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金曉蓉：“人類？你不是人類, 那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她的手掌不停的在空蕩蕩的腦袋位置處摸來摸去，原本連接腦袋的脖頸處無比光滑，并不像是被切割頭顱後留下的創口, 倒像是這具身體原本就不長腦袋。

名叫喬安妮的非人生物走過來, 手掌觸及她的肩膀，一陣電流從接觸的肌膚竄過，她渾身一顫，緊接着，她‘聽到’了一句話。

“我們現在需要盡快找到‘蟲母’。”

金曉蓉花了幾秒去消化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很快，又從肌膚連接處傳來幾道電流, 同時傳輸過來的，還有知識。

她在一瞬間明白了‘蟲母’的涵義，又清楚這種肌膚接觸是‘蟲母’生産的‘工蟻’間特有的交流方式。

準确來說, 喬安妮并不能完全算作‘蟲母’生産的‘工蟻’。

“原本‘蟲母’在降落時便遭受了當地星球的導彈打擊, 後又因為上一任宿主劉哲的領導失誤導致基因庫缺失, 以及周海逸插入令您和‘蟲母’分離……”喬安妮将相關的訊息傳入她的腦子, “我們現在所處的境地非常不妙, 首先需要找回‘蟲母’。”

喬安妮：“我的職責便是在這段路途中保護您，并将相關知識教導于您，完成我們既定的任務。”

既定的任務？被傳輸到她大腦的知識回答了這個問題。

“侵略星球？”金曉蓉驚訝道。

喬安妮：“對, ‘蟲母’運行需要大量的能量，直接從當地攝取是非常不錯的措施。”

金曉蓉安靜下來, 身份的猛然轉換讓她還無法适從, 又突然塞過來一個任務，讓她去侵略地球，在情感上令她實在無法接受。

“您在拒絕。”喬安妮看着她, “為什麽？”

“你沒有正常人類的情感嗎？” 金曉蓉反問她。

“在被生産出來引導保護您之前，我也只是精神體銀河裏的一員。”喬安妮回答，“我們思維情緒共享，不會存在個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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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之前不是人類嗎？在被劉哲殺死之前。” 金曉蓉還記得喬安妮給她傳輸的‘知識’。

“制造這副新軀殼的原材料是用的她的身體，但是精神體不是。”喬安妮說，“喬安妮的精神體桀骜不馴，由她來引導你，可能會出現意外。”

喬安妮：“雖然不太清楚人類的情感，但是我奉勸您，最好開始進行我們既定的任務。”

金曉蓉：“否則會怎麽樣？”

喬安妮閉上眼，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您大概不是很清楚我們的境況，‘蟲母’遭受重創短時間內為了修複自身會處在半休眠狀态，如果你在這個時間段內沒有找回‘蟲母’，它會自動尋找新的宿主……而您這具無頭身體就會失去維持，自然死亡。”

金曉蓉有些猶豫，她在穿越之前過得并不快樂，所以才會在一時情緒失控選擇了自殺，但這并不代表她不懼怕死亡，臨死前的掙紮痛苦依舊深紮于她的腦海中。

“找回‘蟲母’之後，你會得到很多東西，錢權只是小事。”喬安妮蠱惑道，“更多的是強大的能力，你将會超脫于普通人類，可以制造符合你心意的士兵，對不喜歡的人進行洗腦……”

人類似乎都存在着某種劣根性，不可否認的是，金曉蓉在知道‘蟲母’會帶給她的好處後，可恥的動心了。

“考慮考慮吧。”喬安妮垂下眼，“現階段您這具軀體不太适用，我們需要換一個。”

她轉身走向麥田，往前走了幾步見金曉蓉沒跟上來，回過頭。

“請跟着我。”

金曉蓉猶豫着，還是跟了上去，她控制着距離，不去和喬安妮靠得太近，她其實有點怕喬安妮，對方忽然出現，帶着數不清的謎團，像是滿含惡意，卻又對她非常寬容。

金曉蓉：“‘蟲母’為什麽選我？”

“您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嗎？”喬安妮停下腳步，側過頭，“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倒黴蛋？”

金曉蓉：“兩者皆有。”

“其實只是不得已為之。”喬安妮說，“你并不是被刻意選中，劉哲和周海逸給‘蟲母’帶來的二次損傷，讓我們并沒有太多時間和經歷去選擇，但是只剩下了你，我們別無選擇。”

“我不太明白。” 金曉蓉算了算‘蟲母’前後換過的宿主，“‘蟲母’換過兩任宿主，最後到我……它似乎對采用本地精神體當宿主，情有獨鐘？”

身為地球人，金曉蓉很清楚自己對地球的情感，即便是在上面生存的不愉快，憤怒到了極點也可能會有報複社會的沖動，但是她從未想過會站在對立面，幫助一個外來的‘蟲母’去侵略地球。

“你們用當地人的精神體，讓他去傷害自己的同胞？難道就不擔心會被反噬嗎？”

“好問題。”喬安妮對着她笑了起來，“首先我要說明一點，‘蟲母’不止侵略過一個星球，在一開始的時候，‘蟲母’是不會攝取精神體，它擁有自己的意識……但是被侵略的星球多了，不乏存在較為高級的文明，他們在反抗的時候針對精神體銀河開發出了攻擊手段，既然‘蟲母’可以捕獲精神體，反向呢？他們可不可以取代‘蟲母’的意識？”

“這種手段一開始确實管用，但是很快戲劇性的事情出現了……其中一個取代‘蟲母’的土著意識認同了我們的思想……我記得你們地球上有過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那一次的侵略計劃很快就結束了，‘蟲母’贏了。”

聽着她講述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金曉蓉忽然感受到了顫栗。

喬安妮：“從那次之後，‘蟲母’調整了侵略方案。”

金曉蓉：“但你們也不可能保證每一次捕獲到的精神體都能認同你們的思想。”

“這裏面肯定還是有所操作的。”喬安妮說，“‘蟲母’并不是完全随機的攝取精神體，‘蟲母’有自己的篩選辦法，比如劉哲，他就是個天生壞種，最後同化也沒花多長時間。”

金曉蓉沉默了。

喬安妮：“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金曉蓉搖頭，她現在沒有心情再去問問題。

“沒有問題就繼續做正事了。”喬安妮回身，她彎腰在麥田叢裏摸索起來。

金曉蓉站在她身後，有點心不在焉，她在內心詢問自己，是否還能第二次鼓起勇氣面對死亡。

喬安妮：“到了。”

金曉蓉往前看去，黃色的小麥被推倒了一片，點狀的血跡綿延連接，從地上拉出幾條長線，一路蔓延到喬安妮的前方，卻又被她的身體遮擋了大半。

——嘩

一陣微風拂過，金曉蓉聞到了血腥味。

“您喜歡哪一個？”喬安妮側過身。

三具屍體仰躺在喬安妮的身前，其中一具小小的，身上的白裙子被血打濕了大半，小腦袋歪着倒在一旁，一雙無神的大眼直勾勾的頂着她。

金曉蓉：“……他們。”

“他們見過你，放出去會是隐患。”喬安妮走到小女孩的屍體旁，揪住她的頭發把她扯了出來，“你還缺個腦袋，這個怎麽樣？”

說完，喬安妮轉過頭，眼前哪還有金曉蓉的蹤影，一旁的小麥來回晃動，中間被踩出了道缺口。

喬安妮：“跑了啊……麻煩。”

金曉蓉沖進小麥田裏跑了很久，她的逃跑完全就是下意識行為。

屍體給她的沖擊巨大，喬安妮的做法更是昭示着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她發現自己情感上無法接受，理智上卻清楚的明白，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最後在恐懼和自我厭惡中選擇了逃走。

她跑了很久，一口氣沖出了麥田，甚至還沖進了臨近的森林，跑了這麽久，身體卻遲遲感受不到疲憊。

金曉蓉停了下來，她嘗試着戳了下自己的手臂，痛感上并沒有太大的區別，金曉蓉思緒一動，只見指尖的指甲逐漸伸長，她用指甲在手臂上戳了下去，血液湧了出來，僅僅持續了幾秒，傷口便迅速止血愈合。

“已經不是人類的身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糾結什麽，在證實身體不是人類後，松口氣的同時，卻還是感到了些許難過。

我要怎麽辦？金曉蓉詢問自己，她清楚假如是為了活下去，有些選擇已經成為了必然。

經過這麽來回一折騰，喬安妮早不知道被她甩到哪個角落裏去，連金曉蓉自己也在森林裏失去了方向。

“喬安妮？”

她叫了幾聲，冷靜下來之後，開始後悔剛才腦熱的行為，她也不知道這邊離人類設會有多遠，照她現在的這副無頭外貌，遇到人可不是什麽好事。

她一邊高聲叫着喬安妮的名字，一邊循着記憶裏來時的反方向走。

——嘩啦啦

眼前黃光一閃，猛得竄出一道棕色的影子，金曉蓉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來是只鹿。

金曉蓉沒穿越前，還沒近距離接觸過這種生物，水汪汪的大眼睛看過來，直看得她手指有些發癢，但金曉蓉還記得要去找喬安妮，于是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砰

叽喳的小鳥四散逃逸，連那只鹿也後腿一蹬竄入一旁的叢林，而金曉蓉則呆呆的低下頭，胸口破開的血洞還往外冒着灰色的煙氣。

“你打中人了！”森林裏傳出一聲咆哮。

“對不起……我，這是什麽怪物？！”

“它沒有頭！”

“它轉過來了，開槍！開槍！”

——砰砰砰

金曉蓉躺在了地上。

她切身的明白了一件事實，她不再是人類了，再也無法和其他的人類和平共處。

槍聲只持續了一陣，金曉蓉身中數槍，即便再非人的身體在這種強度的打擊下也不可能馬上爬起來。

“它死了嗎？我過去看看。”

“不，先報警……”

“你們在幹什麽？”

在嘈雜的男女對話中，金曉蓉捕捉到熟悉的聲線。

“你是？”

“我是特殊事件管理局的喬安妮……現在正在追查一個特殊事件，你們看見一只無頭的類人怪物嗎？”

“有，我丈夫剛才給了它幾槍，它就倒在哪裏……”

“你們有很強的警戒心，這很好……”

——噗

她聽到了肉類被切開的聲音，還伴随着液體噴灑發出的細碎聲響，緊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有兩下。

“您真是會給我找麻煩。”喬安妮的臉出現在她的上方。

她彎着腰兩手叉腰，似乎是在欣賞金曉蓉現在的慘狀。

“想明白了嗎？”喬安妮把她扶着坐了起來，“請原諒我，我覺得教育不光光只能是口頭上的引導，得您親身體驗過一次才能明白。”

金曉蓉望着倒在樹下的屍體，沉默了很久，忽然開口。

“那個女人頭上戴着的帽子小了……”

喬安妮：“所以？”

金曉蓉：“還有一個人，應該是個小孩子。”

喬安妮站直身體，她把袖子撸起來，走向那兩具屍體，并抽出其中一具屍體手裏的獵-槍。

金曉蓉：“喬安妮！”

“怎麽？”喬安妮回頭，“心軟了？”

金曉蓉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腦袋，慢慢掐住另一只手的關節，将手指關節掐的發出‘咔’的一聲，才開口。

“不要用獵-槍，我需要一個完整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