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落魄離王 (1)

馮歲歲勾起唇角, 微笑道:“這般嚣張啊......甚好!”

翠荷有些不解的望了一眼自家小姐,那姨娘那般嚣張,連小姐都不敬重, 小姐不光不生氣, 看起來還似乎很是高興?

真是怪哉!

馮歲歲有些疲憊的上了榻, 她微倦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冷意, 明日, 也該是得空收拾一下沐管家了!

這一夜, 有一個婀娜多麗的身影趁着黑夜, 鑽進了紅藥居。

翌日, 馮歲歲起了個大早,她伸着懶腰,神色憊懶的用了早飯。

還沒剛吃完飯, 外邊就來了一個太監,說是來取她許諾惠貴妃之物。

馮歲歲怔怔了許久,才恍然想起她之前在禦花園, 曾應下送給惠貴妃兩套最新款的胸衣。

她撫了撫額, 不知惠貴妃在想什麽。

若是惠貴妃不傻,便能猜出她已經得知了惠貴妃陷害她之時,當初她應下送惠貴妃胸衣時, 她們兩人還不是死敵, 她也只是當惠貴妃是對那新款的胸衣好奇, 才會想要兩套穿着玩。

如今看來, 似乎并不是如此, 若惠貴妃真的只是一時心血來潮,何必在兩人撕破臉皮後,又屁颠屁颠的命人來取什勞子胸衣?

別說新款胸衣, 她倒是想送惠貴妃一顆原子彈,令她上天入地!

馮歲歲搖了搖頭,對上略顯不耐煩的太監,認真的動了動腦子。

惠貴妃如此執着于她所制作的胸衣,定然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麽?

惠貴妃剛躺了三天,理應在這個風口浪尖老實一些,但她卻不管不顧的在這個時候跑來尋什麽胸衣......

馮歲歲眸子微轉,腦子裏大概有了輪廓,她笑吟吟的對着太監道:“勞煩你出門吃個茶,侯上一侯,過半個時辰再來,貴妃娘娘所需之物,我需得準備一番。”

太監面色一下便冷了起來,顯然是想發怒,這女子以為他是太監便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馮歲歲使了個眼色,映月将一錠銀子塞進了太監的手中,低聲笑道:“是小女準備不周,勞煩了!”

太監默默的将銀子收入了袖口,心中對她也是大贊,還算她知趣,知曉些事理。

太監掐着尖細的嗓子笑了笑,別起了蘭花指:“大小姐說笑了,雜家半個時辰後再來便是!”

說罷,太監揮了揮拂塵,便領着衆人走了出去。

馮歲歲挑了挑眉,對着映月吩咐:“你去繡房尋得一頂尖的繡女,令她在新款的胸衣正反面,縫制上密密麻麻的刺繡,那刺繡要不斷線,用平繡的繡法,一線繡出。”

這個吩咐并不難,那些繡娘都是技術精湛的,平日在胸衣上繡出的花樣基本就是一線繡出,即便有斷線也是極少數。

映月沒有問原因,垂下頭便是一應。

馮歲歲見映月去了,便對着翠荷笑着道:“走吧,咱們出去轉轉,我也許久沒有見見風了。”

翠荷點點頭,小姐的身子雖然弱了些,但偶爾出去走走曬曬陽光也是好的。

翠荷扶着馮歲歲前行,走向院外,溜達了許久,她又轉回了明月湖的橋畔上。

翠荷不解:“小姐,這處風大,咱們也出來許久了,不如去亭子裏坐一坐便回吧。”

馮歲歲挑了挑眉,她自然不能就此回去,她轉了這許久,就是為了讓某些有心人伺機而動啊。

這般想着,不出她所料,不遠處果然出現了一小兒。

馮歲歲瞥了一眼,有些無語。

沐管家到底還是要動用他的兒子來陷害她,只是不知沐管家這舉動是否經過了李氏的同意。

就在她心中嗤笑之時,一個袅娜的身影出現在了那小兒的身後。

“小姐,那是老爺的新姨娘白氏。”翠荷蹙了蹙眉,小聲提醒道。

馮歲歲輕輕的應了一聲,撇過頭看向了別處,沒過一會,那白姨娘便牽着麟兒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呀!這就是大小姐了吧?”白姨娘撇了她一眼,佯裝吃驚的樣子。

馮歲歲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有何見教?”

白姨娘吃吃的笑了起來:“哪有什麽見教,不過是第一次見大小姐,有些驚訝罷了。”

“哦?因何驚訝?”她順着白姨娘的話問了下去。

白姨娘抛了個媚眼給她,語氣有些譏諷:“妾身聽聞大小姐相貌醜陋,今日一見,才知他們是胡言亂語。大小姐分明只是長得普通了一些罷了。”

白姨娘特意說到‘普通’兩字時,加重了口氣,引得她身後的衆位婢子都低聲笑了起來。

翠荷氣的小臉通紅,她上前憤憤的指着白姨娘嬌豔動人的小臉,恨恨的說道:“你!你!你怎地如此仗勢欺人!”

白姨娘一怔,嗤笑出聲:“什麽?仗勢欺人?便是仗勢欺人,妾身也是仗了老爺的勢。而你一小小的婢子是誰給你的膽子,令你不知尊卑?”

馮歲歲揮了揮手,翠荷便立馬退到了她的身後,雖然氣的脖頸都紅了,但卻也不再說話了。

她含笑的看着白姨娘,白姨娘似乎被她盯得發毛,撇了撇嘴道:“不知大小姐可否賞個臉,陪妾身到那涼亭中賞一賞美景?”

馮歲歲沒有反駁,白姨娘便牽着表情有些怯懦的麟兒朝着涼亭率先走去。

翠荷張了張嘴,想跟自家小姐說些什麽,還沒開口,馮歲歲便甩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翠荷不再多言,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後一言不發的走着。

白姨娘似乎是看到了什麽,眸子一閃,突然對着馮歲歲出言相譏:“聽聞離王殿下不要大小姐了,大小姐這幾日在院子裏三日不蹭吃喝,想必是大小姐失了德,才會如此罷?也不知大小姐究竟做了些什麽,竟惹得溫潤如玉的離王惱怒退婚,看起來大小姐已經攀附上新的權貴了?”

白姨娘的話聲音不大,剛好足夠身邊的幾人聽清楚,她話裏的譏諷溢出表面,她嘴角的不屑之意看起來明明白白。

馮歲歲心中淡淡一笑,面上卻佯裝了怒意,小臉紅着一聲不吭,像是在強逼着自己忍受些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白姨娘見她不說話,又是一笑:“大小姐不反駁,想必是承認了。也不知是怎樣的權貴,能看的上無德無才的大小姐......啊,不對,怎麽能說是看上大小姐呢,應該說是看上了大小姐身後的國公府吧?”

此言一出,不說馮歲歲如何,翠荷已然是想要撸起袖子上前揍她一頓的模樣了,馮歲歲垂下的眸子閃過一絲譏笑,再擡起頭時,她的臉上已經帶上了欲哭無淚的羞愧和滔天的怒意。

在白姨娘身後的衆婢中,有一個長得矮小精巧的女子稍稍的斜了斜頭,将馮歲歲的一舉一動收于眼底,她似乎十分滿意白姨娘的所作所為。

就在她得意之時,馮歲歲狀似無意的掃了她一眼,那其中的淩厲之氣,引得她身子一顫。待到她再回望之時,馮歲歲依舊是那副要發怒卻又努力隐忍的樣子。

馮歲歲忍了許久,就在白姨娘露出一個不屑和了然的神情時,她像是受了極大的侮辱一般,上前走了一步,惡狠狠的往白姨娘白淨的臉蛋上扇了一巴掌。

白姨娘尖叫出聲,與此同時,她像是沒有站穩一般,将手中的麟兒松了手,而後她身後那個矮小的婢子,在衆人都沒看見的位置,極快速的伸手推了麟兒一把。

随着“噗通”一聲,白姨娘也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而她高高盤起的發髻也因為摔倒變得淩亂不堪,她白皙的小臉上印着五個鮮紅的指印。

緊接着,衆婢都尖叫起來,水裏來回撲騰的麟兒,那可是鎮國公唯一的香火啊!

馮歲歲望着麟兒的目光微閃,沐管家,這可是你自己非要用兒子當誘餌的,既然你自己認定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即便是麟兒溺水淹死,那她也絲毫不會良心不安。

不過,想必沐管家再恨她,再想要鏟除她,也不會一條後路都不留。不管怎麽說,沐管家若真是惹惱了李氏,李氏真要和他拼個魚死網破,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即便沐管家的鬼主意再多,他想在這國公府有一地之席,還是要仰仗李氏的。他和李氏,可以說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果然不出她所料,麟兒剛落入水中不過一息之間,白姨娘身後那個矮小的婢子便已經一聲不吭的,跳進水中去救麟兒了。

她微微嘆了口氣,麟兒這麽小的孩子,掉進這般冰冷的湖水中,只怕就算是不死,也會大病一場。

沐管家這麽精明的人,怎麽會不清楚呢?

馮歲歲搖了搖頭,便看見了正往這處趕來的鎮國公。

她眯了眯眼,驚愕的發現他的身後還跟着離王。

離王倒還真的有臉登門,當着軒皇的面當衆惱羞成怒,提起劍就要刺殺她,今日還跑來國公府,還有臉與鎮國公交談,當真是厚顏無恥!

鎮國公大步流星的朝這裏走來,正巧碰見那婢子将凍得暈倒的麟兒撈了上來。

他定睛一望,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鎮國公顧不得還當着離王的面,怒斥道:“這是怎麽回事?麟兒怎會落水?”

那聲音帶着滔天的火氣,衆人都不由得垂下了頭,而摔倒在地不曾起身的白姨娘,蹭蹭的爬了起來,跪着爬到了鎮國公的腳邊。

她擡起紅腫了半邊的小臉,淚眼汪汪的低聲啜泣:“是,是大小姐!”

鎮國公緊皺眉頭,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馮歲歲,繼而又将頭扭了回來,冷喝道:“說清楚!”

白姨娘的眼眶還在往外溢着淚水,但她的聲音卻十分沉靜:“妾身好心想和大小姐親近一番,誰知大小姐卻打了妾身,道是妾身這等出身的女子,不配與大小姐說話。大小姐,她還......還将妾身身旁的小少爺推進了湖裏,說要誣陷妾身......”

說道最後,她已經是聲不成泣,俨然是要哭暈過去的勁頭。

而一旁将麟兒救上來的婢子,也是撕心裂肺的哭泣着,她搖了搖麟兒的身子,麟兒卻絲毫沒有反應,身子軟軟的任由她搖晃。

那婢子顯然也是慌了,沐管家只吩咐了待到白姨娘将馮歲歲激怒,她趁亂将小少爺推進湖裏,再連忙救起來便是。但卻并沒有交代後續之事,誰知小少爺身子這麽弱,她身手已是極快,在一息之間就跳入湖中将小少爺救了出來,但他還是生死不明的暈着。

鎮國公顧不上腳下哭泣的美人,疾步上前探了探麟兒的鼻息,在發現麟兒還有氣息時,他堪堪的松了口氣。

而後他對着一旁站立的婢子怒斥道:“速去請來郎中!”

婢子連忙應下,她一陣小跑着,跑去尋郎中去了。

鎮國公将事情安排好,黑着一張臉轉了過去,對着馮歲歲呵斥道:“你便如此容不下老夫新納之妾?心狠手辣到要打了她後,還要把麟兒推進河裏,借此來污蔑她?!”

馮歲歲一臉平靜,連慌亂都不曾有一點,她就那般安靜的望着鎮國公,直将他看的撇過頭,她才淡淡問道:“父親便這般不信任女兒?”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淡然,直逼得鎮國公有些慚愧。

是啊!多少次了,每次他都從來問也不問,聽了別人的一己之言便直接将她定罪,好似她已經被冤枉了許多回。

見鎮國公那模樣,馮歲歲便知道她這步棋走對了,鎮國公最是容易心軟,但若是觸及了他的底線,他也可以鐵石心腸。

若是她方才急急的否定白姨娘的話,只會适得其反的進一步引起鎮國公的惱怒。因此她反其道而行,偏偏一臉淡然,讓鎮國公下意識的認為是自己冤枉了她。

馮歲歲苦笑一聲,低聲喃喃道:“便是因為沒了娘親的庇護,這偌大的國公府竟容不下歲兒了......”

那聲音雖低,卻足以讓鎮國公聽清楚。

他不由得老臉一紅,他如今都在做些什麽?

歲兒沒了娘親,又與夫家退了婚,他這個做父親的再不信任她,哪裏還有歲兒的容身之處了?

白姨娘似乎有些吃驚,馮歲歲僅用了三言兩語,竟然這般輕易的将鎮國公那怒火卸了去。不過如此,鎮國公還一臉愧疚的望着她,似乎是很內疚。

見衆人不語,馮歲歲對着白姨娘俯視着,她居高臨下的,帶着一絲蔑視的輕聲道:“我打了你是事實不錯,那是因你欺上犯下,對本小姐不尊。”

而後她聲音一頓,緩聲喝道:“但你說我将麟兒推下湖,我卻是不認的。僅憑你一個妾氏之言,便要給我扣下斷父親香火的謀殺之罪,如何服衆?”

“就是,就是大小姐你啊!方才妾身與小少爺好生站着,若不是你打了妾身,還将小少爺推下去,難不成小少爺是自己掉下去的?”白姨娘有些遲疑,但在掃到麟兒身邊那身材矮小的婢子時,她咬着牙繼續誣陷道。

“哦?”馮歲歲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漫不經心的望了一眼衆婢,她溫和的開口:“既然你如此說,那不知除了你,還有哪個婢子親眼看到了是我将小弟推進的湖裏?”

她特意将‘親眼’兩個字咬的重重的,似乎是生怕那些婢子聽不清一般。

雖然她表情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帶着冰霜,直直的刺進衆婢心中。

若是方才,這些婢子恐怕還想在白姨娘面前争先恐後的表現一番,個個都願意出來指認她。但在看到鎮國公那偃旗息鼓還面帶慚愧的模樣,她們都猶豫了。

生在這種富貴的府中,哪個婢子還沒有點眼力勁了,鎮國公分明是想起了自己逝世的夫人,連帶着對馮歲歲也生出了愧疚之心。這個時候,她們要是作死上去胡言亂語,那便保不準今日被處置的是誰了。

“看起來,似乎是沒有人看到了?”馮歲歲歪了歪腦袋,語氣還帶着些天真。

衆婢皆是大氣不敢喘一下的望着她,生怕她問話問到自己頭上。

馮歲歲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的望着白姨娘,語氣輕飄飄的:“連白姨娘的婢子都沒有看到是我将弟弟推進的明月湖,白姨娘怎地眼睛這麽尖,偏偏說是我推的呢?”

鎮國公此刻也已經聽明白了幾分,看來不是歲兒容不得白氏,而是白氏有心污蔑歲兒啊!

他抖了抖胡子,怒視着白姨娘,望着她有些哆嗦的身子,清喝道:“你還想說什麽?”

白姨娘見他生氣,連忙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氣短道:“許是妾身看岔了,老爺恕罪,老爺恕罪!”

她的聲音似水,擡起的哀求着的眸子也楚楚動人,直看的鎮國公心頭發軟。

馮歲歲乘勝追擊,表情冷淡:“若是白姨娘看錯了,那不知小弟是如何摔下的明月湖?我可看着白姨娘一直牽着小弟的手。”

白姨娘抽了抽嘴角,喏喏的結巴道:“想必是小少爺自己沒站穩......”

她這話還沒剛說出口,已經得到了鎮國公更加氣憤的怒視。

“麟兒站不穩,那你是做什麽的?!”鎮國公伸手便是一掌,活活的将白姨娘那另一半臉也扇成了豬頭。

白姨娘捂着紅腫的腮幫子,淚水流了滿面,她許是不慎咬到了舌頭,嘴角竟是流出了一縷鮮豔的血絲。

郎中已然趕到,為麟兒把了把脈,才摸着胡子說道:“應是無礙,但這湖水冰冷,只怕小少爺會燒上一場。開個方子抓些藥材喝一喝,許是能緩解一些。”

鎮國公聞言,深嘆了口氣,望了一眼身形狼狽的白姨娘,沉默了片刻,才疲憊的揮了揮手:“白氏看管不力,致麟兒落湖,便罰你三日不許進食,在房中閉門思過半月。”

白姨娘癱軟在地上,大着舌頭含糊不清的說道:“謝老爺恩典......”

此事就此完結,馮歲歲對着鎮國公福了福身子,聲音有些懶意:“父親,歲兒身子不爽利,吹不得風,便先回院子了。”

鎮國公剛要應下,突然想起身後的離王,猶豫之下,他清聲道:“離王殿下想與你道個歉,父親還有政務纏身,便先去了,你與殿下好生說一說罷。”

說罷,鎮國公甩了甩衣袖,便率先離去。

馮歲歲心中嗤笑,這鎮國公也是真真有趣,為了給離王留面子,竟然找借口先溜走了?

“歲歲,那日,是小王錯了。”離王一臉苦笑的看着她,語氣也十分溫和。

他眸光閃爍,心中默然想道,沒想到這才退婚半月而已,這女子卻從面相醜陋不堪,蛻變成如今秀麗佳人。想道這裏,他看向她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和起來。

馮歲歲擡起頭,好好的打量了幾分面前的男子。

這離她穿書過來,不過幾月時間罷了,離王這個一表人才溫潤如玉的人中龍鳳,如今卻胡子拉碴,眼眶深陷,一襲錦袍斜斜的挂在他身上,他似乎消瘦了許多。

“歲歲,你可能原諒小王?”離王的表情裏帶着些哀求。

馮歲歲輕笑一聲,望着他的眸子也帶着一絲冰冷:“殿下說笑了,您是陛下器重的離王殿下,我不過只是個深閨之女。怎麽樣,也輪不到殿下求我原諒。”

這話說的諷刺,原來的離王的确是軒皇最看好器重的皇子之一,而如今,離王卻只是個閑散的王爺。軒皇因太子的身後事和太後誕辰的宴會忙的焦頭爛額,哪裏有功夫去理會離王這個不争氣的兒子?

離王咬了咬牙,往她身前走了一步,他握住她的手,神色凄凄:“歲歲,小王之前是誤信了馮雲雲那賤蹄子的話,才會生出後續這麽多的麻煩。小王如今才知,小王是心悅你的!歲歲,你不要離開小王,沒有你,小王也活不痛快啊!”

“小王,小王願意為歲歲你散盡府中侍妾,只娶你一人為夫人,從此再也不納妾!”他掐了掐手心,逼迫着自己将此話說了出來。

這一番真情的表白,若是尋常的女子,只怕已經哭着原諒他,順勢倒入了他的懷中了吧?

原來離王今日來找她的目的,就是對她身後的國公府勢力賊心不死,還妄想着娶她回府呢!

她還以為他想玩什麽花招。

恐怕離王如今的日子不好過,若不然以離王的自尊心,讓他來求自己一個深閨女子,還用散盡姬妾來作為挽回的條件,可謂是已經将自己的臉面都丢到地上摩擦了!

不過,她心裏清楚,離王只不過是現在嘴上說的好聽罷了。離王若能在如今娶了鎮國公的嫡女,便相當于重新向軒皇證明了自己,同時還能得到鎮國公這一大堅實的助力,可謂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但如果未來離王稱帝,那只怕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秘密處死。

一方面馮歲歲令他這個天子驕子嘗盡了人情冷暖,世間苦楚,她便是他此生的恥辱和污點。

另一方面,離王若是娶了她,就等同承認了他此生不可納妾,他便是為了帝王大業忍得一時,又如何能忍得一世?如果她死了,那這個誓言就不攻自破,他也就可以後宮佳麗三千了。

馮歲歲慢裏斯條的從離王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小手,她的面容很是溫柔,說出的話也十分柔情:“殿下,你可願意讓小女捅上一劍?”

離王被她語氣裏的認真吓了一跳,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一臉的防備:“你說什麽?”

馮歲歲勾了勾唇角,柔情似水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她淡淡的解釋道:“殿下應該知曉,小女的性子剛烈,睚眦必報。殿下在太極宮要殺了小女,小女至今惶恐,更不要提再嫁給殿下。”

“不過,若是殿下讓小女捅上一劍,想必那郁結的心情便能解開。屆時,小女倒是可以認真的考慮一下是否嫁給殿下。”她表情十分的認真,神色中完全沒有說笑之意。

離王今日前來國公府之前,便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想過她要他應承此生只愛她一人,他也想過她對着他打罵哭訴一番,他甚至還想過她要他當着全京城立誓此後再不負她。

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她提出來的要求是要拿劍捅他。

不!他堂堂一國皇子,又是七尺男兒,怎能為了娶一婦人,便做下如此荒唐之事?!

他這想法剛一冒出,又有另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了起來:如果不讓她消氣,她就不會嫁給你,你娶不了她,這北魏國的皇位便與你再也無緣!

離王猶豫的想道,她不過是一個婦人罷了,沒準說這話只是為了考驗一番他是否對她真心,哪能真的捅他一劍?

這樣一想,他擡起了頭,剛想應答,卻發現在他遲疑猶豫之間,馮歲歲早已經帶着婢女走遠了。

翠荷跟在神色不清的馮歲歲身後,見她一聲不吭,以為是對那離王心動了,她咬了咬唇,低聲勸道:“小姐,你莫要被離王的花言巧語騙了!”

“我阿娘曾說過,男人若是對一個女子拳腳相加,此人必定不可托付終身。”翠荷歪着小臉,認真的說道。

馮歲歲聞言,噗嗤一笑,她彎着眸子問道:“你阿娘說的對呢,暴力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翠荷見自家小姐沒有被離王的行為所迷惑,眼睛亮晶晶的笑了起來:“小姐今日好生威風!将那嚣張的白姨娘一舉就給制服了,想必以後白姨娘也不敢輕易再招惹小姐了!”

馮歲歲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回了院子,她便早早的吃了晚膳,翠荷還有些納悶,自家小姐這段時間每日用晚膳都極晚,今日卻吃得那麽早。

馮歲歲吃完飯便在院子裏來回兜轉了幾圈,望着已經緩緩升起黑幕的夜空,她笑的像是一只偷腥的貓兒。

再努力一把,今晚上她就可以把沐管家和李氏處理掉了,等到這個府中沒有了他們,也許她就可以稍稍的松一口氣了。

她看着映月端來的葡萄,輕聲問道:“那事處理好了嗎?”

映月點了點頭,答道:“是,那太監取走了。”

馮歲歲微微颔首,目光再接觸到映月身上那塊玉石時,她遲疑了片刻,道:“映月,如今你孤寡一身,若是你在這世上還有親人,想必你活的會輕松些,往後嫁人也能嫁個好人家。”

她這是在試探了,試探映月的口風,看映月對于這件事的态度。

映月沉默了一會,擡起頭低聲道:“小姐,映月的家人都死光了,如今小姐便是我的親人。”

馮歲歲嘆了口氣,繼續問道:“若是你還有親人,你可願意相認?”

映月似乎是在疑惑,她咬了咬唇:“小姐這話何解?映月難道還有沒被殃及的親人嗎?”

馮歲歲搖了搖頭,沒再繼續問下去。

“若映月還有親人,那真是感謝蒼天。”映月望着挂在天邊的半個月牙,低聲喃喃道。

馮歲歲亮了亮眸子,若是映月這樣想,那讓映月與昊王見上一面也未嘗不可。

那日昊王救了她,她想起自己對他隐瞞了映月的身世,便心有愧疚。然而不管她如何想,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便是映月能否接受昊王和她那極度自私的父母。

如今看來,映月似乎并不排斥,且昊王的心地善良,若是兩人相認,昊王必定會保證映月往後性命和衣食皆無憂。

馮歲歲哈哈一笑,揮了揮手:“走吧,咱們去看看好戲。”

映月和翠荷都是一臉納悶,不過見自家小姐一臉開心,兩人便也被感染了那喜色。

與此同時,芍藥居內。

一聲低低的啜泣從屋子裏隐隐傳出,那聲音柔柔似水,聽着便讓人心中憐惜。

“美人,小臉都哭花了,休要再哭了。”沐管家有些無奈的望着床榻上哭成淚人的白姨娘。

白姨娘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她哽咽道:“都怪你,非要妾身這麽做,到頭來反讓那賤蹄子落了妾身的臉面,還令妾身被老爺處罰了。”

“哎呀!沒錯,是我的錯,都怪我。美人唷,你可別哭了!我的心肝都被你哭碎了!”沐管家無措的安慰着她。

白姨娘這才險險的停住了哭聲,她哼哼唧唧的含糊道:“你的小心肝不是李氏嗎?”

沐管家笑臉一僵,幹咳兩聲:“那老婆娘都年紀那麽大了,哪能比的過你這細皮嫩肉的美嬌娘?”

白姨娘冷哼一聲,像是怄氣一般将整個腦袋都縮進了被窩裏。

沐管家有些失笑的将她從錦被中拉了出來,面帶柔情的輕輕碰了碰她的面頰:“還痛嗎?是我不好,沒想到那馮歲歲如此狡詐奸猾,這種死局竟被她三言兩語給盤活了。是我小看了她,下次她定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屆時我必定給美人你報仇!”

白姨娘眼神閃爍了幾下,她像是好奇,軟軟的靠在他的身上,小手揪着他的衣襟玩着:“你用李氏的孩兒這般陷害馮歲歲,不怕李氏找你算賬嗎?”

沐管家享受着溫香軟玉,眯着眼睛嗤笑一聲:“那李氏不過是個蠢貨,能如何奈何我?倒是委屈了麟兒,令他今夜高燒不退,唉!”

他促狹的嘆了口氣,提起麟兒的目光也柔軟了幾分。

白姨娘見他如此,不由得追問道:“你為何這般擔憂那麟兒,莫非那麟兒其實是李氏與你所生?”

“那是自然,難不成還是鎮國公的......”他的掌心覆在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出而出。

他只說了一半,便回神住了嘴。

沐管家看向她的目光帶了些冷意,微眯的眸子中還若隐若無的閃過一絲殺氣。

白姨娘心中一驚,連忙對着他笑臉相迎,軟糯的小嘴以噘,似是撒嬌一般:“哼,妾身便知曉,那老不休生不出麟兒這般有福氣的男童。”

老不休便指的是鎮國公了。

這話像是在抱怨,沐管家的神色稍稍的一緩,不似方才那般冰冷了。

是啊!他現在怎地還不信任這性格溫柔的白氏呢?

他生性多疑,雖然對着貌美的白氏心癢許久,出于習慣,他還是不敢多加接觸白氏。

一直到十天前的那日,他将險些墜下馬車的白氏救下,白氏嘤嘤的癱軟在他懷中啜泣,他那一顆心也被她哭的軟了。

白氏每次談起鎮國公便似有難言之隐,沐管家自然知曉其中的奧妙。鎮國公已然過了中年,身子骨虛,連李氏都滿足不了,如何能将這妙齡又貌美的美人滿足呢?

于是,沐管家再也坐不住了,這般美人他都不能收入榻間,令美人飽受寂寞之苦,豈是她沐管家的作風?

雖然如此說,但沐管家還是十分小心翼翼的試探着白氏,不敢真的睡了她。一直到昨日,他狀似無奈的提起馮歲歲令他太過苦惱,她便緊接着追問起緣由。

沐管家随意亂編了一個借口,只道是馮歲歲心腸歹毒,一直想要伺機鏟除了他。白氏一聽,立馬就提出自己要為他出口氣,但緊接着白氏又苦惱的說不知該如何做是好。

沐管家有心試探,于是提出讓她利用麟兒陷害馮歲歲之法,想試探一番白氏是否能為自己所用。

出乎意料之外,白氏十分痛快的答應下來,于是沐管家趁着今日馮歲歲好不容易出來轉悠,連忙支開了李氏,又在白氏身邊安插了心腹,随時監視白氏是否是真心要為他解憂。

聽今日那安插在白氏身旁的心腹說,白氏對付馮歲歲用出了全身的功力,又是出言諷刺相激,又是對着鎮國公做戲哭訴。

而且白氏因為他,臉蛋都被扇成了豬頭。他一聽到這個消息,連忙跑到了芍藥居看望白氏,心中也是安定了下來。

白氏對他如此,他怎能不信她呢?

想到這裏,沐管家的目光柔和了下來,他尖嘴猴腮的臉龐逐漸靠近了白氏嬌嫩的臉蛋,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角,笑的溫柔:“那老不休自然沒有那本事生出兒子,他這一輩是要斷香火的!”

說着,他的身子便已經靠近了她。

國公府的書房中。

馮歲歲不急不緩的邁入了書房,她望了一眼正在對着書桌皺眉的鎮國公,端了一碗參雞湯上去。

鎮國公聽見門外的聲響,猛地擡起了頭,見來人是自己的大女兒,不由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最近真的是有些草木皆兵。

“歲兒怎地來了?”他話音帶着溫和。

馮歲歲看了一眼鎮國公,笑道:“父親連日勞累,女兒炖了些湯給父親補補。”

說罷,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從盒子裏取出了一只精巧的瓷碗。

“歲兒長大了,真是越來越懂事了。”鎮國公對着自家女兒笑了笑。

這些日子,這個女兒雖然鬧得滿城風雨,卻事事都有情可原,并非不能原諒。

而她也知曉孝順父親,經常時不時的就炖些補湯端給他喝,這讓他疲憊的心中感到甚是溫暖。

鎮國公端起參雞湯喝了一口,對着她笑道:“歲兒的手藝真是巧,這雞湯甚是好喝。”

他一說罷,馮歲歲便莞爾一笑,那水嫩的臉蛋看起來似乎更是美貌了,像是一只含苞待放的桃花一般動人。

鎮國公的目光一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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