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忍耐
學校的預備鈴已經打響,程葉川蓄着最後一絲力氣扒住門框,趕在自動門完全合上之前鑽了進去。
耿桓故意把他丢在一個前後都沒有站臺的地方,他憑着記憶找到車站時,去學校的公交車剛好擦肩而過。
程葉川也不知道自己一路到底跑了多久,此刻驟然停下來,才發現小腿顫的已經不聽使喚,嗓子眼也好似被風劃開無數個傷口,幹裂的發痛。
他強行把上半身撐挂在扶手上,指關節扣着欄杆捏到發白,幾乎是爬完了最後幾階要命的樓梯。
耐力已經被消耗到了極點,他拖着搖搖欲墜的身板,在老師進教室前鑽進了座位。落座的瞬間眼前一片漆黑,先前強行壓制的疼痛瞬間洶湧襲來。
昨天的傷口混着還未消化的早餐,撕扯着翻湧在腹部,好像一把鈍刀在胃裏瘋狂攪動。
程葉川煞白的臉上登時冒出一層冷汗,幾縷劉海被浸濕貼在額頭,慘白的嘴唇緊抿在一起,強忍着才沒呼出聲。
耿桓坐在最後排,透過程葉川純白的襯衫,能清楚捕捉到他努力遏制住顫抖的背影。看着他捂着胃半趴在桌子上,肩胛骨始終保持着緊繃的狀态,半節課都沒能完全直起身。
耿桓好像覺得這種整人方發格外有趣,從那天開始,每天早上上學,過了高架橋就直接把程葉川丢下車。
每次看見他眼裏是死不服輸的神情,笨拙的腳步卻被飛奔前行的商務車甩的越來越遠,耿桓心裏就無比通暢。
其實程葉川和程葉晚一樣,都有着一雙好看的眼睛。
眉眼好似用水墨畫細致勾勒出來,眼窩被暈染的清淺又溫柔。平日眼尾總是乖順的下垂,偶爾擡眸正視一物時,閃露的那雙圓長杏眼,能直接把人心底給瞧化。
但耿桓在程葉晚的眼裏看到的只有虛僞,只有她假裝昏迷前掩蓋不住的得意。
所以當他看着程葉川那雙極為相似的眼睛,就只想把那份清澈狠狠撕裂,讓裏面塞滿痛苦與懼怕。
程葉川知道耿桓打的什麽主意。他就是想讓自己告狀,讓程葉晚擔心自己去找耿永德抱怨,好破壞兩個人的關系。
所以他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學校,總是盡可能避着耿桓走,減少一切可能發生的沖突。經常在位置上或房間裏一待就是半天,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比空氣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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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幾天,班裏的女生因為他長得白淨秀氣,看起來溫和有禮且毫無攻擊性,還會主動來找他聊天。
過去的那些年程葉川從沒有過朋友,能有願意同他說話正眼說話的人已經是奢侈。
面對着突如其來的善意與好奇,他因為太過緊張,一張臉板的無比僵硬,除了點頭紮眼,嘴巴也笨的說不出幾個字,班上又傳開他是一個愛端架子裝高冷的人。
程葉川常常覺得自己其實只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他的日子就像是一灘毫無波瀾的死水,不奢望自己的未來可以彙入汪洋大海,只希望守護住眼前難得的平靜,讓自己在乎的人能過得幸福安寧。
可命運放着這缤紛人間不管,卻總是三番五次的圍困他這一方田池。磨難多的像岸邊的石頭,被命運這個頑皮的孩子拿起來,對着他肆意投擲。
水花濺起來只有一瞬間,落下的瓦礫卻被長久困在最深處,不見天日的堆積成一片殘骸。
“我們班新來的程葉川同學很厲害嘛,這一次月考是全班第一名,也是年級前十,刷新了我們班長以前保持的最高紀錄,大家掌聲鼓勵一下…”
班主任晚自習站在講臺上略帶激動的說着,教室裏響起零星的巴掌聲,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的眼神和小聲的議論。
“不是吧這麽吊的?剛來一禮拜就能考年級前十?”
“他可別是抄的吧。”
“這次考試這麽難,咱班班長都沒考好…”
切切的私語聲不大,卻剛好都落在程葉川耳朵裏。他低着頭做試卷,機械般的重複着推理公式,努力把耳邊的閑言碎語逼走。
只有握筆的手指被攥的發白,筆尖在紙上暈開一大塊墨跡。
晚自習第一節 八點下課,教室已經空了一半。
大家各有各的請假借口,要不然私人家教,要不然藝術培訓,留下來的大多也是換個姿勢玩手機,消磨下無聊的時間。
學校對這群少爺小姐們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先不說這些孩子家長有多麽滔天的背景,就單拿耿桓來說,當年中考滿分八百他只考了一半,連中專的線都夠不到,卻也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他爸既沒找關系也不托人情,簡單利落,直接給學校蓋了幢科技樓,上面挂着三個燙金反光大字——永德樓。
耿桓每次從下面經過的時候,都覺得他爸在賊眉鼠眼的盯着他。
五月底的晚上已經有點悶熱,耿桓坐了一天無比煩躁,直接把椅子拉到最後排靠牆,雙腳随意的翹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
他不管待在哪,都和學習八字不合,在教室待着也只是想晚點回那個破房子,少看幾眼那對狗男女。
程家倆姐弟進門前,經常性的十天半個月,耿桓在家裏都見不到耿永德一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爹今天醉在哪桌酒場,又或者溺在哪個女人的溫柔香裏。
所謂的家就是一堆金剛水泥蓋的空殼,冷的沒一絲人味。
自從家裏多了倆礙事絆腳的玩意兒,耿永德那張老臉在家晃蕩的時間倒是多了不少。
每次耿桓和程葉川一進門,就能看見宛如父女的倆人坐在沙發上,一個手裏捧着書,另一個鼻梁上挂着眼鏡看電視。
耿桓拖葛庭調查過,知道程葉晚這個女人只有張高中畢業證。
從最初街道邊的足浴城混到高檔私人會所,程葉晚換的工作一份比一份好,全都是有錢人才去的起的地段。
要真實打實的清算下,耿桓覺得他爸換過的女人可能還沒程葉晚睡過的男人多。
明明是只野雞,還非得捧本書裝模做樣,耿桓看一眼都覺得反胃。
而她就像知道耿桓的厭惡,卻偏偏要上趕着膈應他。
不管耿桓表現得有多嫌棄,程葉晚每天還是會切好一堆水果,或者備上兩份宵夜,等着他和程葉川回家,笑眯眯的遞過來。
一想到程葉晚平日虛假的樣子,還有那天故意陷害他的嘴臉,耿桓心裏就燒起一股邪火。
椅子在空中停滞了許久,突然一個猛勁狠狠墜落,在寂靜的班裏發出一陣轟響。
“這個月輪到你們幾個打掃衛生區了吧?”夏晚被動靜驚到,不開心的轉頭,才想起來每周五大掃除的事。
“葛庭,耿桓,劉遂,楚言。正好你們四個都在,趕緊去幹活吧,反正一學期也輪不到你們幾次。”
夏晚穿着一身漂亮的小裙子,黑長的直發自然垂墜在肩膀兩側,看得葛庭兩眼放光,“美女發話了,那我必須得照着做啊。”
“就你話最多,”夏晚家境優渥又上進,最讨厭游手好閑的公子哥,毫不給他面子的怼回去,“你可別像上次一樣,衛生沒打掃好,還把我們班的拖把掃帚全給扔了。”
楚言和劉遂在一旁聽着沒忍住,看見葛庭紅白交織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你大爺笑,滾邊去。”葛庭黑着臉罵道。
被喜歡的女孩當衆薄了面子,葛庭一肚子氣正沒地發,卻看見夏晚彎腰靠在了程葉川身旁,輕聲細語的像在問什麽問題。
程葉川側着身子寫字,夏晚的半截發梢從肩膀落下來,剛好搭在程葉川的後背上。兩人的姿勢從正面看其實還相距甚遠,但單單一個背影,呈現在葛庭眼中則是無比暧昧。
耿桓坐在後排看戲似的瞧着這一幕,心裏的三聲還沒倒數完,葛庭已經拔身站起,對着程葉川的椅子直接踹了一腳。
程葉川手裏正拿着書,毫無防備的被葛庭一撞,胸前骨猛地杠在鐵邊包的桌沿上,瞬間擠掉了桌上的一圈東西。
程葉川疼的還沒反應過來,夏晚已經怒氣沖沖的轉過身子,大聲質疑道:“葛庭你幹什麽?幹嘛随便踢別人桌子!”
葛庭吊兒郎當的瞧着二郎腿,笑眯眯的像在撒嬌,“你說我不太會打掃衛生,他不是全班第一嗎?我想讓他教教我。”
夏晚對程葉川的第一印象很好,心裏自然直接站在了程葉川這邊,說:“你這麽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不會自己幹嗎?”
“你以為程葉川像你一樣天天不用學習啊。”
葛庭臉色越來越黑,氣得後槽牙硌在一起,握着拳頭就準被上前。
夏晚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已經惹火到葛庭,還準備繼續說,程葉川已經快速站起身,把夏晚擋在他身後,低頭小聲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憑什麽要你去,他要你去你就去啊!”夏晚被程葉川護在身後,狠狠的瞪着葛庭,心裏對他的鄙視又加了一層。
葛庭斜着嘴冷笑,把手搭在程葉川肩膀頭,挑釁似說:“聽到沒夏委員,人家學霸都主動答應了,你也不能攔着他樂于助人啊。”
夏晚委屈的看了程葉川一眼,頭也不回的走回座位。
“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咱們走呗。”
葛庭別有深意的看了幾個人一眼,單手掐住程葉川的後背,嬉皮笑臉的推着他往暗處走去。
嗚嗚嗚小川又要被人欺負了…
耿桓你再不清醒一點老婆要沒了!
謝謝一直在追小可愛,你們的留言評論真是我每天的快樂源泉,感謝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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