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不!這不可能!
在崔斯特尚未完全摧毀的地下建築中,有一座祭壇從未遭到損傷。這不僅是因為它周遭的嚴密防護,也有它自身蘊含着強大魔力的因素;遠古遺傳下來的契約和召喚的法陣始終凝固在那裏,如同被封存在地下的一塊琥珀一般完美、堅固。
直到費力克斯的召喚打破了這完美的封印。
遠古惡魔大君在虛空中睜開一雙難以形容的眼睛,凝視着在場的三人。
而此刻費力克斯的靈魂已經漸趨凝結,重新化為一枚璀璨的龍晶懸浮起來。
修伊特站在埃文身後,閉上眼避免直視惡魔大君的眼睛,低聲道:“埃文?”
埃文毫無反應,修伊特已經将咒語捏在手中,随時準備将他的神智從惡魔大君的手中搶回,而正在這時——
地面下傳來一陣震蕩,平整的地面忽而裂開,從深不可測的黑暗裂隙中升上來一道棺木:這是一個純黑色的棺木,此刻從其中緩慢地豎起了一個人影——之所以用“豎”這個詞,全然是因為這個人影沒有任何動作,如同懸浮一般地慢慢豎了起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鬥篷,這件鬥篷已經跟着他沉睡了不知多少漫長年月,然而依舊嶄亮如新,将他層層包裹住,如同一個不詳的黑影一般立在那對眼睛之下。接着這個人伸出手,将懸浮的龍晶納入了手中,黑洞洞的兜帽下響起了他沙啞如同粗岩的聲音:“誰……”
這個簡單的音節如同巨鐘敲響的聲音一般回蕩在這片空間當中,埃文仿佛完全被這對魔性的眼睛捕獲,緩緩走上前去。
他和從棺木中蘇醒的惡魔大君站定對視了一剎那,修伊特心中忽然一動,緊接着就聽到惡魔大君低沉地說道:“又打擾……我冬眠……這又是什麽玩意兒?”
在修伊特的視線中,惡魔大君将手上的龍晶随手丢棄了出去,接着如同一個從沉睡中蘇醒的普通人類一般伸了個懶腰——從他背上猛然伸出了一對龍翼的骸骨,如同瞬間從廢墟中破土紮出的老樹,這對骸骨龍翼銳利、虬結、充滿不詳的氣息。
龍血術士!
在這個念頭出現在修伊特眼中的千分之一秒內,他手中的法術已經閃爍出光芒,惡魔大君的身後已經隐隐約約出現龐然無比的惡魔侍者的身影,而龍晶剛剛從半空中滾落在地,停止翻動。
然而沒有人比埃文的動作更快,他手中沒有武器,于是他緊握右拳,狠狠地向着惡魔大君的右臉揍了過去!
遠古術士發出沉悶的怒吼聲,他身後的骸骨龍翼猛然一震,使他保持原位不動,繼而如同剛睡醒的雄獅一般,他怒吼道:“自尋死路!”
而剛剛揮出了這一拳的埃文與他近在咫尺,也怒吼道:“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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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兜帽遮掩下是一片陰影,術士的面容隐藏其中,就像一團捉摸不透的暗影;他猛地擡起頭來時,頭頂懸着的深淵之瞳便消散無蹤,而兜帽下則是一對仿佛寒夜火焰的眼睛,筆直地射向埃文。
電光石火之間,這對眼睛的光芒仿佛要穿透對面萬物的靈魂;然而下一刻,術士卻發出了一聲悶哼,因為埃文已經毫不猶豫,将第二拳砸在了他的左臉上。
“迷炎!你要造反嗎!這次不扣你兩百dkp我就跟你姓!”
埃文第一次赤手空拳,憤怒地打了一套組合拳,打到術士背後惡魔侍者的影子轉向了透明,打到修伊特靜靜站在遠處、黑着臉驅散了手中的法術……
……打到這位惡魔大君縮起背後的骸骨龍翼、弓在地上瑟瑟發抖,并嘤嘤嘤着叫道:“我錯了團長,我真的知錯了……你打我就行,随便打,但是你別扣我工資啊……”
“搞什麽鬼啊迷炎!我找你們找了這麽久,你這家夥居然在這個鬼地方睡大覺,還當了什麽惡魔大君,哪兒來那麽多名堂!”埃文随手掰開術士背後的龍翼,揪着他的兜帽将他拎起來,籲了口氣道,“現在好多了,過來,坐下,老實交代。”
惡魔大君哆哆嗦嗦地坐好,像小孩一樣抱起雙膝,委屈地低着頭道:“我……我就是睡個覺,我哪兒知道怎麽會被搬過來啊……團長,這不能怪我的,你也知道我有起床氣……”
埃文郁悶地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看了他許久,忽然道:“當年是發生了什麽?”
術士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麽話來,看了埃文許久許久——看他和當年別無二致的翡翠色雙眼和神色,還有扣工資和海扁他時的英武和神氣;過了一會兒,術士忽然唔了一聲,帶着哭腔道:“埃文,你終于回來了!”
能夠在這裏遇見過去的隊友,埃文也有些動容,嘆了口氣後緩和了神色,溫和道:“別哭,我正打算找你們呢,其他人也都在睡?”
術士點了點頭,忽然撲過去保住埃文的腰,大聲哭訴道:“團長你睡了之後緋紅那傻逼直接破産了,他還借了我十萬金不還,我吃不上飯只能冬眠了嗚嗚哇哇啊啊團長你要為我做主啊——”
埃文:“……”
修伊特:“……”
過了一會兒,修伊特慢慢走到兩人旁邊,居高臨下地打量了片刻術士先生,緩緩道:“埃文,這是你當年的團員?”
埃文點了點頭,神色裏帶着難得的輕松和笑意,說道:“修伊特,這是迷炎,一個老被欺負的傻叉術士;迷炎,這是修伊特,法爺,我……我愛人。”
迷炎迷茫地拉下兜帽,看着修伊特,又回頭看埃文,又去看修伊特……來來回回數次後,一臉懵逼:“團長?你要脫團?”
與此同時,修伊特也在打量這位遠古龍血術士:除了臉色蒼白,如火焰般的雙眼中魔力充沛,迷炎并沒有太過特別之處,只能稱得上略有些英俊;但他身為龍血術士,天然具有一種能夠魅惑人類的氣場特質,他用雙眼看着一個人時,如同深淵的注視,往往令人輕易為之屈服——
如果他現在沒有一臉委屈又依戀地抱着埃文的腰的話。
埃文一臉慘不忍睹,将術士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認真道:“好了,撒嬌到此為止,跟我說說其他人都在哪裏?”
迷炎茫然蹲在一邊,又看了看修伊特,又看了看埃文,用冬眠了數千年的遲鈍思維回想了好半晌道:“應該在……星隕之地?我睡的比較早,沒什麽印象了……”
埃文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道:“當年讓我安心睡覺的是誰?我不在就搞成這個樣子,緋紅都能直接破産了,你們兩個法爺都是怎麽當的!說好的光明之井呢,說好頂多一千年就叫醒我的呢?怎麽自己倒去睡了……”
迷炎唯唯諾諾,委屈道:“緋紅他買下了四分之一個比爾倫斯省,還買了矮人帝國半年的礦收權,我們就直接赤字了……他還找我借錢,說是去研究元素池造光明之井了,結果一去不返,我實在吃不上飯,就召喚了一堆惡魔出去打劫……”
埃文怒道:“……吃不上飯就出去打劫!你把整個團的臉都丢光了!”
“真沒辦法啊,團長,我手底下還有四個惡魔軍團,還有三個魔火要靠水晶來養,不打劫都要變石頭……”迷炎叫苦不疊道,“沒辦法,往北走,先打劫那群獸人,結果獸人不會種地,也沒餘糧;接着往西邊,打劫了一群侏儒啊精靈啊,丫的他們都不吃肉,沒肉我要怎麽活啊;只能又鑽地下去打劫矮人,沒想到打啊打的,矮人自己內讧,不知道幹啥去了,分成兩個帝國都跑了;我真……我真特麽的是遇見遭罪事了,幹脆不管了,直接冬眠吧……”
他說完,這片空間中就只剩一片尴尬又詭異的沉默。
許久後,修伊特雙手攏在袖子裏,面無表情地道:“數千年前的那鈔邪火之災’被傳為是異位面的惡魔入侵,在途多獸人、灰精靈相繼敗退之後,惡魔軍隊沒入了地底,據傳是與矮人第一國度兩敗俱傷,從此矮人一蹶不振,消失在大陸的争霸歷史上。而這支惡魔部族的惡魔大君據稱是一名遠古施法者,來自無盡地獄的一百層之下,目的是将整片大陸卷入戰火之中……”
又是一陣詭異又尴尬的沉默。
半晌,埃文擡起手道:“迷炎,你過來,我手又有點癢了。”
“團長您老消消氣啊……我也不是故意的……”術士哭喪着臉拍打骸骨龍翼,像一團陰影一般挂在了樹枝上,說什麽也不肯下來了。
埃文一肚子是火,哭笑不得,又不知道罵點什麽好,好半晌後重重嘆了口氣,接着一手扶在了樹幹上。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另兩人忽然察覺到異樣。埃文的呼吸漸沉,身上濺上的龍血中,魔力如無形的絲線一般發散開來。
“嗜魔症發作了!?”樹上的迷炎連忙攤開手,掌心中瑩綠色火焰燃燒盡之後出現了一枚靈魂寶石,他抓着這寶石道:“團長,緋紅不在,我的魔力也勉強能用,你先——”
他話音未落,忽而消音了。
修伊特已經幹脆利落,掰過埃文的臉,霸道地吻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迷炎悲憤地哀鳴道:“……團長你真的脫團了!不!這不可能!這個世界怎麽會如此殘忍!”
樹下的兩人置若罔聞。
又過了一會兒,遠古龍血術士、惡魔大君陛下哭着跑開,被掉在地上的龍晶吧唧絆了一跤,憤怒地爬起來抓起龍晶,最後哭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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