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原野三天兩頭跑他們學校,有時候甚至玩兒得晚了就不走了。他在關洲他們寝室打撲克,晚上關洲說:“你別回了吧晚上,咱倆擠擠。”

原野臉上貼的都是紙條,一搖頭:“你睡你的,我不跟你擠。”

“或者我睡小丁床也行,他今晚回家了。”關洲說。

原野還是搖頭:“不在你這兒睡,你快出。”

關洲甩了個炸出去,問他:“那都這點兒了,等會兒大門都關了。”

原野一邊出牌一邊不太在意地說:“我去一哥那兒住。”

一起打牌的室友擡頭,問原野:“野哥你又要去明星宿舍了?天呢你現在都能跟明星一起睡覺了??”

原野讓他一臉誇張的表情給逗樂了,對二扔出去沒人管,他一甩手把手裏牌都扔沒了,“行了不玩了,你們也早點睡!我走了!”

原野說走摘了臉上紙條站起來就走了,要不是剛才關洲提醒他一句他都忘了現在幾點了。關洲問他:“他那兒有多的地方啊?”

原野沒回頭,擡起胳膊擺了擺:“有,別操心了,趕緊收拾吧。”

從關洲寝室到方紹一那兒這條路線原野特別熟,跑着五分鐘就過去了。敲門之前他擡頭看了眼方紹一的窗戶,完球,關燈了。原野敲門的聲音很小,敲了幾下小聲問:“一哥你睡了嗎?”

門裏也沒個聲,原野又敲了幾下,估計方紹一是睡了,他轉身要走,打算看看外頭鎖沒鎖大門,鎖了就回關洲那兒将就将就。他剛轉頭走了兩步,身後門就開了。

原野回頭的時候臉上笑得極燦爛,嘻皮笑臉地讨好着叫了聲“一哥”。

方紹一手把着門,挑眉問他:“要上哪兒去?”

“我看你睡了,我回學校或者回關洲那兒擠擠。”原野撓了撓頭,笑着說,“我在關洲那兒打撲克來着,忘了時間了。”

方紹一側了側身,原野低着頭跟個猴子一樣從他胳膊底下鑽進去了。

方紹一的确睡了,看起來是特意下來給他開了個門。他床上的毯子是打開的,原野有點不好意思:“你睡吧一哥,不用管我,我等會兒收拾完睡那個空床就行。”

方紹一穿着短褲和T恤,這會兒看着不像個明星,就是個普通的帥學生。屋裏只有他桌子上那個小臺燈亮着,弱弱的光照着,感覺有點暖暖的。

方紹一從櫃子裏抽了T恤和短褲,給他的時候順手彈了下原野的腦袋,笑了下問他:“不是喜歡睡我床?”

原野嘿嘿一笑:“你床上香。”

“去洗漱吧。”方紹一跟他說。

原野的确喜歡睡方紹一床,他床上有方紹一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兒。原野躺他枕頭上的時候鼻間都是這個味兒,舒服。他把臉往方紹一枕頭上一埋,也說不上來心裏頭是怎麽個滋味兒,反正挺……不知道怎麽說,就挺有意思的吧。

原野第二天上午還有節課,早上醒得挺早的,他平時蹦上跳下的習慣了,一翻身就從床上翻下來。方紹一從外面剛回來,在門口就聽見裏面撲通一聲,趕緊開了門,他開門進來的時候原野剛穿上拖鞋。

方紹一挺關心地上下掃了他兩眼:“摔着了?”

“沒,沒,”原野搖頭,剛起來笑得有點傻了吧唧的,“我跳下來了。”

方紹一皺着眉說他:“你總跳什麽?摔着你。”

“我習慣了,”原野還是笑,他那會兒總是特別愛笑,“摔不着,我小時候都從房梁上往下跳,這床才多高。”

方紹一對他無奈,也不再說他,只是搖了搖頭說:“你怎麽這麽淘。”

原野洗漱完就坐在方紹一桌子上吃早餐,方紹一早起跑完步去給他買的。原野沒心沒肺,那會兒整天往方紹一這邊湊,也不覺得打擾別人,也沒覺得他和方紹一之間有什麽距離。別人說句話都得小心翼翼的方紹一,原野就大大咧咧穿着人家衣服坐人宿舍吃飯。

那時候的原野的确太小了,他才十七呢。再加上他腦子裏根本就沒有男情女愛那些事兒,整天就只知道玩兒,什麽事都只是有個情緒,不會多想,不會仔細去琢磨為什麽。他要是腦子裏再多想點東西,他可能面對方紹一的時候就沒那麽坦蕩了。

方紹一那段時間算是已經畢業了,研究生開學還得好幾個月,後來方紹一就不在學校出去拍戲了。他走了原野才覺出無聊來,找關洲也懶得去,平時就在宿舍看看電影,看看書,瞎寫點亂七八糟的東西。

實在無聊了還可以給方紹一打電話,或者發短信。不過方紹一很少主動聯系他,都是原野先聯系,但方紹一回複他都很快。原野知道方紹一就是這種性格,基本不會主動去聯系誰或者跟誰交往,他在人際交往間長期處于一個被動位置,這也就更顯得他這個人有距離,讓人摸不着邊兒。

但原野不在意這個,他心裏壓根兒就不考慮這些。你慢熱那我就再熱乎點,你不打電話那就我打。不過就因為方紹一主動打電話的次數很少,原野偶爾接到一次都格外開心。

這天原野正窩宿舍往紙上瞎劃拉寫東西,手機一響他摸過來接,夾在耳邊:“誰?”

方紹一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我。”

原野聽出他聲音了,語調立刻揚了好幾度:“一哥?我正準備等會兒給你打個電話來着。”

“嗯,你幹什麽呢?”方紹一問他。

原野現在也都沒課了,同學們好多都去實習了,他正是無聊的時候,和方紹一說他在宿舍待得都快長毛了。方紹一聽他嘟嘟囔囔地吐槽,覺得很有意思,聽笑了,問他:“要不要來劇組玩兒?”

原野想了想:“玩兒什麽啊?”

方紹一說:“随你。”

那部戲的導演是方紹一極熟的一個叔叔,甚至可以說是他爸爸的鐵磁兄弟。一個從小在劇組長大不拿這當回事的方紹一,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腦子裏缺根神經的原野。于是原野還真的去了。

火車六個多小時,原野當時收拾了幾套衣服拎着箱子就去火車站買票,當天半夜就到了。

方紹一在車站等他,原野一出來拖着箱子笑着跑過去,方紹一環了他一下,對他笑了笑。看見他笑的那一瞬間原野覺得心裏特別痛快,這麽多天那種無聊憋悶攢出來的擰巴勁兒全沒了。

方紹一那時候把原野東西就放他房間,問他:“跟我住行嗎?”

原野都沒腦子去想過這個問題,笑得一臉傻子樣,問方紹一:“那不然我睡哪兒?”

方紹一看着他那傻子樣沒忍住捏了把他的臉,說:“我看你睡倉庫得了。”

“不的,我跟你住。”原野說。

原野就住在方紹一房間,天天和方紹一同進同出。他雖然十七,但方紹一已經二十了,在這個圈子裏二十說大不大,說小可絕對不小了。方紹一天天帶這麽個男孩兒在身邊,劇組人難免多想。他去片場的時候原野也去,方紹一看他看得很緊,怕他自己跑丢了。原野于是時常搬個小凳就坐一邊看方紹一拍戲,他很喜歡看,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場看到方紹一拍戲,總覺得這樣的他看着有點陌生,但也很迷人。

方紹一有時候會和當時他的那個助理說:“你看着他點。”那時候的助理是個姑娘,不到三十歲。她從畢業開始就混跡在娛樂圈裏,對有些事很敏感,她當時有點誤會方紹一和原野的關系了。

時間長了原野就有點感覺到了,覺得她說起他和方紹一的時候怎麽那麽暧昧。晚上收工了原野在房間裏問方紹一:“一哥,我感覺你助理好像想多了。”

方紹一一邊看劇本一邊問她:“想什麽了?”

原野說話從來都直來直去:“她好像覺得咱倆是一對兒。”

方紹一眼睛從劇本上挪到原野身上,問他:“什麽一對兒?”

“就情侶啊。”原野一屁股坐床上,說起這個來也沒覺得難為情,“她今天跟我聊了半天,我感覺她那語氣,好像覺得我是你對象。”

方紹一竟然沒多說,只是“嗯”了聲。

“你‘嗯’什麽啊哈哈哈,你不覺得奇怪嗎?”原野躺在床上癱着,側頭看着方紹一,“搞得我還怪不好意思的。”

方紹一看看他,沒忍住也露出個笑模樣,說他:“我看你倒沒不好意思,我就看出你挺開心的。”

原野也的确挺開心的,不過他天天這情緒本來也都摸不着邊兒,不知道打哪來也不知道往哪散。他還問方紹一:“在你們娛樂圈裏,男生跟男生搞對象是這麽平常的事兒嗎?”

方紹一看他一眼:“你對這個感興趣?”

“我就問問。”原野說。

“本來也挺平常的,誰喜歡誰跟性別有什麽關系。”方紹一淡淡地說了句。

“嗯。”原野沒再多說,他自己在那兒躺了會兒,過了幾分鐘他又轉過頭去看方紹一,不知道想到什麽,再開口聲音就小了很多,胸口慢慢起伏着,輕聲問他:“一哥,你……喜歡男生嗎?”

方紹一看向他,點頭點得很利索,也很痛快:“對。”

原野眨了眨眼睛,看見方紹一唇邊挂起了一小卷漂亮的弧度,然後看着他說:“我喜歡男生。”

他當時那個眼神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讓人有點緊張,原野胳膊一拄從床上坐了起來:“哦!”

他用後腦勺對着方紹一,但還是聽見了方紹一問他:“你喜不喜歡?”

原野摸了下鼻子,問:“喜不喜歡什麽啊?”

方紹一慢慢開口,只扔了一個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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