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天還沒亮，林國安就從被子爬起來穿衣服了。

看着自己兒子媳婦都還在睡懶覺，心裏再次的覺得不公平。他覺得學習最起碼不用起早貪黑的。

他現在出去投機倒把，不止辛苦，而且還很危險。萬一被人抓了咋辦，萬一遇到搶劫的咋辦，遇到個山豬之類的……

林國安覺得投機倒把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兒。

但是偏偏這事兒不能不幹。

他如果說話不算數，他媳婦就不努力了，他兒子可能也會自暴自棄的不念書了。

現在家裏越來越好了，林國安已經感受過了兒子出息之後的好日子，再也不想回到從前了。

雖然他不注重臉面，可是如果有臉，當然是更好了。

更重要的是，他也希望自己兒子能夠出息，不要成為他這樣的泥腿子。畢竟兒子這麽懶，腦子也不靈活，要是成了泥腿子，可能還比不上他這個當爹的。

他希望兒子成為人上人。

給自己洗了洗腦之後，林國安就打起精神走出了大門。

熟門熟路的，到了縣城屠宰場的時候，天依然沒亮。不過屠宰場裏面正忙的熱火朝天的。

林國安和這些看守的人一回生二回熟了，直接登記就讓他進去了。

這次沒張前進帶着，林國安就自己随便的轉悠。

他發現這會兒人特別多，都在忙着屠宰肥豬。然後一些人騎着邊三輪在這邊等着，似乎準備裝肉的。

林國安找了個人打聽，才知道人家是供銷社的。不止是縣城供銷社，還有下面的各個公社的供銷社，都是來這邊拿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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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人家為了拿肉，這一晚上都還沒睡覺呢，林國安心裏突然平衡了，這些吃國家飯的也沒啥了不起的，比他還來得早呢，比他這個準備投機倒把的更辛苦！

要說比他強的地方，也就是人家能夠正大光明的拿好肉。瞧瞧那一扇肥肉，油滋滋的。真是好肉啊。

這樣的肉，他拿去賣，如果不要票的話，兩塊錢估摸着都有人買。畢竟買回去了還能炸豬油吃呢。

比不了啊比不了。

很快林國安就在一群殺豬的師傅裏面看到了張前進了。

手起刀落的，豬肉就分開了。動作特別的熟練。

林國安以前每次來的時候，張前進都忙完了，所以沒看到他工作過，以為他工作很輕松。工資高，還能拿肉吃，心裏很羨慕。

這會兒看到張前進的工作之後，就不羨慕了。這種工作，就算給他做，他肯定也做不來的。

那麽大的刀子，那麽一大片的豬肉，還有骨頭。這不下大力氣是幹不了的。

比來比去，林國安突然發現，甭管啥工作，好像還是投機倒把比較舒服。只要做的隐秘點兒，不被人抓到，簡直舒服的不得了。也沒領導管着他，啥時候做完，啥時回家休息。

賺的錢還不少呢。

就在林國安琢磨着事兒的時候，張前進已經忙完了，分肉的事兒就有專門的人來做了。

他拎着自己留下的肉，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往宿舍那邊走。還沒走兩步就聽到有人喊他。

“張哥，張哥。”

張前進回頭一看，就看到林國安那張笑臉了。

“國安兄弟啊。”張前進高興笑道。“啥時候來的，咋沒人和我說呢？”

“早來了，不好打擾你工作呢。”

“那有啥打擾的，走，咱去坐着說話。”張前進樂呵呵的領着林國安往屋裏去。

他已經聽說了林國安的兒子林晚考上了縣裏第一名的事兒了。心裏更加高看林國安，覺得他是個有能耐的人，要不然也養不出那麽出息的兒子來啊。

兩人找了個工人休息的地方坐着，張前進還去給林國安倒水，林國安趕緊攔着他，“別忙活了，你剛也工作累了，休息休息。我又不是客人。”

張前進放下杯子，笑着道，“對了，你找我是拿肉的？給你家娃補身體？”

“哎喲張哥，別提了，我心裏難受啊。”林國安唉聲嘆氣的。

“咋回事？”張前進問道。

林國安道，“你說我要是有你這樣的本事，我也不會難過了。我兒子成績好，可我這個當爹的沒本事，我們農民種地，每年工分都分不了幾塊錢。昨天我兒子和我說想要一套輔導資料，我都拿不出來錢。你說，我難不難受。”

有出息的兒子想要學習資料，當爹的拿不出錢，這确實挺難受的。

張前進作為一個父親，當然能夠理解這種心情。“國安兄弟，可惜我也幫不了你啊，這工作問題确實……”

林國安道，“張哥，你可別誤會啊。你這麽好的工作，我咋可能會動心思呢。我不是那種貪心的人！”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絕對不可能的。

他嘆氣道，“其實我是想和你談談拿肉的事兒。我琢磨着這親戚朋友的，鄉裏鄉親的，誰家不吃肉啊。可咱農民沒票啊，不好買。我要是從你這裏幫他們拿肉回去，賺個辛苦錢，我覺得就能保證我兒子的學習用品了。當然，張哥，如果你同意幫我這個忙，我肯定也不能虧待你。”

張前進聽呆了。

這國安兄弟是要搞投機倒把啊。

不行不行，堅決不行！張前進立馬搖頭，“國安兄弟，你別走錯了路啊。”

林國安一臉的悍不畏死，“為了我兒子，做啥我都願意。張哥，我要給的亮不多，你一天給我弄個幾斤肉，我也就知足了。賺錢了，咱一起花。要是被抓了，我也不會說出你的。我林國安一人做事一人當！”

張前進愣了愣，倒是不知道咋勸林國安了。

而且林國安提出來的好處，他也有些心動。作為一個縣屠宰場殺豬的大師傅，他其實也有機會搞投機倒把。但是他不敢。一來是自己的工作是鐵飯碗，有工資有福利，而且還有吃不完的肉。已經很知足了。沒必要做投機倒把這種事兒。二來他也沒這個時間。

但是如果能夠不承擔風險來賺錢。誰不動心思呢。

“我自己一天也沒幾斤肉。我得找別的師傅拿。”

屠宰場的邊角料的肉都是有數的，各個師傅和工人見者有份，大師傅拿好一點的，其他人拿次一點的。但是數量也不多。有的可能有一斤，有的也只有幾兩。有些人不舍得吃或者吃不完的，就會和其他人換。前幾次張前進就是找熟人換的。

林國安一聽張前進這話，知道他動心了，立馬笑着道，“沒事沒事，能換多少是多少。這樣吧張哥，以後咱一斤肉給你換兩毛錢。你一天至少給我五斤肉，這樣你一天就能賺一塊錢了。另外那些豬大腸豬骨頭的咱都能要。只要是能吃的東西，咱都拿，成不成？不過這其他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換多少錢，就一斤給你一毛錢。成不？”

張前進被林國安這畫的大餅給勾住了。

他一個月工資三十五。要是和林國安做這事兒，一個月就能至少多三十塊錢。六十多塊錢的工資啊，這都頂的上人家大幹部的工資了。

當然，張前進還沒昏了頭。這事兒要謹慎點兒。

“先拿幾次試試看吧。這事兒我不能一直保證能幫忙啊。”

林國安高興道，“好好好，就這麽說定了。”正好他其實也不能一直幹這換肉的事兒啊。

和前兩次不同，這次是做生意，有好處的。所以張前進倒是比之前還要積極，一口氣給林國安弄了十斤肉，加上四根豬大骨，兩只豬耳朵。肉花了七塊錢，豬骨頭和兩只豬耳朵一共花了一塊五。加上給張前進的好處費兩塊四毛錢。一共也就花了十塊多一點兒的本錢。

趁着天沒亮，林國安就背着肉走了。

這次倒是沒去老地方。

林國安以前挺喜歡看電影的，還看過游擊戰，他當時就覺得領導真是太聰明了，想出這麽好的法子，打的敵人團團轉還找不到人。

所以要想讓人抓不住他，還是要搞游擊啊。當然不能一直呆在一個地方了，必須去別的地方也轉轉。寧願多走點兒路，也不能讓人給抓到了。

于是從縣城的東邊走到了西邊。

這會兒天雖然還沒亮，但是城裏的工人們也已經起床了。女人們都出門來買菜。畢竟供銷社的供應總是不足的，去晚了就搶不到好菜了。

林國安也不什麽人都找。比如說，這種事兒當然是找女同志最好，特別是那種年紀大的女同志。

這種老太太比較喜歡買便宜的東西，而且不會沒事兒找事。比如說不會想不開的跑去告密。

在縣城裏面一路游擊了幾個地方之後，天快亮了。林國安口袋裏已經放了一堆錢和票了。

除了肉票，啥票都有。

找了個有手表的同志問了問時間，都已經六點多鐘了。

林國安趕緊兒往家裏跑。

擔心身上的豬肉味被聞到了，進村的時候，外套都被他藏在半路上了。

到了家裏的時候，林家人正準備下地幹活了。看到他從外面回來，都詫異的看着他，“老三，你這一大早的跑哪裏去了，不是要送晚生上學嗎？”

“肚子痛，剛去外面找茅坑了。”

林爺爺和林奶奶：“……”

劉勝男心疼的拉着他男人進屋，“國安，快進屋喝點兒熱水。我就說你身體不好，應該好好休息的。你看着不就累出毛病了嗎？”

林家人：“……”

林晚背着書包都準備走了，這會兒看他爹回來了，也跟着鑽屋裏去了。

林爺爺和林奶奶氣的不得了，覺得三兒子又鬧幺蛾子了。

林爺爺在外面嚷嚷，“老三，馬上要上學了。你們趕緊的。被讓晚生遲到了。”

“知道啦知道啦。”林國安變往外掏錢和票，邊回道。

等外面人都走了，一家三口圍着桌子數錢。

除了一些工業票和布票之外，現金就有十八塊錢了。如果林國安不要票，錢還能更多，但是他覺得賺錢就是為了享受的。要買東西沒票不方便，幹脆就拿了一些票了。

去掉本錢的十多塊錢，這次賺了七塊多錢。

別看這數字不大，但是城裏工人工作一整天也就一塊錢。他們這下地幹活的，一個月也就六塊錢而已。還不一定能拿到手裏。

林國安這出去一會兒拿回來七塊錢，簡直就讓劉勝男和林晚心花怒放。一天七塊錢，一個月不就兩百多了嗎。天啊，這，這比人家大幹部都要賺的多啊。

然而林國安很快就給潑冷水了，“咋可能天天去呢，說好了勝男你學一本書我就去一次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劉勝男：“……”

林晚雖然現在有些見錢眼開，但是還是很維護家裏的公平的。畢竟這規矩一旦破壞了，以後就很容易出問題，“媽，我爸說得對啊。所以你學習的進度要加快了。你學的越快，我爸賺錢越多。”

林國安傲氣道，“就是，我這還是小打小鬧，下次我去黑市擺個肉攤子，絕對成倍的賺。”

劉勝男仿佛看到了未來花不完的錢，吃不完的好東西。心裏充滿了無限的力量，“好，就這麽說定了！”她一定要加快速度了，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讓晚生爸賺大錢。

過了片刻，林晚就想起還要上學這事兒了，就道，“爸，你就在家裏休息，你辛苦了。”

他爸昨晚上估摸着兩點就出門了，而且是走來走去的，肯定辛苦呢。

林國安摸着兒子的腦袋瓜子，“還是我兒子心疼我。”

劉勝男也給他捏肩膀，“他爸，我也心疼你。”

林國安哼了一聲，“你們兩都是看我會賺錢，現實的娘兒兩！”

然後起身拎着林晚的手，“走，上學去。”

“爸，真不要你送。”

“不送是不行的，萬一你被野豬叼走了咋辦？”

林晚：“……爸，你這話不是說着玩的啊。”

“當然不是說着玩的。你這麽聰明，被叼走了我找誰賠啊？”

“爸，你也是看我學習好！你這個現實的親爹。”林晚往門外走去。

看着爺兒兩出門了，劉勝男覺得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期望。

順手就拿起一本小學語文的書看了起來。準備幹活的時候找時間學習，要趕緊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