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可真是愁死我了

窗戶上響起了咔咔咔的敲擊聲。

埃文從床邊站起,好不容易将小鳳凰哄着睡覺去。

接着他走過去打開窗戶,正看見魔靈路易斯又從他的外表變回了那個黑漆漆的小氣球,嗖的一下飛回了室內。

埃文檢查了一下,外面沒有人發現這半透明的小家夥,便重又關上窗,回過頭莞爾道:“路易斯?還是修伊特?”

魔靈呆在桌上,開口又是修伊特的聲音:“是我。”

“有什麽發現麽?你的那個兄弟……是不是準備有大動作了?”埃文問道。

修伊特應了一聲,似乎難得地有些走神,片刻後他說道:“沒有,我沒有發現什麽大事。埃文?”

埃文總覺得他的表現有些不對勁,想了一會兒後問道:“修伊特,你看起來就不像是沒有什麽大事發生好麽,有事瞞着我?”

修伊特停頓了片刻,說道:“沒什麽。你給我的血液樣本,我分析出來一些東西。”

埃文曾經收集過一點藍鈴花刺客的血液,當時魔靈将它一口就吞了,也不知修伊特是如何遠程進行分析的,就聽他說道:“這些刺客的血液裏除了一種叫做‘潮汐’的毒素,還有魔法生物的血液。他們被注入了一些額外的血統,埃文,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麽?”

埃文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強行讓他們兼修了術士職業……我是說,這些刺客依靠魔法生物的血液,獲得了施法能力?”

修伊特點了點頭。

這種實驗本來是十分艱難的,不過如果是費力克斯·克雷菲爾德的話,埃文相信他确實能做得出來。克雷菲爾德家畢竟……很早就有這個傳統,就連修伊特自己,不也是被強行注入了奈葉達英的血統麽?

“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麽他們的暗殺能力與日俱增,速度也超越了凡人的界限……如果‘秘血’的費力克斯是用這個來與藍鈴花進行交易的話,那還真是很有誘惑力的籌碼,我一點也不奇怪他們會就此結盟……但是費力克斯究竟想要做些什麽呢……”埃文陷入了深思當中。

修伊特也顯得有些出神,他控制的魔靈在桌上呆了一會兒,忽然道:“埃文,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埃文挑了挑眉,莞爾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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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伊特唔了一聲,就問道:“嗯,其實我一直想知道,聖騎士的制式服裝一直遵循古制,所以說……你們到底穿不穿底褲?”

埃文:“……”

過了一會兒,埃文咬牙切齒,伸出兩手握住桌上的魔靈,狠狠搓了兩搓,讓它發出吱吱叽叽的古怪聲音。

因為修伊特現在控制着魔靈,所以這感覺就像是法師先生被他給搓圓捏扁,可憐兮兮地發出慘叫似的;埃文哼哼道:“捏死你捏死你……”

“我開玩笑的……”魔靈一邊被捏,一邊發出修伊特的聲音認輸道,“埃文叽叽叽叽……忘記這個問題吧,我是想問別的事……叽叽……”

埃文沒好氣地放開它道:“說!”

魔靈忙飛離了他的魔掌,一邊接着說道:“假如有一個機會,你可以拯救一批人的生命、自由還有尊嚴……但代價卻是另一批少數人的生命安全,你會做麽?”

埃文聞言動作一頓。

這個問題本該是極為嚴肅,還有些殘酷的事情,但經過剛才的玩鬧之後,埃文一時沒有辦法給與足夠的重視,只是想了那麽一會兒後,就笑着答道:“我不做。犧牲少數人成全多數人什麽的,本身就是一種野蠻行徑,何況那少數人并沒有做錯事情,我哪兒來的權力決定他們的命運?就算要救人,也該是這些少數人自己做決定才好。”

“喔,我明白了。”修伊特點了點頭,認真地道,“絕對道德主義。”

“你玩什麽呢,給我做測試題?”埃文好笑道,“那種一輛車,要麽撞死一個小孩,要麽撞死五個小孩什麽的……”

修伊特嗯了聲,接着淡淡說道:“是的,測試一下我做了邪惡大魔王以後,幹了多壞的事情,會讓你過來砍死我。”

埃文對着魔靈伸出手,笑道:“你過來!我現在就捏死你!”

魔靈嗖一下飛到了天花板上,粘在那不動了,修伊特道:“冷靜,冷靜點……”

“我還沒問你,為什麽出去時候僞裝得好好的,回來就沒有繼續僞裝了?”埃文挑眉道,“你這樣讓我怎麽解釋,一個黎明聖者往外走了,還沒回來,又一個黎明聖者往外走了,嗯?”

“路易斯身上魔力不多了……維持那個外形的話來不及走那麽長的路。”修伊特低聲解釋道,“你就說……你翻牆走回來了?”

埃文哭笑不得,好一會兒後嘟囔道:“怎麽這麽不經用,我還想讓你變個外形呢……”

修伊特想了一會兒,明白了,帶着笑意問道:“想我了?”

埃文想了半晌,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魔靈從天花板上飛了下來,在一陣淡淡的銀光當中,身形逐漸膨脹、拉伸,慢慢幻化成了修伊特的模樣。

修伊特嘴角微微翹起,湊到埃文面前。

埃文将他的臉掰開,噗嗤一聲失笑道:“這感覺像在親路易斯……別鬧。”

修伊特又湊過來,兩人面對面彼此凝視了一會兒。

修伊特道:“既然想我,就快點離開科倫納,別摻和這些事情了……”

他話還沒說完,埃文突發奇想,伸出兩手摸着他的臉,接着用力一搓。

修伊特:“叽叽叽叽——”

幾秒後,黎明聖者的房間內猛然爆發出了一陣上氣不接下氣的狂笑。

……

時間逐步推移,來到了夏秋交接的時節,此時距離埃文從沉眠中蘇醒已經有整整半年的時間。

聖都科倫納內稍微平靜了一些,在埃文開始指點并布置聖殿騎士團的巡邏和守衛方案之後,藍鈴花的行動似乎暫時平緩下來。

新的教皇仍沒有被選出,為了平息人民的焦急和不安,聖職部開始頻繁宣判捕獲的刺客和一部分圓環法師。總廷倒并不是查出了圓環法師和刺客之間有所關聯,而是在災難來臨之時,處決幾個異教徒的方式總是能安撫一部分人。

這是一種慣例。于是圓環當中就開始有法師按照這個慣例,被架出來,進行游街,然後當衆忏悔,然後互相指責、指證,最後被當衆處以火刑。

有人發現黎明聖者會出席這些圓環法師的忏悔,這位閣下行蹤不定,也不喜歡熱鬧,但對這些法師的宣判,似乎他總是喜歡在場。

這很快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在類似的場合中,觀衆的人數開始與日俱增,只為在人群中能夠巧遇黎明聖者閣下。

而埃文确實會在場,而且他會耐心将這些法師的罪名聽完,在這半個月間一共有十八人被判刑,而他們的罪名包括有非法竊取屍體、研究毒藥和巫術、蠱惑民衆等等,而且多數會伴有損害他人的性命和財産的罪行。

這些圓環法師多數沒有組織的庇護,所以會被捕捉;他們沒有紀律可言,也确實會為了讓自己的奧術水平更進一步,而犯下一些罪行;他們本就在黑暗中摸索,被打上了惡魔的标簽之後,似乎更肆無忌憚了,因為無論是自律還是違法,被抓住的話都一樣是死刑而已。

對于這些人,埃文并無多餘的憐憫,只是默默看着他們被從忏悔的高臺上押下去,然後送上火刑架。

但直到這一天,有一名叫做伍迪的老法師登上了忏悔臺。

這名老法師看起來年近七十,身上穿得很是滑稽,被送上高臺時,似乎走得極為匆忙而有些踉跄。他寬大的衣服上到處都是口袋,裏面晃晃蕩蕩都是古怪的小玩具。

在被游街的一路上,老法師不停從口袋裏掏出東西,遞給旁邊圍觀着他游街的小孩,他會說:“看,孩子,看這個好玩嗎?送給你,喔,我保證這個不是巫術,這個是用木頭、螺絲,一點金屬做的……”

他走了一路,也将玩具發了一路,雖然沒有幾個孩子收下了這些東西,但他的口袋裏也空了——衛兵沒收走了他的所有東西。

現在老法師伍迪登上了忏悔臺,油膩膩的卷曲白發和胡須蓋住了他的半邊臉,保持着這個滑稽的外表,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我不知道該忏悔點什麽?呃,對不起我早上把我攢了三個月的黃油面包都吃完了,還有刷牙刷到一半的時候就被拖出來,現在可能有點……不好聞?”

老法師哈了口氣,聞了聞自己的口氣。

臺下隐約有不莊重的笑聲傳出來,埃文站在街角處戴着兜帽,向他望了一眼。

“我知道我大概要被燒烤掉了……說起來,你們知道火是怎麽一回事兒嗎?”老法師接着随口說道,“臺下,有誰知道為什麽火燒起來的時候,空氣會有些扭曲嗎?有誰知道火究竟是什麽東西嗎?”

臺下的人們面面相觑,不知道這是在搞什麽明堂;倒是有幾個孩子被逗得咯咯直笑,回答道:“火是父神賜給我們的光和熱!”

老法師猛地把兩手拍在臺子上,不高興地吹起了胡子:“誰告訴你們的!這是誤導,這是不負責任的教育!我告訴你們,火是一種氣體,是一種電離态的特殊氣體,我們叫他等離子體!”

這拗口的詞彙讓臺下一幹人都有些傻眼,他們全都陡然靜了,像一群目瞪口呆的鴨子一樣看着高臺上的人。而旁邊的主教滿臉陰郁地下達命令,于是守衛們沖上高臺,又架起了老法師,把他拖下去,直接送上火刑架。

“你們聽好啊,等離子體這個東西,它還會有發光、發熱,還會有磁的效應……”老法師被架到火刑架上五花大綁,還在唧唧歪歪,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們等下一定要仔細觀察!你們生下來這麽多年,看了這麽多次火焰的誕生、釋放和毀滅,怎麽能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呢!你們又不是聾子和瞎子,光是重複別人随便敷衍你的胡說八道就夠了嗎,怎麽就不會動腦子呢?唉,可真是愁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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