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患難
少女老神在在地說:“莊中道路縱橫交錯,便是我也只記得十之二三,那兩人無頭蒼蠅一般的瞎撞,早晚撞進來。”
小童道:“別的不怕,只怕沖撞了兩位姐姐。”
少女沉吟道:“你叫幾個人來此把守,即作關卡,亦能照應一二。”
小童領命去後,少女搬出兩把椅子,一個繡筐,與另一少女守着門廊,怡然自得地繡起冬衣來。
那是從廚房到大門唯一的通路,一旦看死,廚房裏的二人插翅難飛。
戴寶貝在廚房裏急得團團轉,不住地說:“這可如何是好。”他見慕枕流怡然自得地夾着紅燒肉,氣得雙眼發紅,“我們要困死在這裏啦,你,你一點都不着急嗎?”
慕枕流道:“再被逮住,說不定會關起來餓肚子,不如先墊點東西。”
“……”
為何他說得話總是讓人郁悶得無法反駁?
戴寶貝搶下他手裏的紅燒肉,抓着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肉。
慕枕流又搜刮出幾個溫熱的饅頭,沾着紅燒肉的醬汁吃。
戴寶貝奪了兩個過來,一手一個,吃得極香。
等兩人吃完,外頭又有了動靜,一個粗壯漢子進來與少女說了幾句,又畢恭畢敬地出了院子。
戴寶貝松了口氣道:“好在他們沒有進來搜。”
慕枕流道:“縱然他不進來,到了飯時,那兩個姑娘也是要進來的。”
戴寶貝興奮道:“正好擒下她們做人質!”
慕枕流探究地看着他:“她們說你打了人,打了什麽人?”
戴寶貝皺眉道:“從小到大,我打過的人不計其數,他們興許記得我,我卻不記得他們了。哼,她們說你的老師是壞人,難不成你還能說出他做了哪些壞事?”
“小的不好說,大的那幾件還是知道的。”慕枕流淡定地說,仿佛不知自己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戴寶貝想要笑又不敢大聲笑,捂着嘴巴,抖動肩膀,半晌才氣喘籲籲地道:“你既與你的老師不同道,何不與出去與她們說個清楚明白,說不定她們被你說服,放了你呢?”
慕枕流道:“我知道恩師做了錯事,不等于我與他不同道呀。”
“……”戴寶貝驚訝地打量他,“你是承認你與他狼狽為奸?”
“人孰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也可能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戴寶貝嘟囔了一句,轉頭去找藏身之所。
天色轉暗,少女們收拾繡筐,來廚房備膳。與童子對話的那個少女笑道:“昨兒個是我掌勺,今兒個輪到你了,可不許再借詞偷懶。”
另個少女嘻嘻笑道:“可是守着門口的楊大哥,嘻嘻嘻……”她不住地笑,語氣暧昧。
二姐擰着她的臉,嬌嗔道:“是他又如何?”
“我怕一會兒有人潑醋,我煮了什麽他都嘗不出來。嘻嘻嘻……”
躲在米缸裏的戴寶貝聽得兩人靠近,心中暗吸了一口氣,猛然頂開壓着米缸的板子,拿起菜刀就探了過去。
“賊子大膽!”
随着一聲怒喝,他手中的菜刀被“叮”的一聲打落在地。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子單手提起他的後領,将人從米缸裏拎了出來,摔在地上。
他在地上匍匐了兩步,轉過頭,眼睛正好對準一個廢棄的爐竈。
慕枕流蜷縮在竈裏,外頭用木柴等雜物擋着,只露出一雙眼睛。
戴寶貝看了一眼,就別過頭去,身上又重重地挨了兩腳。
壯漢子冷笑道:“原看你細皮嫩肉,想讓你少吃點苦頭,你既不領情,就休怪我手下無情。”說着,便是一陣狂風驟雨般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
戴寶貝痛得哇哇叫。
“你那位同伴呢?為何不出來替你求求情?”
戴寶貝道:“我與他素不相識,出了門,就各走各的道了。”
壯漢子道:“到了這步田地還不肯說實話嗎?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有多硬!”說罷,提着衣領,大步流星地走出大門,未幾,就響起戴寶貝的慘叫聲,竟一聲比一聲凄厲。
慕枕流嘆了口氣,推開柴木,慢慢地爬了出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走出廚房。
戴寶貝被綁在椅子上,臉上五顏六色,如開染坊,歪着嘴巴道:“蠢蛋!你,你出來作甚。我還挨得住。”
慕枕流道:“竈臺裏的味道委實難聞,還不如挨幾拳痛快。”
壯漢子啐了一口,道:“你這種人,打了還嫌髒我的手!一想到沈正和當年的所作所為,我真是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慕枕流沉默。
壯漢子道:“如今他東山再起,你們這些徒子徒孫也能跟着雞犬升天,作威作福了!”
慕枕流嘆氣道:“你到底意欲何為?”
壯漢子道:“我要你大喊三聲,沈正和是貪官,奸臣!你若是不喊……”他抽出匕首,“我就挑斷他的手筋腳筋!”
戴寶貝臉色一白。
慕枕流清了清嗓子:“沈正和是貪官,奸臣!沈正和是貪官,奸臣!沈正和是貪官,奸臣!”
……
壯漢子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随即哈哈大笑起來:“沈正和大奸大惡,教出來的學生貪生怕死,真正是師門淵源,一脈相承!”
慕枕流也不反駁,問道:“可否請你先放了戴公子。”
壯漢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懷好意道:“要我放他也可,你需做一件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慕枕流也不讨價還價,直言道:“請說。”
壯漢子将二姐招過來,附耳低語了幾句。
二姐勃然變色,跺腳就走,又被壯漢子拉回來,低聲下氣地哄勸,半天才讓她黑着臉點頭。她轉身回房,很快拿着一套粉紅色的裙裝出來,丢到慕枕流面前。
慕枕流皺了皺眉,隐約猜到他們的意圖。
果然,壯漢子道:“你換上這套裙子,擦脂抹粉地打扮一番,跳一支舞讓我們樂一樂。說不定我們一高興,就将你們兩人都放了。”
戴寶貝叫道:“他長得賊眉鼠眼,若是擦脂抹粉,只怕成了妖怪,不如讓我來!”
壯漢子嗤笑道:“你倒是不必擦脂抹粉,已經是只妖怪了。”
慕枕流道:“若是我不答應……”
壯漢子冷下臉:“那他妖怪也做不成了,只能做孤魂野鬼。”
戴寶貝怒道:“你怎能将我的性命全放在他的手裏?”
壯漢子道:“怎能說全放在他的手裏?我又沒有堵上你的嘴,你若是不想死,大可求求他。你是能求得成,性命便保住了。”
戴寶貝眼巴巴地看着慕枕流。
慕枕流遲疑地撿起裙裝,慢慢地走回廚房。
三姐突然有了興致,回房搗鼓了一些胭脂水粉,一股腦兒地送入廚房,出來時,還順手帶上了門,高聲道:“若有不懂的,盡可問我。”
屋內屋外驟然靜下來。
隔着門,外面的人看不到裏面的情形。
裏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發展。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壯漢子忍不住敲門:“慕大人,是否梳妝完畢,起駕獻舞?”
“請進。”慕枕流平靜道。
壯漢子一把推開門!
晚風灌入,一室清冷。
慕枕流好整以暇地擡起頭,沖着毫發無傷地站在壯漢子和二、三姐身前的戴寶貝微微一笑道:“抱歉,衣服太小,不合尺寸。我想了想,未免贻笑大方,還是不穿的好。”
戴寶貝的臉立馬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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