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森林訓練營（二）

事實上，阿瑞斯的确是故意的。不過他的故意和奧格所想的故意稍微有點不同。

整整一個星期的冷戰，阿瑞斯越來越覺得自己和一個軍校生置氣的行為不可理喻又幼稚。說到底不過是一個稍微厲害一點的叛逆青春期未成年omega而已，只要先示個好，然後讓他保證再也不犯同樣的錯誤，完全可以省去這麽多的麻煩。奧格不是一直想看阿喀琉斯嗎？幹脆在這次集訓裏面把這個設為獎勵，他看中的軍校生肯定能拿到第一，然後就終于能夠結束這場幼稚的冷戰了吧。

特別是集合的時候，那個家夥從頭到尾都沒有把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這麽多天沒有聯系，其實他也有些按耐不住了吧？畢竟只是一個小年輕。

這樣的念頭給了阿瑞斯很大的滿足感，吃過午飯之後，離訓練營正式開始還有四十分鐘的時候，阿瑞斯給奧格發了這個星期以來的第一條短信，為了不表現出自己的滿意，他用了非常公式化的語言。如他所料，不出五分鐘，那個別扭的軍校生就從營地火速趕到了森林口的辦公樓，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阿瑞斯板起臉，在辦公桌後面正襟危坐，調整好自己的表情，道：“進來。”

那個讓他糾纏了整整一個星期的人終于再一次近距離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恩，很好，臉色紅潤，身體健康，果然餓上一天并沒有給他造成什麽不良影響。不過……

“阿瑞斯·伍德！”奧格怒道，然後一只手撐在辦公桌上，整個人一個漂亮的騰空直接翻到了阿瑞斯的身前，毫無征兆地一拳朝着他的臉打過來。阿瑞斯又驚又怒地接過這一招，連話都沒來及說就跟奧格纏鬥在了一起。奧格出手又狠又快，剛過了幾招阿瑞斯就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這個該死的軍校生身上積累的怒氣之多，頓時自己的怒火也蹭蹭蹭的漲了上去。我不計前嫌想跟你示好，你竟然這麽不識好歹？！

兩人出手越來越狠，辦公室裏的凳子、筆架、文件、杯子紛紛應聲摔得到處都是，奧格在阿瑞斯臉上揍一拳，阿瑞斯在他的肩膀上揍一拳，打着打着甚至滾到了地上，一會奧格坐在阿瑞斯身上揪着他的領子，一會阿瑞斯反坐在奧格身上揍他的臉，兩人打得不可開交，動靜打得甚至很快隔壁的福泉就過來敲門，大聲問：“上将先生，裏面沒事吧？”

激戰在一起的兩人保持着揪對方領子的姿勢停頓了一下，阿瑞斯看了一眼奧格那雙又亮又大的小獸一樣的眼神，郁悶得無以複加，對着外面吼道：“沒事！”

話音剛落，裏面又是噼裏啪啦的東西倒地的聲音和肉體碰撞的聲音。福泉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揚起眉毛，心道難道b區的上将有什麽特殊愛好，然後搖搖頭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繼續監督那群毛小夥子們的行程。

而辦公室裏面的戰況越發的激烈，奧格簡直把這一個星期的憋屈都發洩了出來，遠遠比夢裏面在那個破角鬥場幹架來得痛快。與他的痛快相反，阿瑞斯越打越郁悶，簡直郁悶得要吐血，他用力把奧格壓在牆上，一只手臂死死地壓着他的胸，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雙手，雙腿壓着他的雙腿，臉對着臉，怒道：“你發什麽瘋？！”

奧格喘着粗氣，兩人身上的熱氣和呼吸都纏在了一起，皮膚與皮膚之間只隔了兩層布料的距離，目光深深地看進彼此眼睛的深處。奧格還來不及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憤怒，通感已經迅速襲擊了兩人，一些化學變化在兩人之間爆炸。

剎那間，兩人心裏的感受都絲毫不差地傳遞給了對方。奧格一個星期的轉輾反側、別扭地等阿瑞斯先低頭、以及此時此刻的憤怒。阿瑞斯每天晚上與奧格相同的夢境、微妙的情緒變化、和十分鐘以前的軟化。所有的語言都沒有多餘的必要了，在這十幾秒的時間裏面，兩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只能一動不動地驚訝地看着對方的臉，原來他們所有的感情都是這樣的、這樣的相似！

阿瑞斯最先放開了奧格，別過頭去。奧格也慢慢離開了牆壁，往外面走了幾步，離阿瑞斯遠了一點，輕輕地別扭地哼了一聲。兩人詭異地沉默了半分鐘，奧格別別扭扭地開口道：“我走了，要遲到了。”

阿瑞斯迅速地掃了他一眼，驕傲地擡起下巴，施舍一般地點點頭，奧格迅速打開門，飛快地跑出了這間辦公室，心卻一直砰砰地跳個不停，一直到營地裏才慢慢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奇怪的喜悅。

瞧，奧格想，這家夥早就想跟我道歉了。他們這種人，就是死要面子。

倒是艾爾林看到奧格的臉的時候吃了一驚，緊緊地皺起眉頭，道：“你幹什麽去了？”

奧格心情很好地說：“撞到了一只蠢猴子，跟它打了一架。”

“……”艾爾林無語地看了他一會，然後拖出自己的醫療箱給他的傷口上藥。他的藥沒有包裝和logo，不是外面買的，裝在一個玻璃瓶裏面，效果卻出乎意料的好，一塗上去隐隐作痛的地方就一陣清涼，痛意消散了很多。

周圍的同學都已經全副武裝，就等着到出發的時間帶着自己的搭檔沖進森林裏面，一邊展示自己的英姿征服同伴，一邊贏得第一走向人生巅峰。倒是奧格和艾爾林這一組不急不忙，等時間一到，衆人都走完了，他們兩才收拾好東西，走到森林裏面。

離開營地以後，樹木的密度大了起來。一邊有一個同學正在和一條機械蛇戰鬥，奧格跟着艾爾林往更深的地方走了一會，奧格問：“你打算帶我去哪？”

艾爾林頭也不回地說：“找s級的，那些不值得花時間。”

“你怎麽知道s級的藏在哪裏？”

話音剛落，突然一只機械蜘蛛從樹上猛地撲下來，直直地沖向走在前面的艾爾林。奧格心頓時提到了嗓子裏一，一句“小心——！”還沒有說完，艾爾林已經輕松地躲開了它的攻擊，蜘蛛沖向了他身後的奧格。奧格迅速把統一的軍用刀拔出來，插進蜘蛛的機械眼睛裏面。蜘蛛發出劇烈的聲波尖叫，甩動自己的腦袋，連帶着握着軍用刀的奧格也被甩了起來。奧格被他的尖叫弄得無比暴躁，握着軍刀的柄翻到蜘蛛的背上，然後拔出軍刀，幹淨利落地把它插進了蜘蛛的腦部。

又是一陣惱人的模拟尖叫聲，蜘蛛死掉了，他和艾爾林的手表都叮了一聲，0分變成了10分。奧格在蜘蛛背上呆了足足半分鐘，耳朵被那聲波弄得嗡嗡作響，完全聽不到什麽聲音。隐約中艾爾林大聲地喊了一句什麽，一回頭，一個黑色的小蜘蛛直直朝着他的臉撲過來，鋒利得如同匕首的八個腳飛快地轉動。奧格狼狽地從大蜘蛛背上滾下來，一刀精準地砍在小蜘蛛的背上，叮的一聲竟然砍不進去。奧格一面躲那些鋒利的一面拿軍刀砍它，十幾下都沒有給它造成任何傷害。這時候，耳朵裏面的嗡嗡聲終于好了一點，他聽見艾爾林喊道：“眼睛！刺它的眼睛！”

奧格狠狠地拿軍刀一砍，小蜘蛛撞到了大蜘蛛的腿上，彈了一下。奧格趁着它沒有找回平衡的時候一腳踩上它的背，軍刀從它的眼睛處進去，從身體的另一端出來。小蜘蛛的紅眼睛變成了灰色。他們的手表又叮了一聲，變成了30分。

奧格有些頭暈地走到艾爾林身邊，道：“什麽級別？”

“a級母子蜘，”艾爾林查看他耳朵的狀況，“你變強了。”

奧格笑了起來：“謝謝，你們是提前知道了這些模拟機械的信息嗎？”

“一部分吧，”艾爾林道，一邊繼續往前面走，“我們負責給你們提示和給你們看病。”

艾爾林就好像是一個雷達，專往偏路小路走，每一條路必碰上a級或以上的模拟機械。奧格漸漸進入了狀态，這些模拟機械比起阿瑞斯家的戰鬥機器人比起來差了很多個檔次，但勝在地形複雜，形态各異，一路下來奧格也費了不少力。到了快要接近安全區域邊境的時候，s級出現頻率越來越高，艾爾林道：“用精神力。”

“什麽？”奧格皺皺眉，“用精神力？”

“它們不過是機械，不是真正的生物。”艾爾林道，“很容易，用精神力破壞它們的中樞，讓它們癱瘓。”

奧格心道我用精神力做過的最複雜的事情就是開了阿瑞斯房間的鎖，前幾天才勉強做到停下一臺風扇。現在要在高速運動中去幹掉一臺高級模拟機械，這難度跨越也太大了吧？然而沒等他說什麽，一只花豹機械從樹上猛撲下來，下面就是艾爾林，嘴大張眼看就要把艾爾林的腦袋吞進去。奧格幾乎是反射性地撲過去，抱着艾爾林連滾幾圈，然後翻起來把艾爾林護在身後，跟花豹纏鬥起來。花豹的是他們遇到的機械裏面速度最快的，奧格不得不全神貫注地盯着它的每一次動作，而艾爾林在一邊說：“用精神力！”

奧格分出一點精力去釋放自己的精神力，剛剛放出一點，花豹猛地撲過來，他飛快地擋了一下，剛放出的精神力又散掉了。奧格道：“不行，它太快了！”

“放出來再說！”

奧格再一次艱難地放出了一點精神力，眼看又要散掉了，突然一股如溫水般柔和的精神力飄過來，和他的融合在了一起，像手一樣輕輕地拉住他的精神力，然後猛地一用力，奧格感覺到自己腦袋裏嗡的一聲，他的精神力被強制性地潮水般地拉了出來！

周圍的空氣頓時沉重了起來，花豹焦躁地警惕盯着奧格，奧格在那一瞬間大量出汗，心髒劇烈跳動，他從來沒有一次釋放過這麽多的精神力！

“控制它，控制你的精神力！花豹要進攻了，快！”

精神力如同一個大湖，而奧格只是一個漁民。他試圖把精神力集中在那只豹子身上，而過于龐大的精神力實在難以控制。花豹再一次咧出鋒利的牙齒沖了上來，奧格有些狼狽地擋了一下，有些虛脫地坐在了地上。花豹咆哮一聲，咬住了奧格的脖子。

沒有痛感。叮的一聲，兩人的手表提示他們奧格已死亡一次，扣分四十。花豹往後退了幾步，似乎在等待奧格恢複過來，來來回回地走動等待進攻的機會。

奧格從地上站起來，喘着粗氣，再一次試圖聚集自己的精神力，效果卻依然不怎麽理想。突然間那股相同的溫柔的精神力再一次湧了過來，這一次的更多、更強大，把奧格躁動的精神力包裹了起來，引導它們流進了花豹的身體裏面。剎那間無數複雜的機械構造沖進了奧格的腦袋裏面，那股精神力帶着他到了心髒部位，然後一個聲音說：“捏碎它。”

花豹咆哮一聲，再一次沖了上來。奧格心跳如鼓，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來，好像他曾經站在同樣的地方面對同樣的花豹，同樣地聽到那句話。他的身體先一步動了起來，瞳孔劇烈地顫動，眉間什麽東西狠狠地一用力，耳邊砰的一聲，所有的精神力都像被激活了一樣，興奮地尖叫着，像無數把鋒利地刀一樣嗜血地插進了那個小小的機械心髒。花豹哀嚎一聲，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奧格翻着白眼，過了好幾秒，才虛脫地又一次坐在了地上，良久緩不過神來。一邊的艾爾林看起來比他更糟糕，臉色蒼白，滿臉是汗，右手扶着樹。兩人緩了有五分鐘，奧格才雙腿發軟地站起來，苦笑道：“我覺得我快要餓死了，這一下消耗的能量太多了。”

艾爾林複雜地看着他：“你的精神力上升了，上升了很多。”

奧格道：“你……你好強。謝謝。”

兩人互相默默地望了一會，艾爾林先別過臉去，從醫療箱裏拿出兩支試劑，給自己和奧格打了進去。奧格感覺到自己消耗的能量慢慢被補充了回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一看艾爾林，還是沒有緩過來的樣子，不禁皺起眉：“你還好嗎？”

艾爾林扶着他的手臂在地上坐了下來，閉了閉眼睛，搖頭道：“你的精神力太高了，我覺得我有點透支了。休息一會。”

奧格陪着他坐下來，開始慢慢回憶艾爾林指引他的時候的感覺，覺得自己抓到了一點精神力使用的關鍵，比阿瑞斯上一個星期的課都要來得更加受益匪淺。兩人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奧格道：“我們現在被監視着嗎？”

“沒有，他們只能知道我們的位置。”

奧格扶着艾爾林讓他靠上樹幹，道：“你應該來機甲部，你比我們都強。為什麽把自己隐藏起來？”

“機甲部？”艾爾林還閉着眼睛，諷刺地笑了一下，“你忘了嗎，我只是一個柔弱的omega，從成年以後身體變得越來越脆弱，只适合躲在你們的身後為你們療傷。駕駛機甲？想想那些alpha會怎麽說？”

奧格看着他冰冷又虛弱的側臉，心中一動，道：“你不是一個在乎別人看法的人。剛才你用的是精神力控制嗎？福泉說的那個。”

艾爾林道：“我不知道精神力控制是什麽，我也對駕駛機甲沒有興趣。我生來就适合呆在醫療院。”

說到這裏，艾爾林睜開眼睛，轉頭看向奧格，脖子和下巴連成一個優美又脆弱的弧度，美麗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道：“并不是只有熱血戰鬥才是唯一的殺人方式，我更喜歡用另一種方式殺人。”

“……”

在這一瞬間，奧格覺得他跟艾爾林是同一類人。這個總是冰冷冷的人，也許遠比他想象的要堅韌和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