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夜探

清明聽着武寧細軟綿長的呼吸聲,方覺得累了一天的心放回了肚子裏。她轉身走到門口,悄無聲息地阖上了房門,打算去茶房歇一歇。

茶坊進門右手邊擺了一盆炭火,燒得正旺,清明蹲□拿火鉗子撥了撥灰,順便翻出了一只香噴噴的紅薯,她一使勁,用鉗子夾了起來,拿在手上捏了捏,覺得還生,便丢了回去,斜刺裏伸出了一只手搶了過來。

清明擡頭,荷田笑嘻嘻地對她道:“嫌燙?我可不嫌!”,說着伸手去剝紅薯皮。

紅薯剛從灰堆裏出來,燙得她兩只手都捧不住,荷田胡亂吹着氣,輪流将紅薯在兩只手上颠着,不一會兒,手掌心已經是烏黑一片。清明見狀,皺眉道:“瞧你那猴急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主子怎麽偏待咱們呢!”。

荷田咬了一口紅薯,燙得吐了吐舌頭,她舔了舔齒縫,含糊不清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道:“主子怎麽待下人,這府裏長了眼的,可都是看見了!怕他們編排什麽?”,說着,臉色忽然暗了暗,輕輕向清明這裏湊了湊,壓低了嗓子,道:“你聽說了沒?蘇公公身邊的小喜子透出來:說是貝勒爺最近往耿格格那裏去了兩次呢!”。

清明将她的手撥拉到一邊,避而不答。

荷田用指甲在紅薯皮上劃了一道縫,讓它剖開來散着熱氣,又從懷裏掏出一張帕子,放在一邊杌子上,将黃澄澄的紅薯放上去冷着,這才湊過來,對清明道:“咱們可尋個機會跟主子透透?”。

清明低頭撥弄着火鉗子,注視着面前暗淡而虛幻的火星:“貝勒爺心裏最看重的還是咱們主子,你急什麽?再說了,貝勒爺的事情你也敢放在嘴上?你親眼瞧見了?”、

荷田糊了一嘴的紅薯泥,聞言冷笑了一下,抹了一下嘴角道:“小喜子說的話還能有假?你少擡架子來壓我!”。

清明手下的火鉗在炭灰深處觸到了一個沉沉的東西,拖出來一看,果然又是個足有拳頭大的紅薯,她将那紅薯向荷田面前一摔,盯着荷田的眼睛道:“吃你的罷!一天到晚只是嚼舌根。”,丢了火鉗子在炭盆邊,忽然捧住臉微微嘆息了一聲,道:“這一晃眼,一年又過去了,以前還不覺得,最近幾年日頭倒是過得飛快。”。

荷田聽她扯開話頭,撅了撅嘴,似笑非笑道:“怎麽?想出去嫁人了?”,清明起身作勢就要将那紅薯往她嘴裏塞,口中道:“你這嘴,沒一刻不胡說八道!看你方才左一個貝勒爺,右一個貝勒爺,心裏莫不成還琢磨着什麽?”。

荷田摔下紅薯,蹭地就跳了起來,瞪大了眼,臉直紅到了脖子根:“你別瞎說!”。

耿氏院裏。

幾個小太監的黑影在檐下靜靜移動着,慢慢地,屋檐下次第亮了起來。長廊最末尾,兩個太監結伴而行,其中一個瘦一些的,大抵是手凍僵了,連擦了幾下火折子,仍然沒點燃,他無聲無息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嘴裏低聲罵道:“賊老天!這麽冷!”。

另一個太監提醒他:“說什麽呢你?主子爺就在屋裏!當心讓蘇公公聽見了,少不了你一頓打!”。

瘦太監撇了撇嘴,終于燃着了火折子,點亮了一片飄搖光暈。

兩個火盆裏堆着燒得紅通通的寸長銀炭,偏偏窗子又押了一條縫,外面的北風呼呼地往屋裏灌進來——四阿哥嫌悶。

屋子裏只留了一點淡薄的暖意,卻讓耿氏的額角都被汗濕透了,她從懷裏掏出帕子來擦拭了拭汗,又擦了擦面前的琴弦,那帕子熏了香,帶着提神的冰片,耿氏将帕子掖回衣中,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對面的四阿哥半靠在椅上,一個小太監站在他身後,不輕不重地捏着四阿哥的肩膀,另一個則跪在腳下,輕輕給四阿哥揉着腿,兩人看似放松,實則動作僵硬,全神貫注地拿捏着手中的勁道,不敢有半點閃神。

四阿哥聽面前半晌沒動靜,睜開眼向耿氏投來目光。

耿氏面色漲紅,半彎着膝蓋,想要站起來,又被琴桌擋住了,她嗫嚅着道:“貝勒爺恕罪,妾身一時忘了下面的譜子……”。

她說話時,雙手很自然地放在琴板上,七弦琴面板漆黑發亮,越發襯得她手瑩白如玉,纖細的手腕上緩緩浮起青筋——是用力過度的後果,大指指甲上已經浮現出紅色的凹痕來,耿氏痛極,又不敢說。

四阿哥讓她把首《潇湘水雲》來來回回彈了四五遍。

古琴曲講究中正平和,溫雅雍容,四阿哥這幾日愛聽的卻是這首激越奔騰的曲子,雲煙浩蕩,水波飄渺,殺伐之氣藏形于山水間。

貝勒爺……這是心裏有憋悶?耿氏想。

耿氏将頭向右很自然地側了一個角度,帶了幾分嬌憨道,輕拍着琴板道:“還請貝勒爺指教。”。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四阿哥換了個姿勢,神色間一派平和淡然,一旁蘇培盛察言觀色,立即揮手讓人送上熱茶點心來,不料四阿哥徑直起了身,向耿氏走來。

耿氏以為他要教自己,立即起了身,含羞帶笑地立在琴案邊,将琴凳讓了出來,不料四阿哥越過她,徑直向門口走去。蘇培盛也是一愣,立即追了上來,連趕帶推地讓那打燈的小太監去前面伺候了。

耿氏動了動嘴唇,還是沒忍住,面色慘淡地在背後喊了句:“貝勒爺!”。

四阿哥腳步停都沒停,徑直去了。

耿氏胸口不斷起伏着,一只手扶在門框上,看着遠去的四阿哥背影,入秋怯怯地自一旁挪過來,扶住了耿氏,道:“格格……”,耿氏轉過臉來,擡手揪住了她的耳朵,尖利地道:“讓你準備琴譜,為什麽缺了一頁?回回都出漏子,你成心想拆主子的臺?是不是?”。

入秋吃痛,一只耳朵已經漲得通紅,她想跪又不能跪,想躲開又不能躲,帶着哭腔,揮舞着兩只手,直叫道:“奴才冤枉!格格,奴才是個粗人,又不通音律,那琴譜少沒少,奴才哪裏能知道!”。

桃枝伏在窗邊,聽着這邊的動靜,半晌捂嘴對宋氏偷笑道:“主子,看這動靜,耿格格那邊,還是沒能留下貝勒爺!”,宋氏正坐一旁看着繡花冊子,聞言拿了一只鵝毛軟墊塞在腰後,用琺琅護甲輕輕挑起一頁,見那冊子上躺了根頭發,輕輕一吹,道:“她琴藝了得,恰巧貝勒爺也是極喜歡撫琴的。爺不過是去她那裏圖個清靜,雖然無心,但終歸是個好開頭。她若是聰明人,就該懂得适可而止,莫要得寸進尺。”。

入秋似懂非懂地回過頭去,見自家主子坐在燈下,烏黑的頭發襯着一張纖弱單薄的瓜子臉,臉色溫和平靜,卻是一臉的古井枯水,平靜無瀾。

蘇培盛跟着四阿哥在花園裏走着,四周陰沉沉的只是黑暗,他不禁将領口攏了攏,加快了腳步跟上,卻見四阿哥不知不覺上了岔道,卻走到了武寧的居處前,那院子裏已經熄了燈,只茶房裏隐隐透出光亮來,窗紙上晃動着人影,守院門的小太監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瞌睡,正要通報,被四阿哥擡手止住了。

他站在院門口,靜靜看着院子裏面,蘇培将手反在背後揮了揮,讓一衆太監們都停下了腳步。院門口影影綽綽,盡是些高低稀疏的草木,夜風清寒,裹着花園裏的梅香一陣陣逸了過來,溢滿了整個院子。蘇培盛見四阿哥一動不動地伫立在原地,只神色怔忪地盯着那門簾,心裏了然。

半晌,四阿哥道:“走罷。”,蘇培盛躬身應了,正待走時,足尖卻無巧不巧地踢翻了門口一只花盆,那花盆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撞出老大聲響,守門的小太監立即彈了起來,直着嗓子嚷道:“誰!誰!”。

蘇培盛立即上前喝道:“閉上你的嘴,瞎嚷嚷什麽!”,那小太監見是蘇培盛,已經吓住了,待得看清四阿哥的臉,趕緊跪伏了下去。

蘇培盛也道:“奴才莽撞!方才大意了,擾了武主子靜養,四爺恕罪!”,四阿哥看了一眼他,道:“起來罷。”

茶坊裏清明荷田聽見動靜,都趕了出來,兩人見是四阿哥,對視了一眼,趕緊上前請了安,荷田已将門簾挑了起來,四阿哥遲疑了一瞬,舉步踏了進去。

屋裏的暖意依舊夾着藥氣,纏纏綿綿地籠了一屋子,直往人鼻端撲來,四阿哥的靴子踏在厚厚的地毯上,無聲無息。他擡起手,待要掀起武寧卧室的門簾,又猶豫了一下,那百合花圖案的水色簾子便被他攥在手中,揉出了褶皺。

同類推薦

超時空進化

超時空進化

波瀾浩瀚的星空世界,恐怖覺醒,吞噬萬物,無數種族陷入末日之中;一封來自未來的信件,楚風踏入救世之路,跨越無數戰場,屹立世界之巅,逆轉一次次末日災難,執掌無限時空,征戰千萬位面,超越極限進化,成無上之主!
小說關鍵詞:超時空進化無彈窗,超時空進化,超時空進化最新章節閱讀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一座紅警基地車;一座超時空傳送儀;一個雄心勃勃的指揮官。
歷經地球百年風雲,紅警兵團的征程走過一戰、主宰二戰……彪悍的征程揚帆起航。
————
本書是華麗繼《紅色警戒之民國》、《紅警之索馬裏》、《紅警之從廢土開始》三本之後,紅警基地流小說的第四本,全新的設定,不一樣的精彩。
新書求收藏和推薦票!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我不是精靈王

我不是精靈王

開局一把西瓜刀,裝備全靠爆!這不是游戲,這是真實世界,童樂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卻被精靈族冠以精靈王的稱號。
龍族也來湊熱鬧,說他有龍族血統,廢話,人家是地道的龍的傳人!
說老子是精靈王,絕對是嫉妒老子長得漂亮!
這個精靈有點萌,先養着吧!這個狐女有點妖,看我收了你!這個美女有點兇……老婆大人,我錯了![

消防英雄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