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朱赤】
直到開車要載着麒妄回家了,吳朝也沒能想得明白,他當時究竟對那個“惡靈邪祟”做了什麽。
這個概念還是麒妄講的——遇到劃分不清的東西時,只好歸類于“惡靈邪祟”。
沉默寡言的男人終于在此話題上多了些反應,語畢竟還難得補充強調了句,“我以前能分清楚……如今可能因負傷,加上剛來人間界,對人間界的惡靈還不太了解……”
吳朝嗯啊的敷衍着表示自己聽明白了,沒再對他搞不清概念而産生質疑。
雖然心下卻不屑地撇撇嘴,浮出了一個“你真是個辣雞”的感慨。
不過講真,麒妄确實是讓那“灰色人”消失了,雖然他當時只不過更上前一步,好似……只是一個尋常的對視?
又聯想起當初麟砂跟自己講的那襲話,吳朝忍不住思索道,該不會麒妄也都是直接靠臉刷怪的?還是……靠眼神?
犀利如刀鋒般可化出實體的眼神?兇狠吓人?鎮魂驅魔?
正想着,突然來電話了,是林翹的。
這三驢逼在電話那頭很沖,舌頭也大着,說話都含糊不清。
吳朝初步斷定他是喝了點酒的,又尋思着這大年初一一大早就能給爸爸鬧妖,心裏也是服氣。
電話裏嗤了他幾句“哦呦你可是厲害”,就匆匆挂了電話,急三火四的往家回了。
去年過年那時候這小子差點就是挑着大年初一飛去國外玩的,不為別的——他林家家大業大,自然三姑六婆也多,“噌噌噌”那話語攻擊威力,拉出來足可擋下一個師了。
今年他沒能走成就是被那項目拖的,得趕工走不掉。此時他來找自己,多半是為避難的。
一邊想着,一邊踩大了油門,吳朝忽又想起來,麒妄還在!
叫麒妄和剛才那似真非真的“靈感”一攪和,他完全忘了自己還有個工作在身。就連天天究竟是活在游戲靈感裏還是現實裏都快分不清了。
此刻回憶着林翹的聲音竟然格外寬慰。
但眼下顯然不是讓自己矯情的時候,吳朝猛一踩剎車。
怎麽辦,自己是個孤兒啊,根本不可能出現親戚之類,就算現在忽然出現也太狗血了吧。也不可能就直白地說自己撿了個野漢子還附帶了倆小孩兒當寵物擱家養着了吧。啊咧養人是犯法的吧……
等等……要不然就說自己包了個男人?還附送了倆小的?咦這聽起來有點荒淫無度了再說爸爸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啊!好煩不想了!直接讓他們不存在好了!
這麽想着,吳朝扭過頭,僞裝出一副可憐相認真地盯着麒妄,“大神,我能跟你商量個事嗎?”
***
剛把門打開,林翹就先吳朝一步沖進了客廳,将帶來的東西随地一擱,整個人騰空一躍就摔向柔軟的大沙發上,整個人滾來滾去且嘴裏嗚嗚嘤嘤的。
好在吳朝對此場景見多不怪了,先敷衍的應了幾聲,接着佯裝去衛生間洗手,眼風卻往自己屋瞥了幾眼,門是合上的,跟自己走之前一樣,裏頭悄無聲息,也不知道他們在不在。
其實吳朝是很想跟林翹說一下自己這些天的奇遇,但又覺得在這事還不能敲定有無後續風險時,還是別影響林翹這二百五的腦容量了,此刻索性轉路去廚房,拿了幾瓶冰啤扔在了他身上,自己開的則是那“仿啤酒瓶”式盛了白開水的保冷杯。
此刻微抿了一口這涼水,吳朝舒舒服服将雙腿往茶幾上一擱,向林翹揚了揚下巴,示意你可以開啓瘋狂吐苦水模式了,我耐心聽着。
林翹那邊早已爽快的幹出一罐來,此刻将其在手中憤憤地捏扁了,往垃圾桶狠狠一摔後清了嗓子,上來第一句就是一聲鼻音甚重的“哼!”
“……”
吳朝微揉了揉眉心,忍住了自己怼他一臉冰水的沖動,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他的牢騷上。
其實也不怪林翹都二十七了還有這種娘娘唧唧的舉動。
實際上他man的很,吳朝懂,都是在親近的人面前才會變成個脆弱易受傷的小boy……
說白了林翹這人其實心挺寬的,雖然自己平日總喜歡戲谑他為三驢逼,其實他多半時候都是個快樂的小*。
所以這位爺基本是不知人間疾苦,一路順風順水無憂無慮被喂養大的。自然吃的飼料也都該是挺好的,但怎麽長成了一個腦殘吳朝對這點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腦殘在以前還沒體現出來,直到要投身社會了,溫室小花朵才發現各種觀念被颠覆。
這就算了,最主要是林翹有一個特別*的表姐,林家總排行老二,林翹這小*小時候就喜歡追着他這個表姐玩,覺得她最好看最有才了。
事實上他果然沒看走眼——
在他這個表姐成為精英之後,從小跟她玩到大的林翹自然而然就被納入了比對行列。
啊咧,一個天上,一個地……地底下。
自此之後林翹就一直覺得自己擡不起頭來,尤其是自己還選的是個游戲行業,雖然老爺子不管這些,甚至說老爺子有些偏心,對孫女輩的都要求嚴一些,對孫子輩的多半都是放任的态度。
但是,随着年齡的增長,這種偏心的優劣勢也就高低立現了。
他二姐才是最讨老爺子歡心的那一個,老爺子現在也基本事事都指望着她,還常喜歡在這孫女身邊活動,就比如現在,林家總宅都搬在他二姐的獨立公寓附近。
而且他二姐也是他們老林家唯一一個老爺子特意備了房間的。
即便一個月出國好幾趟,經常性不在家,那也是房間經常打掃,有空還是老爺子親自去給打掃的。
放任的這些混小子現今多半是到了二十出頭就該明白要靠自己打拼了。
可林翹在家中排了個老小,都二十七了,回去還是喜歡撒嬌。
對這一點吳朝其實是忍無可忍的——
有次夜裏在公司加班,這三驢逼非拖着自己陪他一起去上廁所。
媽個叽的當時吳朝就暴走了,“你他媽又不是個妹子我他媽也不是,我們為什麽要一起去上!廁!所!還有你好重口你連廁所都不放過!”
林翹當時卻真沒心思跟他開玩笑,講真,他前天夜裏在公司加班的時候,雖然樓裏都亮着燈,只不過就當他去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時,剛拉開褲鏈,忽然燈滅了!
于是要灑水的前一秒硬生生給他吓回去了。
就這麽大氣兒也不敢出的幾秒時間,恍惚間他好像還聽到有人談話的聲音,內容好像是……
“是他嗎?”
“好像是他……”
“還活着?”
“……”
然後就沒了。
詭異的是也沒有腳步聲,也沒有除了剛才聲源外的任何其他聲響。
當時也沒在做什麽有關靈異恐怖游戲類的項目啊,林翹就挺慌的,吓得一動也不敢動,直到管理巡值到二樓發現有燈滅了,這才去重新按開,于是他這才如釋重負。自此之後,再加班的時候,他就要把吳朝當飛機杯……噢不,是手電筒用。
吳朝其實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你說要是個36d萌妹跟他撒個嬌他保準立時就軟下身段來了,可面前是個身闊體壯的大老爺們,還留着像是被竄天猴炸過的發型。
任林翹三十六般撒嬌技能釋放殆盡,吳朝連個眼風都沒賞他。
可林翹是真憋不住了,于是機智地撲過去一按總電源,“朝爺,就一句話,你走不走吧。”
“走走走!”
搞游戲的人都知道,有時候一些材質素材庫裏的不好,還有很多細節要好幾款制圖軟件都開開,然後挑着成品效果最好的導出,再重新導入另一個軟件中繼續加工。
吳朝那時候開了個四五個軟件,哪裏是挨個保存就能搶在林翹這三驢逼摁死總電源之前做到的。
再說了他是真怕思路被打斷——說實在的他記性有點不好,很多時候都是靠着熟練程度,像是低等動物那樣,靠“動作重複次數”來記住位置。
就好比他把ps開在了任務欄第一個位置,那麽ae就一定放在第二位,maya放第三,cad可能排第四這樣。
再就是一副場景如果已制出,他有時會憑着感覺去點任務欄第一位置,點開後彈出ps界面,右側圖層位置上數第一個就是此幅場景素材特效初稿……即便做出了第二幅完成圖,那也是從第一位置往下排。
所以他真的特害怕重啓之後的那種茫然感。
說的誇張點,那樣子,他會有種被全世界抛棄了的孤獨感。
所以只有把這些東西層層開着,每一個都在自己熟悉的記憶位置,吳朝才能稍微放點心。
林翹也是發現了他這習慣,他這習慣是林翹最不敢有的。
——就怕卡機。
一卡機就容易死機。再啓動之後啥都沒了。
所以林翹一直覺得吳朝挺玩刺激的。開花組其他小花朵也勸過吳朝好幾句,吳朝卻都說沒事。
他寧肯時不時強迫提醒自己随手去點保存,也不願重新一遍遍的憶起每一個東西該在的位置。
說白了,他是習慣“習慣”,害怕空白茫然。
此刻林翹一使出殺手锏來,吳朝自然是忙不疊陪去了。
當時林翹在解手,他站在一旁挺尴尬的,尋思着自己別沒事幹,抽支煙放松下,剛掏出來,突然又黑燈了。
吳朝想起林翹那話,自己心裏頭也小鼓亂敲了起來,特別是林翹忽然還擡手抓緊了自己胳膊,那一下氣力大的能直接把他胳膊給拽廢了。
吃痛忍不住直接大罵了句靠!
這一聲夾帶着怒氣的吼聲之後,那燈又一瞬間亮了,林翹滿臉苦逼的望着自己。
吳朝懶得再看他,一邊捂着胳膊一邊往外站了站,林翹看他要走,忍不住半轉回身,擡手去拉他胳膊,“朝朝朝你別走啊……”
“尼瑪你碰過你那什麽洗手了沒啊就抓爸爸!我不走!我就站遠點抽根煙!你該不會還要我給你吹口哨才能解決吧啊?你是不是想打架了?!”
吳朝那天真是氣的快暴走了,身上好似也一直有層無形的焰火怒漲,直到跟林翹出了衛生間,吳朝還奔去了開關處仔細檢查了下電閘,想了想,壞心眼一時起了,打電話去騷擾管理小哥,巴拉巴拉投訴了一大堆二樓這個衛生間的燈又怎樣怎樣……
話不及說完那門衛小哥直接冷冷回了句“換聲控的了”,然後就扣了電話。
林翹在吳朝旁邊陰陽怪調的吹着冷氣說,“那小哥咋調子怪怪的,陰森森的。”
“你他娘才陰森森的死娘炮一樣,滾滾滾。別妨礙爸爸開工了。”
說着回了座位,剛想握鼠标,胳膊一擡起又痛的猛一鑽心。
那感覺就跟右臂直接被人捅出幾個窟窿來似的,吳朝忍不住又職業病的回憶了下剛才他和林翹站的方位和間距,如果以林翹為原點建個三維空間來看看的話,自己當時站在他斜後,大約45°角位置,并非處于任何一個軸線上,兩人面向的方向還相同,也就是說——
林翹要是想要拽自己右臂,勢必要回身,甚至要向自己靠攏幾步,這樣才能産生動作關系。
可問題是他當時站在小便池前褲子都解了,應該不至于拖沓着褲子走吧,再說,這黑暗大約持續了1-2s,聲效方面相當于開啓了靜音模式。
so……
林翹難道是原地不動,把自己身子直接扭了個360°來方便拽住自己右臂嗎?
吳朝越想越不對勁,索性撸起自己袖子看了看。
——大冬天的,穿得多,他懶得解袖口所以剛才才沒看,此刻一分析完是不得不解。只不過把襯衫和裏頭的純棉衣都扯起來了,幹淨白皙的右臂上,什麽都沒有。
吳朝忍不住蹙蹙眉頭,心緒更是煩躁。
心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鬧個屁妖,再擡眼瞅一下都淩晨2點多了,進度不到1/3,得,不用睡,加班到明天大家來上班了歪日。
回身又去調高了辦公室空調溫度,吳朝吼了句:“看我這身浩然正氣取暖!”這才又動力十足的撲回了項目上。
與此同時,衛生間的天花板上緩落下了一撮朱赤色灰燼,伏撲于地後,悄無聲息地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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