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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設一路黑沉着臉走回家, 進門剛好碰見王翠枝從堂屋出來，本來她正等着呢，但一瞧他臉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人不願意來？”

王翠枝暗暗咬牙，真是翅膀硬了, 親爹說話都不好使。

但看宋建設只會黑着臉悶聲不吭, 她又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他親爹, 你說話他能不聽？宋建設你是不是糊弄我壓根沒去？你怎麽當他老子的, 你自己看看你這好兒子眼裏還有沒有你這個爹！”

“夠了！老子管他來不來！以後別再給我提這個人！”宋建設也窩火，不管不顧的大吼了一聲。

他平常話少說什麽都是一副煩悶的樣子，突來這麽一聲震得王翠枝一愣, 随即更是火大, 瞪着眼睛罵開了, “好啊你個宋建設, 自己沒本事就知道回來欺負我是不是？你個軟蛋貨！活該你被自己兒子騎到頭上去！個窩囊廢有本事你……”

暫且不提宋家亂的一鍋粥，宋二叔說完過年的事, 想起宋建設剛才離開時的臉色，到底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青遠啊，我知道你爹他做的不好, 但你這馬上就要跟許家結親了, 提親我跟你二嬸能出面，但是結婚那天可怎麽辦？他要是心裏存了氣做出點啥，你這……”

宋二叔話還沒說完, 宋青遠又給他倒了杯熱茶暖手, “二叔不用擔心，我沒打算找他做什麽。”

從他娘去世，從宋建設隔了不到三個月就迎了王翠枝上門開始, 他早就沒有爹了。

“我早就跟許家伯父說過了，他也理解，”宋青遠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直接解釋道。

宋二叔恍然，想起這些年許家對他的照顧，這才放下心來。

“說起這個，我還有件事想麻煩二叔。”宋青遠不緊不慢道:“您剛才提起了結婚的事，這事其實我早就考慮過，您跟二嬸這麽多年對我的照顧，比起血緣關系可親近多了，所以，我想請您和二嬸出面，做我的證婚人。”

雪停了，宋二叔樂呵呵的重新戴上帽子回家去。

他走後沒多久，許薇薇懷裏抱着灌滿熱水的玻璃瓶，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上來找宋青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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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臨近年關，村裏就越發熱鬧，成串的孩子到處跑，兩頰凍的紅彤彤的仍頂着風，咧着嘴傻笑。

年三十一大早，許薇薇沒睡懶覺，先跟着幾個哥哥一起轉來轉去貼門聯，後又進廚房去跟兩個嫂子一起打下手，擀皮包餃子。

下午宋小蘭來找她玩，跟着村裏幾個年輕姑娘一起堆雪人，生了火堆圍在一起說話，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不多啦，等明年結婚後，她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随便串門了。

幾人圍在一起說說笑笑，許薇薇是重點打趣對象，畢竟她要嫁那人，村裏哪個姑娘看着不羨慕呀。

晚上一家人守着火盆守夜，許薇薇窩在她娘身邊，摸了顆奶糖塞進嘴裏，不期然想起了宋青遠。

唔，他說今年在宋二叔家過年，應該也挺熱鬧吧。

初一早上第一聲開門炮響起，許薇薇不到五點就被喊了起來。

馬春霞提着油燈一邊給她找衣服，一邊催她:“快起來啊，等會兒就有人上門來拜年了，讓人看見你這麽大姑娘了還賴床可不好。”

昨晚上熬到十點多就沒熬住回房睡了，許薇薇揉着眼睛坐起身，順手就拿起了她娘放到床頭的衣服穿上，出來照鏡子才看到。

嚯，這紅頭繩大紅襖，可真夠喜慶的，許薇薇咧嘴一笑，新年快樂呀。

她剛洗漱好，出門去地裏上墳的許家爺幾個也回來了，一家人剛吃完飯，陸陸續續就有人登門來拜年。

許有民領着幾個兒子出門去，兩個兒媳也結伴出去了，許薇薇留下來陪她娘招待上門的客人，聽了一耳朵的好話，臉也快笑僵了。

七點多時，宋小蘭和村裏兩個姑娘一起來了，馬春霞一揮手，放她出門去了。

幾人一道又轉了幾家，路上逢人便先說一句新年好，最後踹了兩兜花生瓜子和水果糖，幾人在路口分別，許薇薇跟宋小蘭一起回家。

宋二嬸正坐在堂屋裏喝茶，看見有人上門第一反應就站起來招呼，等瞧見是許薇薇後，那臉上的笑容不由更燦爛兩分，拉着人的手趕緊進屋去。

“薇薇來啦，哎哎，新年好，你也新年好，都好都好，快過來吃糖，渴不渴？嬸子給你倒糖水喝。”

“娘，我也要喝糖水！”宋小蘭跟在兩人身後嘟嘟嘴。

“那正好，你去拿碗去。”宋二嬸頭也沒回就把人打發了。

屋裏沒其他人，見許薇薇擡眼似乎在找人，宋二嬸笑眯眯解釋道:“他二叔領着人出去拜年啦，等會兒就該回來了，薇薇快坐，再等會兒青遠就回來了。”

“嬸子，我就是來給你拜年的。”被人打趣多了，許薇薇都能做到不臉紅了。

“好好好，那你多坐一會兒陪嬸子說說話好不？”宋二嬸接過宋小蘭拿回來的碗，一人給倒了碗白糖水。

剛才有人上門來她才給倒紅糖水呢，可見她對許薇薇有多喜歡。

宋二嬸也就那麽一說，實際她也知道年輕小姑娘們跟長輩待一起有多不自在，一碗糖水喝完，就讓宋小蘭帶着人回自己屋去坐了。

宋小蘭家一共只有三個孩子，一個宋小蘭，她還有一個出嫁多年的大姐，還有一個小了她三四歲的弟弟，這在多子多福的這個年代，宋二叔兩口子的孩子确實不算多。

以前大姐沒嫁人時，宋小蘭也是和許薇薇一樣，跟姐姐一個屋住，現在兩人同樣都是一個人住。

許薇薇以往沒少來宋小蘭家找她，一段時間沒來，她的房間變化不大。

宋小蘭直接拉着人脫了鞋往床上坐，許薇薇坐在床沿沒上去，只拿着被子搭在腿上。

“你這段時間不上工也不出來玩，天天在家裏幹嘛呀？這又不是夏天，你還怕太陽曬啊？”宋小蘭從兜裏掏了幾顆水果糖出來遞給她。

許薇薇拿了顆橘子味的剝開扔進嘴裏，想了想才試探道:“小蘭，你以後有啥打算嗎？”

“什麽？”這麽突然的問這個，宋小蘭懵了一瞬才無所謂答道:“我能幹啥啊，還不是一樣上工，休息了在家玩。”

宋小蘭比許薇薇辍學早，她只讀到初中畢業就不上了，宋家孩子少，宋二叔他們也不存在重男輕女的問題，她純粹就是覺得上學沒意思自己不去的。

同樣的還有今年才讀初二的宋小弟，前段時間還在鬧着不要上學了呢，宋小蘭聳聳肩，她說的也是現在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們的常态。

這年頭讀書除了認字，基本沒啥用，有人也許會說怎麽可能呢，你書讀好了能去縣城應聘啊，再不濟村裏混個輕松活計也成啊。

這話說的太輕松了，可真要去做，難啊。

城裏人的工作那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誰家要不是出了啥大事，誰願意把自己手裏的工作轉出去，沒看那麽多應屆畢業生一個個的全下鄉當知青去了啊，她一農村的，沒背景沒錢還想進城找工作，簡直難上加難。

至于村裏謀個輕松活計，這個努努力倒也不是不行，但宋小蘭追求不大，她覺得自己目前當個倉庫協理員就挺不錯的了，一天不用幹啥活就能有八個工分，雖然不像許薇薇當計分員那樣是滿工分，但對她來說足夠了。

所以許薇薇乍然問她這個，宋小蘭不由就往歪了想，許薇薇一個低頭的功夫就見面前的人臉紅了紅，揪着被子道:“我娘讓人給我說親了，我舅媽前幾天給家裏來信，說過完年去走親戚去我姥家時讓我跟人見一面。”

許薇薇:“……”

好吧，是她太想當然了，忘了以前她好像也是這麽想的。

“你就上到初中畢業，有沒有想着再多學一點，我聽說人家縣城招工都至少要高中畢業呢，當初我就勸你別退學，你非不聽。”許薇薇再次試探道。

宋小蘭攤攤手，自己也很無奈道:“我一看書就頭暈眼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一年給我交的學費都夠我買件衣服了，反正學又學不進去，幹啥還去浪費錢。”

“還有啊薇薇，雖然你四哥現在确實進城當了工人，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招工不過是擺出來裝裝樣子的，真有名額人內部都分完了哪裏輪得上我們啊。”

許薇薇一噎，現在時局還早，她不好把話說太明白，但她想奔着最好的前程去，宋小蘭跟她關系最好，她想拉她一把。

“要是我說我有關系能進城呢？讓你學你學不學？”許薇薇随便扯了個理由。

宋小蘭狐疑的看她一眼，“你能有啥關系，芳芳姐總不能把她的工作讓給你吧？”

“不是，你別瞎猜，我就問你要是有機會進城，讓你好好學習你學不學？”許薇薇咬牙，又問了一遍。

“學啊，要真能當上城裏人我肯定好好學。”宋小蘭見她一直問，随口說了句大實話，但她真沒往心裏去，壓根也沒當真。

“好，今天你有這句話，必須得說到做到啊。”許薇薇拉着她的手一拍，單方面宣布，學習小組又加一員。

還有将近兩年的時間，她就不信帶不動她，哼哼，她不行，不還有宋青遠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