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家長會(二)

今晚天上看不見月亮,星星倒是很多,可惜黯淡無光。

秦念念賭氣般地跟小胖子來到鐵門外,周圍一片寂靜無聲,她心中的憤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恐懼。努力不讓聲線顫抖:“這門太高了,爬不過去。”

小胖子咧嘴一笑,跑去另外一邊的磚牆,其中不少塊磚參差不齊,甚至有地方是空着的。

“咱們翻牆進去。”

秦念念認真思考假裝從牆上失足摔下來蒙混過關的可能性。

“小心點,別掉下來了,”小胖子身上肉不少,動作卻很靈活,坐在牆頭樂呵道:“摔死的話,‘啪叽’一下,腦花就濺出來了!”

聞言秦念念肩膀微顫,打消了剛剛的盤算。

去小樹林前,還要橫穿很大一片操場,小胖子笑容消失,沒什麽表情說:“你知道麽,小樹林鬧鬼,經常會出現奇怪的聲音。”

原本有一個人走在前面多少能有些心理安慰,這會兒小胖子突然做起恐怖解說,秦念念感覺邁出的腳步有些沉重。

“啊!”

“啊!”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響起,一道喊得很用力,一道是受驚吓。

小胖子見惡作劇成功,哈哈大笑。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樹林入口,越往裏走,秦念念心裏越發害怕。

小胖子回過頭準備和她說話,突然瞪大眼睛,指着她身後。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秦念念怒道:“不許再亂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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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字還沒在風中完全散開,腦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腥甜的味道湧入鼻腔,跟着呼吸逐漸困難。

“救……”

看不到盡頭的樹林,微弱的求救聲音很快被黑暗所吞噬。

·

同一時間,玩家在教學樓門口站了一會兒,确定沒有任何亡靈主動找上門,便開始在校園內轉悠。

就如姜然所說:試圖撞鬼。

教學樓門口種着一棵老槐樹,周圍用籬笆圍了起來,一群孩子正繞着圈子追逐嬉戲。

今天只有五年級開家長會,這時來上學多是廠裏職工的孩子,五年級就一個班,不超過四十人。

“顧小何,一起來玩啊!”

有孩子招呼他。

祈天河随意敷衍兩句,路上向鹦鹉咨詢鬼和亡靈的區別。

“……亡靈相對而言要弱一些,生前記憶混淆,時而清醒時而癫狂,有的幹脆沒有自身意識。”

祈天河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姜然,難怪這麽莽,綜合亡靈稍遜的戰鬥能力,的确有搏一搏的資本。

秦陽走在倒數第二個,不時回頭望向操場的方向,擔心堂妹安危。

祈天河對着又轉過來的腦袋說:“秦老爺子年紀大,受不得刺激。”

秦念念就算這次出事,也不會影響現實中的安危,秦陽不同,已經快觸碰死亡底線,輸不起。

想到家人,秦陽強行收回替別人操的那份心,讨論起任務:“幫亡靈做手工活,聽着有些滑稽。”

這時祈天河突然快步上前,叫住一個正瘋跑的小孩,用氣不過的語氣說:“你覺得我們班誰做手工活最好?”

小孩子沒那麽多心眼,不會思考他為什麽問這問題,只當祈天河是因為人選問題和同學起了争執,毫不猶豫加入讨論:“林瑩瑩,不對,手最巧的還是葛婕,但她……”

她怎麽了?

祈天河下意識想要問,話到嘴邊換了種措辭:“是啊,太慘了。”

小孩子重重點頭:“以後肯定是不能到那片玩水了。”

聞言祈天河若有所思,那日保安曾說失蹤事件發生前,有幾個孩子溺亡。

“抓到了!”

由遠及近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不遠處又跑來一人。

眼看衣角就要被後面趕來的同伴抓住,小孩子連忙重新跑起來,風往嘴裏灌,他還在大張着口說話:“抓不到!”

“葛婕。”

小男孩跑遠後,祈天河低低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有一股陰風随之纏繞過來。

文靜死死抓着男友的胳膊:“亡靈來了。”

她手腕處的貝殼鏈微微閃爍了一下,做着預警。

這是祈天河第一次見到道具,不由多看了兩眼。

風的方向此刻都是在往一處吹,走在最前面的姜然反而遲疑了,低頭沉思着:“如果那小孩沒有說謊,真有人溺死……”

“是真的。”祈天河給了肯定答案。

姜然擡頭看了他一眼,也沒問是怎麽知道的,繼續說下去:“亡靈死後多是徘徊在死亡地點,這個卻回到了學校,很不正常。除非……”

“除非什麽?”李豪是個急性子。

文靜最受不得他不動腦子,無語道:“除非死者生前的執念在學校。”

李豪撓撓頭:“以前孩子都這麽熱愛學習的麽?”

“……”

姜然驚奇地望着文靜,無聲詢問她男朋友是怎麽活到了現在?

文靜平靜說:“能打。”

李豪是真正的練家子,加上游戲似乎按照現實中的交集安排玩家下副本,前幾次多是兩人一起下副本,正好互補。

不過這個副本,優勢肯定是發揮不出來。

他們停在原地不動,陰風也不散愈發兇猛了,姜然的手竟被割了一道口子,衆人不再耽擱,只能順着風吹的方向走。

七小一共就兩棟教學樓,低年級的正對校門,高年級的則在十分靠裏的位置。

一路走到低年級的教學樓前,後面那些孩童玩鬧的聲音逐漸聽不見。門衛早就下班了,校門附近連同低年級所在的教學樓,彌漫在過分冷清的夜幕下。

陰風鑽入教學樓,一二年級的學生放學早,門早早就鎖了。

祈天河指了指側面一扇虛掩的窗戶,衆人費勁爬了進去。

拍着滿手的牆灰,祈天河氣喘籲籲,感嘆小孩子的身體在副本裏太不方便。

最後一個跳下窗臺的是陸南,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怎麽說話。原先冷漠的目光如今變得猩紅暴虐,像是野獸隐隐透露着兇光。

發現祈天河在關注自己,挑釁似的瞪回去。

“……”事實證明換具小孩的身體也不影響對方人格切換,陸南的精神分裂程度比想象中還要深。

祈天河突然感覺腦袋涼飕飕的,有水珠從頭頂流至額頭最後滴落,他的關注點不再是陸南,對鹦鹉說:“你幫我看一眼,上面有什麽。”

鹦鹉:“溺死的亡靈,鼻子裏還塞着泥巴,身體浮腫,皮膚青紫。”

有了心理準備,祈天河腦補了一個極盡醜陋恐怖的猛鬼形象,再一擡頭時,原本駭人的樣子,也就不過如此。

祈天河淡定擺擺手:“你好。”

文靜靠着道具早就察覺天花板上有鬼,一直不敢擡頭,這會兒看有人淡定自若地打招呼,以為沒多吓人,一擡頭險些交代過去。

緩過來後不由有些佩服地朝祈天河看去。

高人啊!

這就是傳說中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葛婕。”祈天河和亡靈對視,試探地叫了聲。

陰風裹住他,算作回應。

他們運氣不錯,順利找到了目标對象,但也不算太好,雖然才死不久,顯然葛婕已經不認識以往的同班同學。

好在對方目前狀态還算平和,她似乎在努力回憶着什麽——

“有人偷走了我的剪刀,有人偷走了我的蠟筆,對了,還有我畫到一半的藏寶圖不見了……”每多說一個字,葛婕面色就愈發猙獰,到最後無神的死魚眼猛地瞪大。

“要我們幫你找回來麽?”

祈天河一句話讓葛婕的憤怒消散不少。

冰涼的頭發絲不斷延伸,分別纏繞上幾名玩家的手腕。

“剪刀……”

“蠟筆……”

“藏寶圖……”

冰冷的聲音一字一頓,葛婕在依次進行任務分配。

兩人一組,祈天河同陸南分到的是找剪刀。

坦白講他不太希望和陸南執行同個任務,對方現在這個人格顯然不是善茬,随時有賣隊友的可能。

祈天河的擔心沒有錯,當他們沿着走廊挨個撬鎖進教室尋找的時候,受到了幾只無自主意識的亡靈攻擊。轉換人格後的陸南毫不猶豫推他出來擋刀,這還不算,跑到門口時把門堵了,臉貼在玻璃上露出嗜血的笑容,似乎想親眼看到他被亡靈殘殺。

祈天河突然就明白陸南為什麽急于想搞死幾個副人格,他也想。

但眼下的情況是自己被幾只亡靈包圍了,根本沒辦法騰出手對付罪魁禍首。

鹦鹉很快給出了分析報告:弱小,幹它們!

祈天河松了口氣。

一小簇鬼火從指尖彈出,輕而易舉繞圈包圍住亡靈,被限制行為能力的亡靈瘋狂掙紮,與此同時祈天河手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鹦鹉提醒:“螞蟻再小也能咬人,別被反噬了。”

顧不得顫抖的胳膊,祈天河反而頗為神奇地試着控制鬼火,漸漸發現他能讓火力集中在一點,便迅速改變策略先困住最兇殘的那只亡靈,然後再逐個擊破。

鬼火仿佛是身體的一部分,亡靈困在其中,是一直困着還是滅殺不過一個念頭的事情。

祈天河當然沒有選擇直接弄死,弱小沒有自主意識的亡靈就是一張白紙……夢想還是要有的,興許日後能讓它們重新産生意識,給自己養老。

解決了亡靈,祈天河看向門口,眼神泛冷。

陸南見狀不對早就跑路了。

“這混蛋……”

祈天河搖了搖頭,獨自在教室裏轉悠。

多數小學生每天還有把書包背回家的習慣,櫃子裏沒多少東西,找了一圈,也沒看到剪刀。無奈他只好移步其他地方,在上二樓和去樓道盡頭的雜物間中猶豫了一秒,最終選擇上二樓。

小孩子的體力有限,避免遇到特殊情況跑不動,祈天河很注意把控時間,有規律地休息片刻找點水喝。再次搜尋時,重點逐漸從教室轉換到辦公室,認為從老師那裏找到剪刀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不久前成功抓捕到幾個弱小亡靈,祈天河現在心中還殘留着喜悅,仿佛生活頓時富足了。

樓道內只有安全燈,光芒很弱,辦公室的燈也不知怎麽壞了,反複按了幾次開關都不亮。

祈天河召喚出鬼火照明,順便欣賞了一下困在裏面的亡靈。

一個,兩個,三個……開心不過三秒,嘴角的笑容陡然僵住,祈天河聚精會神反複數了幾遍,确定就只有三個。

怎麽少了一個。

幹兒子呢?他那麽大一個幹兒子怎麽沒了!

似乎想到什麽,祈天河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叫了聲鹦鹉。

過了好一會兒,當事鳥才響應他的呼喚。

鹦鹉出來時嘴巴還在動,稍頃用爪子抹了下嘴,冷酷道:“叫我幹什麽?”

祈天河眼皮一跳:“你說呢?”

鹦鹉看着他,大概猜到原因,直白表示:“我修煉需要吸食陰氣。”

本質上祈天河是占便宜的一方,畢竟《七日經》是鹦鹉在代練,想到這裏他輕咳一聲,語氣弱了幾分:“可那是我未來的幹兒子。”

鹦鹉瞥了眼鬼火裏的亡靈,稍作遲疑用爪子撥拉了一下分成兩部分,多得那份歸給祈天河:“你養你的幹兒子,我囤我的儲備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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