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争吵
幾人的怒罵聲,拳腳踢在肉體上的悶響聲越來越小,程葉川耳邊漸漸只剩下耿桓粗粝的低哼。
血液不知道哪裏湧出,程葉川只是小心觸碰了一下耿桓的身體,手心便沾滿了濕熱的液體。
鮮血混着腳印,挂滿了耿桓的後背,他卻像毫無知覺般,慢慢松開懷裏的程葉川,低頭捧起他的臉,沒意識到自己沾滿血水的手正在劇烈顫抖。
“沒事了…別哭…”
耿桓眼前很模糊,他看見程葉川哭着在說些什麽,想把程葉川礙事的眼淚給抹掉,但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連一個字都沒聽清,綿軟的身體便頹然倒了下去。
程葉川從沒覺得血有那麽可怕。
以前他自己受傷,半個垃圾桶都是帶着鮮血的紗布,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只有耿桓的血粘在自己衣領上,手心裏,順着他的胳膊向下流,他才感覺這種液體燙的吓人。
他怕他,讨厭他,恨他,但是不想他因為自己出事。
耿桓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待意識逐漸清醒,零星的疼痛才劇烈襲來,他掙紮着想翻身,發現手臂也僵硬的無法動彈。
“我草…”
“剛醒就能罵人,我看你傷的還是不厲害。”耿永德站在病床邊,“你是嫌你爹最近事還不夠多,回國第一天就去夜場鬧事,好好的把人家腿給打斷了。”
耿桓氣得渾身脹痛,卻沒什麽力氣吼:“你搞清楚了,現在躺在醫院裏的人是我!”
“你現在還能躺在醫院裏,”耿永德指了指自己,“是我,是我連夜去删了你打架的視頻!你還覺得你委屈是不是,前天晚上那四個人有三個胳膊腿都被你打折了,要真鬧到警察那,你蹲的比他們久!”
耿永德越說越氣,“你自己瞎折騰就算了,還連帶着小川一起!”
“程葉川呢?”
“當然在學校裏上課,不然跟着你一起胡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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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葉川晚自習下課趕到醫院時,在病房前猶豫了許久。就算耿桓不發那條半威脅的微信,他也一定會過來的。
正準備推門,房內突然傳來一陣争吵聲。
耿桓的怒吼隔着房門清晰的傳出:“程葉晚,你他媽是不是瘋了?你找人對付我就算了,為了掩飾不是你幹的,連着程葉川一塊打是不是。”
“小川他怎麽了?”
“都過兩天了,程葉川還沒跟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耿桓聲音倏地壓了下去:“要是我再晚一步,今天躺這的人就是程葉川。”
“程葉晚,我今天願意在這單獨跟你說話,不是就此算了,也不是你贏了,是我不想讓程葉川那個傻子知道,在他心裏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是個瘋子加變态。”
“就連你親生父親都覺得你被人打是活該,你以為現在還有誰願意相信你說的話?”程葉晚說完,音量一下高了起來,“我們姐弟倆的關系,不是你三言兩語,随便挨一刀就能挑撥的。”
耿桓笑了出聲,“你故意摔倒栽贓陷害我,找人在酒吧裏堵我,還趁我出國幾個月,把我母親的房間全部亂改了一遍!你做了這麽多惡心事,真以為程葉川什麽都不知道嗎?”
程葉晚呼吸變得急促,話語不自覺慌亂起來,“不管我做了什麽,程葉川永遠是我弟弟,我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我和我弟弟的感情不會受到你這種人的影響!”
“是嗎?最親的人?”耿桓滿是嘲諷,“我問你,程葉川現在會在你面前哭嗎?受欺負了會告訴你嗎?”
耿桓想起第一次看見程葉川身上的傷痕,想起他從來畏縮隐忍的模樣,想起他被生父毆打時的懼怕,眼神慢慢變得複雜。
“他身上那麽多疤,哪一道是誰打的,怎麽來的你知道嗎?他從小到大遇到委屈跟你說過嗎?他這麽多年小心翼翼的樣子你見過嗎?”
“程葉晚,你到底有什麽資格說你愛他,關心他,是他最親的人”
程葉晚沒想到有一天這些話會從耿桓嘴裏吐出,她心裏明白,卻無法承認這些赤裸的真相,“這不都是你對小川做的事嗎!這些混蛋事只有你這種畜牲變态才能做出來!”
“程葉晚你錯了!”耿桓擡頭大吼道,他盯住程葉晚的眼睛,“就是因為你,程葉川這麽倒黴,什麽都怕的樣子都是因為你!我無數次的警告他,讓他離你遠一點,可是他就是不聽。”
“不管你做了什麽,他都傻傻的相信你,保護你。”耿桓覺得整個嘴巴裏都是苦的,“我以前打過他,打的他整個人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但是他流着血咬着牙還讓我不要傷害你。”
房內的聲音還在吵着,程葉川沒發現自己的臉上已經潮濕一片。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慢慢向無人的走廊盡頭躲去。
[要是今天晚上還見不到你,我就把程葉晚幹的事都告訴耿永德。]
[你到底來了沒?]
程葉川縮在樓梯口間,他把下巴貼在膝蓋間,一遍遍擦拭着手機屏幕,每一次剛把模糊的屏幕擦幹淨,新的水滴又落了上去。
[算了,今天太晚了,你要是沒看到就明天再來。]
耿桓坐在半靠在病床上,發完這條微信,生氣的把手機甩到一邊。
“你他媽的怎麽又回來了?”耿桓聽到門響,以為是程葉晚陰魂不散的又拐回來,張嘴便罵。
擡頭卻看見程葉川一個人站在門口。
他穿着最普通的棉白襯衫,略長的細碎劉海蓋在眼睫上,醫院的冷光燈罩在他身上,身影一半折近病房,一半留在走廊。
門框其實不大,但他一個人站在那裏,卻顯得那麽瘦小。
耿桓很想沖下去抱抱他。
程葉川并沒有看到耿桓的眼神,只是聽見他說:“你怎麽這個點來了?”
“你膽子也是夠大的,一點記性不長,這麽晚了還敢一個人走夜路,你不怕再來幾個神經病給你拽進破巷子裏。”
“…還疼嗎?”程葉川問。
耿桓一下愣了,眨了眨眼,“什麽?”
程葉川攥着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到病床前,“你身上的傷…還疼嗎…”
第一個晚上是挺疼的,麻藥勁一過,針口細密的連成一串,燒的半個肩膀頭火燎燎的痛。右胳膊也很疼,漲漲麻麻的酸痛。耿桓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碰到了胳膊,後來想想大概是撲向程葉川那瞬間下意識撐了下地面。
他爸罵他活該的時候其實也挺疼的。
耿桓一直覺得自己皮厚肉糙很堅強,這點傷痛叫出聲來都不算男人。但是他聽見程葉川問他疼不疼,鼻子裏的酸勁卻直往眼裏鑽。
他無事的揮了揮另一只正常的胳膊,“我又不像你那樣細皮嫩肉的,就這麽大點口子,劃上來也什麽沒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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