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揪心, 絕望,心裏像是有針紮過,密密麻麻的疼。
全都亂套了。
“對不起。”
空蕩蕩的房間裏,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是在對誰說。
沈惜霜最清楚明白這不是自己的本意,卻做了最壞的處理方式。
如果感情可以打分, 她現在是負分。
掉在不遠處的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沈惜霜吸了吸鼻子走過去。她蹲在地上,麻木地拿起手機放在耳邊接聽。
是母親翁雲霞打來的。
“還沒問你, 晚上和王邢聊得怎麽樣?”翁雲霞說。
沈惜霜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不怎麽樣。”
“不怎麽樣是怎麽樣?”翁雲霞咄咄逼人, “怎麽說的呢?”
沈惜霜:“結婚以後各玩各的, 你說好不好?”
那頭一怔,是沒有料到沈惜霜會那麽直白地說出這一切。
翁雲霞活到這個歲數,自然很清楚婚姻是什麽。一生一世的感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那你覺得呢?”翁雲霞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沈惜霜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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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笑。
都是什麽狗屁東西。
翁雲霞又說了一句:“對了, 你爸爸今晚很開心, 他對王邢非常滿意。”
“是嗎,他開心就好。”
“霜霜,不要刺激你爸爸,他的心髒現在真的很脆弱。”
翁雲霞是最了解女兒沈惜霜的。在沈正德經歷一場大病之後,沈惜霜無論如何都只能乖乖順從,不惹父親的情緒波動。
今天沈正德當着沈惜霜的面因為心髒病倒下,這招“苦肉計”的确讓沈惜霜觸動。沈惜霜擔負不起氣死父親這個罪名,她骨子裏的孝道也并不允許自己這麽做。
可這一次,沈惜霜卻并不想順從父母的意願。她不可能和王家聯姻。
冷靜下來想想,和周柏元所說的話帶着賭氣的成分。在經歷一整天的精疲力盡之後, 他的言行深深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經。
電話挂斷, 沈惜霜還是維持着剛才那個姿勢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蓋。她把額頭埋在手臂上, 不敢哭得大聲。
因為,她知道自己最沒有資格哭泣。
倒也不能說全然都是壞事,最起碼,沈惜霜知道了失戀的滋味。
沈惜霜見過自己身邊不少人因為失戀要死要活,董高峰就是一個例子。
那年大四畢業董高峰和鐘吟分手,鐘吟去了法國,董高峰整整三天沒有進食。
沈惜霜去到董高峰家裏看望他時,只見他胡子拉碴縮在窗戶旁邊的陽臺上。不過三天時間,董高峰整個人仿佛消瘦了一圈,毫無生氣。
說實話,當時沈惜霜是沒有半點同情的,甚至十分不理解地大罵董高峰:“你想死就去死,失了個戀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就你這個心理素質,遲早也是要死的,早死早超生。”
董家上下把董高峰這個獨生子當祖宗供着,一句重話都不敢說。但沈惜霜不怕。
罵完董高峰還不算,沈惜霜還上前把他揍了一頓,試圖讓他清醒。
董高峰非但沒有還手,反而讓沈惜霜打得重一些,最好讓他疼死。
沈惜霜那會兒是真的嫌棄董高峰。
曾經沈惜霜以為失戀不過是一個人多餘的矯情,現在看來也不全然是。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親身經歷。
沈惜霜不知道她現在對董高峰說一句對不起還來不來得及。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象。
沈惜霜坐在沙發上時,突然就會想到那天她縮在周柏元的身旁一起看投影的畫面。看的是恐怖電影,她又害怕又好奇,緊緊抓住周柏元的手臂,躲在他的身旁。
周柏元見她這副樣子捂着肚子笑,“看不出來,你還怕鬼啊?”
沈惜霜問:“誰規定我不能怕嗎?”
後來周柏元幹脆将她抱在懷裏,雙手圈着她,讓她埋在自己的胸膛上,貼在她的耳邊直接跟她說劇情。
她坐在餐廳時,仿佛看到周柏元還圍着圍裙在廚房忙前忙後。
她在書房裏,周柏元則端着一杯咖啡靠在陽臺上哼歌。
……
在這個家裏,似乎每一寸的角落都有周柏元留下來的痕跡。
他的東西都沒有拿走,漱口杯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剃須刀清理幹淨放在洗手臺上。
沈惜霜突然有點後悔,為什麽當時決定同居的時候要選擇在她家裏。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多希望生日那天的自己沒有去招惹周柏元。
董高峰的消息倒是很靈通,第二天就确認了沈家和王家打算聯姻的事情。主要也是和王邢認識,這種事情不用董高峰問,王邢自己先說了。
王邢的意思也很明顯,就等沈惜霜答複。
但目前看來,沈惜霜是不同意這門婚事的。
王邢希望董高峰來幫忙做做工作,讓沈惜霜來同意這門婚事。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董高峰打電話給沈惜霜,原本是想問問她到底是怎麽想的。但無人接聽,于是就聯系了沈惜霜那個小秘書。
小秘書告訴董高峰今天沈惜霜沒有來上班,也沒有請假,她同樣也聯系不上。
他又給席悅打了個電話,那頭席悅也是雲裏霧裏。
這就有點奇怪了。
董高峰知道沈惜霜的性格,她不是那種魯莽的人,即便是天都要塌下來,這一秒她都會先把事情處理妥當。
可若是碰到沈惜霜鑽牛角尖的時候,她真的能做出來別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鬧出人命也不一定。
董高峰還記得,高中的時候,因為一個市級的運動會長跑項目,沈惜霜硬生生把自己練得吐血。她天賦不足,後天來湊,每天把自己折騰地像是一只孤魂野鬼。
但那次比賽,沈惜霜還是沒能闖入前三,賽後直接暈倒。當天晚上她就急火攻心發了高燒,差點燒壞了腦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沈惜霜的性格不服輸。面對已經成的定局,她很難走出自己心裏那關。
董高峰是最清楚不過的,沈惜霜什麽事情都不說,什麽事情都放在自己的心裏。沈家給她太多的壓力,讓她從小就是如此。不是沈惜霜不會反抗,是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
于是當天傍晚董高峰就來按響了沈惜霜家裏的門鈴。
意料之中的,無人開門。
董高峰有些焦躁地在沈惜霜家門口點了根煙,一邊還在撥打她的手機。
清楚的是,手機鈴聲就是從家裏傳出來的。
董高峰把煙叼在嘴上,一邊敲門一邊喊:“沈惜霜,你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你不開門我不走啊!”
“沈惜霜,我要報警了!”
足足半個小時過去,沈惜霜才不緊不慢地把門打開。大概是真的嫌董高峰煩。卻又真的需要一個人陪。
過去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沈惜霜把自己困在家裏,誰也沒有傾訴。
她不認為自己有傾訴的必要,也不覺得讓別人有義務當她的垃圾桶。
可這種前所未有有的感覺幾乎讓她窒息。
一進門,黑壓壓的逼仄氣息讓董高峰蹙眉。
沈惜霜二話不說直接把董高峰叼在嘴上的煙拿下來,徒手熄滅。
董高峰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突然覺得眼前的沈惜霜還挺滲人的。
“喂,你沒事吧?”他問。
沈惜霜沒有回答。
董高峰跟着進屋,順便打開燈。
好家夥,燈一開才知道這個家裏亂成了什麽樣子。
“沈惜霜,你在拆家嗎?”董高峰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落腳。肉眼看到的地方,椅子倒在地上,衣服扔在地上,鍋碗瓢盆到處都是。
不僅是家裏亂,沈惜霜整個人也是亂糟糟的。她身上穿的衣服還是昨天的,頭發淩亂,明晃晃的黑眼圈。
沈惜霜臉上的表情倒像是一個沒事人,招呼董高峰:“你自己随便找個地方坐啊。”
“我看還是算了。”話雖如此,董高峰還是給自己搬了條凳子,坐在沈惜霜的面前。
沈惜霜縮在沙發上,看着這個家裏的樣子終于沒有周柏元的痕跡,心裏似乎也沒有那麽難受。
董高峰猶豫了良久,還是開口:“你……那個小弟弟呢?”
沈惜霜好容易把周柏元暫時抛諸腦後,董高峰一句話又觸動她敏感的神經。
“分手了。”沈惜霜話剛說完,眼角一顆眼淚就滾了下來,她發誓自己一點都不想哭,但這眼淚完全不能受她自己控制。
董高峰一看沈惜霜哭,也急了,連忙扯了紙巾遞過去:“姑奶奶,你別哭啊,咱們有話好好說。”
沈惜霜笑着伸手擦掉眼淚,一臉逞強:“我沒哭。”
董高峰咕哝一句:“你這失戀比我想象中的要嚴重很多啊。”
要論起失戀的滋味,董高峰是最有發言權的。此情此景,似乎也讓時光倒帶。他想起自己失戀那會兒的樣子。
那是真的難受,整個人像是被掏了心的疼。
受不得一點點的刺激,但凡有關于對方都是導,火索。
整整小半年,董高峰才從失戀的陰影裏走出來。
一時之間,董高峰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因為他清楚,這個時候的沈惜霜是聽不進去任何話的。唯有時間能夠讓一切平淡,撫平傷口。
沈惜霜卻突然說:“董高峰,要不然你揍我一頓吧。”
董高峰一嗆,“你這什麽要求,夠變态的。”
“當初你失戀的時候我不是揍過你嗎?你現在揍回來!”沈惜霜像是發了瘋,抓着董高峰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腦袋上砸。
董高峰收着力道,萬般無奈:“沈惜霜,你清醒一點!你這樣真的很像個瘋婆子!有話好好說成嗎?”
沈惜霜一頓,放開董高峰的手,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董高峰看得出來,沈惜霜是真被傷到了。
平時有多要強的一個女人,這個時候看起來就有多脆弱。
董高峰這次來本來還想幫着哥們兒王邢勸勸沈惜霜同意聯姻的事情,現在知道這門婚事是注定成不了的。
因為他看得出來,沈惜霜是動了心的。
“你用不着跟我說對不起。”他伸手拍了拍沈惜霜的肩膀,軟下聲:“也沒什麽過不去的,實在不行,就去追回來呗。”
沈惜霜聞言擡頭望着董高峰,死死盯着。
董高峰聳了下肩,苦笑說:“你知道的,我和鐘吟又在一起了。不管當初她傷我有多深,但是她回來了,我什麽都可以不計較。”
沈惜霜低下頭,漸漸恢複冷靜。
董高峰說:“不怕你笑話,和鐘吟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這種開心是任何女人都不能帶給我的,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體會這種感覺。”
“你很像個傻逼。”沈惜霜面無表情。
“傻逼就傻逼呗。”董高峰無所謂,他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就這裏,撲通撲通地亂跳,像個毛頭小子。要不是因為你,我這會兒就去約會了。”
“我沒有奢望他會原諒我。”沈惜霜又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臂彎裏。在說出那些傷人的話時她就知道已經覆水難收,即便當下的她言不由衷。
感情真的是很複雜的東西,很難用公式去套用,也沒有什麽理智可言。
董高峰笑:“你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能比當年的鐘吟更狠嗎?”
沈惜霜一五一十說了。
“噗”
董高峰無語地撇了撇嘴,“這他媽算什麽事?兩個人在一起,吵架說重了話不是很正常?你們難道沒有吵過架?”
沈惜霜搖頭。
他們兩個人從沒有吵過架。
周柏元甚至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這他媽就有點不正常。”董高峰說,“舌頭和牙齒多親密的關系,還不是經常磕磕碰碰。我看你們之間就是少了點磨合。”
今天的董高峰真的很像個戀愛專家,就沒有他解不出來的難題。
雖然有一半是安慰的成分,但都是頭頭是道。
沈惜霜沒有開口說話,董高峰反倒着急:“你現在怎麽打算?”
其實沈惜霜思考了一整天也不是沒有任何頭緒。
這次的聯姻她本就沒有打算合了父母的意願,自然不會同意。她所表現出來的妥協也不過只是緩兵之計,總不能真的把沈正德氣死。
有一點沈惜霜很确定,她遲早要把沈氏集團賣掉的。
等父親的病情再好一點,她便暗箱操作賣掉沈氏集團,任性地遠走高飛。再不受任何束縛,自在地活着。
因為董高峰的話,沈惜霜的情緒的确緩和了不少,也終于記起,自己已經整整一天滴水未進。
“我餓了。”她說。
董高峰啧了一聲,“收拾收拾,哥哥帶你出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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