼神都不想分一個給許安深，但餘光卻也能看到，許安深神情有些怪異，像是不情願又像是矛盾。

許安深跟簡繁不同，他的家庭氛圍造就他性格相對單純，所以，不是那麽會掩藏情緒。

沈清歡沒多想，只當裴清雅想看她笑話，又想博個美名，而許安深是看在裴清雅的面子上同意的。

可沈清歡不知道，她猜對了裴清雅的想法，卻料錯了許安深的想法。

許安深的矛盾是…當他看到沈清歡沒有助演，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邊上時，他心忽然…軟了，他想幫她。

可，憑什麽。

沈清歡都同別人在一起了。

他為什麽要幫她這個無縫連接，對他沒什麽感情的“壞女人”！

……

然而，許安深還是同意了。

沈清歡後來眼神還掃過齊婧，眉眼微有頓住，似是覺得有些奇怪，她剛想再仔細看看，齊婧已然轉過了頭，并沒有打算同沈清歡對視的意思。

最後，沈清歡還是看向了裴清雅，冷聲拒絕。

“不需要。”

也不是不會做戲，但沈清歡看到裴清雅的時候，只想表露自己真實的情緒，她并不想同她做一對臺前和睦的塑料姐妹花。

但裴清雅的戲似乎沒唱完。

她臉上帶着幾分被拒絕的尴尬。

一瞬間，彈幕飛起，都在罵沈清歡不知好歹，清雅女神這麽善良，不計前嫌地幫她，她還不領情。

“沈小姐，你不必同我客氣……”

裴清雅臉上有些讪讪，心裏卻跟明鏡一般知道，她自己越是這麽表現，沈清歡就會被罵的越慘。

“清雅，她不願意就算了。”許安深存着氣，沈清歡的拒絕讓他的氣性顯露出來了幾分，不複以往溫柔。

卻引來圍觀群衆吃瓜，以為許安深是讨厭沈清歡的，當年的“吸血人設”越發顯得是真的。

“可如果你不幫忙，沈小姐一時之間上哪找助演？”裴清雅語氣裏有着擔心，像是真的很關心沈清歡一樣。

沈清歡看着裴清雅在她跟前做作的演戲，眼神閃過一絲不耐。

她餘光已經捕捉到師琴琴和尹堂導演朝她這個方向走了過來，并且師琴琴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沈清歡松了一口氣，剛想好好怼回裴清雅。

就在這時——

“她，還有我。”

冷漠低沉的聲音在沈清歡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