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甜美的複仇……
此時此刻,塞西斯的房門外。
修伊特腳步一頓,看着埃文站在門外,問道:“你沒有在裏面替他療傷?”
埃文搖了搖頭,茫然道:“塞西斯不願意讓我看到傷口。他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我不想強迫他。”
“這個小屁孩到底有多固執!一個人關在門裏就能把傷養好?”修伊特冷哼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推開門便走進去。
埃文哭笑不得,不由得又想道:難道你直說自己在擔心他的傷口會死嗎……
聖騎士無奈地嘆了口氣,跟着向裏面看去。
只見年輕的修士已經堪堪自行包紮好了傷口,現在身上正纏着一卷繃帶,而換下來的那些則已經被裹成了一團,看不出有沒有再次大量出血過。
見到兩人推門而入,塞西斯看起來極為緊張,連連說道:“我沒事,我已經好了!真的!”
埃文能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緊繃的表情,修伊特也狐疑地問道:“你究竟在隐瞞什麽?你的傷口是病變了還是長出了蘑菇?”
埃文眼見着牧師和法師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忙不疊勸道:“……修伊特,還是我來看吧。”
他話音未落,只聽塞西斯崩潰地喊道:“不要靠近我!你這個邪惡的法師!”
埃文:“……”
場面靜了。
良久後,修伊特冷笑道:“你有什麽資格蔑視法師?”
塞西斯呼吸急促,正想說什麽,又聽到修伊特說道:“你的親生母親蕾莉安娜也是一位法師,不是嗎?你的身上流淌着的血,一半來自紅衣主教,一半來自元素師。”
塞西斯良久無言,雙目漸漸紅了,才終于說道:“出去!你給我出去……我知道我身上的血都肮髒無比,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本來就不該出生……如果我有選擇的話,我從一開始就不會來到這個世上了!”
“如果所有人在出生前都能夠選擇,這個世上的人類數量會銳減一半。”修伊特冷冷道,“你就以自己的身份作為逃避的借口吧,小屁孩。”
“你到底懂什麽!你到底懂什麽!我……我是個修士,我從出生以來參加過多少次對異端的審判,我……我曾經宣誓要對一切邪惡趕盡殺絕,但我自己卻生自邪惡!”塞西斯喊道,“我的母親有着邪惡的身份,我的父親有着邪惡的靈魂!”
“你有什麽資格厭棄你母親?”修伊特擡起拐杖,似乎很想一拐就扇到塞西斯臉上,然而最終顧及他身上的傷口,又放了下來,“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只不過選擇了法師的身份,就要接受這樣的命運?如果她有選擇,也根本不會生下你這樣一個不分是非黑白的蠢貨!別忘了你自己所作的證詞,她從頭到尾就是被迫承受的受害者。”
“我當然沒忘,可我去作證并不是為了這個……”塞西斯語調起伏,被法師的話刺激得紅了眼眶,“一個法師敲開我的門,要求我去為另一個法師辯護——我答應了上庭作證,可我是為了正義!為了真相能夠公諸于世,為了後來者能夠免受同樣的傷害,為了這樣的大義我願意暫時忘記你們的身份……”
修伊特嗤笑了一聲。
“你們夠了嗎?”埃文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該養傷的養傷,該出去玩的出去玩!就這樣結束了!”
年輕的修士呼吸急促,坐回床沿上,目光中猶帶着憤怒,卻聽從聖騎士的話,不再出聲了。
而法師将雙手攏回袖子中,始終目光清冷,輕輕哼了一聲。
埃文板着臉看了兩人許久,還是忍不住笑罵道:“修伊特,他才十七歲,你也十七歲嗎?夠了沒有,不要再欺負傷員了。”
修伊特略擡起頭,扭頭走出了門。
埃文長嘆了一口氣,看見塞西斯平靜下來後滿臉失魂落魄的神色,只得安慰道:“塞西斯,你今天做得已經足夠好。只是你不該仍對法師有着這樣那樣的偏見……”
“對不起,埃文,我知道……”塞西斯低着頭,小聲說道,“你告訴過我,他們只是選擇了一條和我們不太一樣的道路,那并不是錯的,我應該尊重他們的這種自由。”
埃文怒道:“那你為什麽還跟他吵了這麽久?”
“我……我也不知道。”塞西斯心虛地說道,“看見他板着臉教訓我,我就……心裏很煩,想要……想要嗆回去。”
埃文:“……”
聖騎士險些一口氣上不來噎死。
他站在塞西斯面前,哭笑不得地想道:這是活脫脫的青少年叛逆期嗎?我的天……為什麽我要夾在這兩個一見面就要吵的人中間?我真是……真是遇見遭罪事,不管了!我不管了還不行嗎?
埃文又嘆了口氣,想想還得出門去哄着法師先生,就覺得一陣頭疼。
塞西斯卻又小聲問道:“埃文,你真的……你真的是‘黎明聖者’,是嗎?”
埃文無奈走了回來,點了點頭。
“那些傳說都是真的嗎?你在一萬年前……在那場浩劫當中力挽狂瀾,還有其他九位聖者……你們的關系很好嗎?”塞西斯低聲問。
埃文好笑道:“大部分是真的。你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問吧。”
“我……那個,你多少歲了?”塞西斯吞吞吐吐,終于問道。
埃文:“……”
精靈冥思苦想了半晌,最終誠實地道:“我不知道,一萬多歲吧,其他零頭就不要在意了。”
塞西斯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的十足十的震驚讓埃文重重咳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尴尬。
修士又問道:“那你和……‘暮光聖者’慕幽,是好朋友吧?他……他和傳說中一樣,是當時最強大的牧師,是嗎?”
埃文看到他眼裏閃爍着光芒的崇拜眼神,忍不住好笑地心想:你要是真看見慕幽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只怕心都要碎了。
不過聖騎士表面上還是點了點頭,繼而又想到了什麽,說道:“慕幽和緋紅……和當時的法師關系都很好。塞西斯,他們之間從無什麽陣營的差別,信仰的差別,也都一起并肩作戰過。”
塞西斯很驚愕,卻又覺得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似乎這些一萬年前的聖者——包括埃文,包括慕幽——都有着一種強大而又包容的心境,能夠接納一切特立獨行、與衆不同的戰友們。
正想到這裏,忽然埃文又說道:“像慕幽和緋紅就絕對不可能如同你和修伊特一樣吵起來。敢在我的隊伍裏吵架,我一人給十個大板,最少扣他200dkp!”
——dkp其實是屠龍分數的縮寫。他和他的戰友們使用dkp制度來衡量每個人對團隊做出的貢獻,并據此來分配戰利品和收益。“扣你200dkp”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你半年的工資沒了!”。
塞西斯:“……”
修士往回縮了縮肩膀,雖然不知道“大板”是什麽,“dkp”又是什麽東西,但是似乎很兇殘的樣子……
……
幾分鐘後,埃文從房中走了出來,深深嘆了口氣,又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
“笑什麽。”修伊特面無表情道。
埃文跟着修伊特向外走去,兩人刻意繞開了可能會遇到外人的路線,一邊走一邊随意地說着話。
埃文道:“你不是會随意生氣的人,為什麽總跟塞西斯過不去?他畢竟才十七歲……”
“十七歲已經可以看做成年人了。”修伊特淡淡道,“如果現在不把他罵醒,以後總有人會把他打醒。”
埃文好笑道:“還是可以有不這麽兇殘的方式的……修伊特,他向我道歉了,其實他知道不該……這樣對法師抱有偏見。”
“我不是刻意跟他吵架,只是想引他說出對自己母親的看法。”修伊特腳步一頓,忽然停住了,回頭說道,“應該在這裏。”
埃文有些茫然地跟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到這條窄小的巷子盡頭,有個女人正在慢慢走出去,埃文困惑道:“修伊特?”
修伊特搖了搖頭,向前走了幾步,對那女人說道:“蕾莉安娜女士,你在門外探望塞西斯的第一眼,就已經被我發現,何必繼續僞裝?”
盡頭處的女人穿着一件非常長的鬥篷,全身都被包裹在深灰色當中,在巷口停下了,用一種淺淡的語氣回道:“你是誰?是教廷的人,還是我的同伴?你身邊站着一名聖騎士,請恕我無法回頭,也不打算在這裏向你表明身份。”
“我只想與你說兩句話,蕾莉安娜女士。我和你的老師法倫米爾是朋友關系,我不會傷害于你。”修伊特淡淡道,“至于這位聖騎士,也請你放心,他是我的人。”
女人聞言後略偏過頭,似乎想要回頭看一眼,但始終沒有露出臉。
埃文并沒有注意到修伊特的措辭,倒是驚愕地低聲道:“她是蕾莉安娜?她不是在塞西斯年幼時就燒死在地下室……不,你又說她是近期死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她一手挑起了事端。”修伊特沉靜地說道,“我最初就感到好奇,為什麽沉寂多年的案子,會在這麽久之後再次出現。為什麽聖殿騎士團調查出來的線索,會正好都指向蕾莉安娜的屋子?如果說這是勞森的安排,打算嫁禍給她,也未免太過刻意,也并沒有收斂其他證物……但如果,這一切都起源于這位女士預謀已久的複仇,那麽就能說得通了——她刻意僞造了自己的死亡訊息,好讓瑟銀議會注意到這裏,又安排了相應的線索,好讓聖殿騎士團也注意到這個案件。
“還有,恐怕安能夠從勞森的嚴酷監管下逃出來,甚至走上法庭,也是獲得了你的幫助吧?”
法師的聲音不疾不徐,從容将自己的推測說完。
巷口處站着的女人溫和地笑了一聲,既不承認這些事,也并不否認,她說道:“當年假死之後,我便離開了這裏。算起來有十多年,我都快要忘記了我還曾經瞎了眼,睡過一個主教,被關着生過一個兒子,最後還差點落在他的手裏……若不是我心血來潮,再次回到莫阿,恐怕永遠不知道這個男人自尋死路,犯下這麽多罪孽;我也不會再找到這麽好的,複仇的機會了。呵,這複仇的滋味,如此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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