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永夜(七)
祈天河衣服都沒心情洗了, 試圖把思維拉回來考慮任務。
半晌,他雙眼放空地盯着前方,問:“我前面在想什麽來着?”
被那兩位不速之客一打擾, 完全給忘了。
鹦鹉給出關鍵詞:“顏朗。”
“哦。對……”祈天河按了按眉心:“是在思考他的問題。”
進游戲的第二天,陳如花便試圖縱火去燒顏朗的屋子, 而去公司培訓前玩家間還沒打過照面,換言之如果巫将對顏朗産生懷疑, 一定是源自于第一天晚上的直播。
彼此看不到對方的直播內容, 唯一帶來直觀感受的是銷售額。
祈天河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身子朝後面靠了靠, 閉眼回想顏朗那日的銷售額浮動。
開播前十分鐘, 和大部分玩家一樣為零,十五分鐘左右升到六元,二十分鐘時首次突破十元……接着是二十五元, 六十元……
從正常角度分析,銷售額的變動沒什麽不妥。
但這種妥當經不起細想, 從商品價格判斷, 顏朗先賣出去了兩把指甲刀, 然後是一把鑷子……
分布太均勻了。
但凡稍微謹慎點的人,都不會這麽做。
就拿他自己說, 這些天只着重推銷電鋸,除了其本身價格最高昂好沖業績,最重要的一點是擔心觸發死亡規則。誰也無法排除游戲有賣出其中某個鏈接的商品, 會招來不幸的設定。
哪怕是巫将, 第一天直播帶貨也只選擇了推銷飛镖。
至此祈天河多少也能揣摩到一些巫将的懷疑:毫無顧忌賣貨要麽是莽,要麽就是根本不擔心這樣做會對生命安全造成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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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這些關系,他一時也說不好是更擔心顏朗的身份, 還是巫将的極端。
後者明顯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性格。和這樣的人一起下副本,保不齊哪天就會挨一記背刺。
這時鹦鹉準備繼續被打斷的修煉,開始前說:“與其猜測,不妨試探一下。”
祈天河覺得有道理,至少得先去确認艾晴是否為被推出來吸引視線的棋子。他發了一條私信給巫将,試圖獲得顏朗的行動軌跡:“你私下是不是一直讓人盯着顏朗?”
巫将下直播不久就阖眼平躺在床上,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他掀開眼皮,拿過來看了眼。
盯着屏幕有超過三秒鐘,冷冷吐出四個字:“追夢男孩。”
然後便不再搭理,似乎隔着空間聽對方的語音都會降低自己的檔次。
祈天河久不到回應,準備直接打電話過去。不料鹦鹉給了他答案:“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顏朗去過一趟醫院。”
“嗯?”
鹦鹉:“黑進醫院監控不難。”
祈天河目光微動,因為困倦乍一看眼中還泛着一層水霧:“這就說通了,艾晴突然想到轉職業,少不了顏朗在背後推波助瀾。”
若是她一開始就有這種智慧,犯不着晚上出去做直播探險。
昨晚幾乎就沒怎麽睡,困意席卷上來時,根本由不得人做主,祈天河決定把剩下的事情交給明天去想。
臨睡前最後一個念頭是:再熬六天就好。
這晚祈天河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中厲鬼見到自己都要退避三舍,而他正坐在寬大的鳥背上俯瞰世界。正準備欣賞美景,霸氣的場景突然分化成一片片彩色斑塊,祈天河被驚醒,直覺有哪裏不對勁。
他首先看向床尾,沒什麽鬼物出現,然後望天花板,同樣幹幹淨淨。才剛松了口氣,頭頂湧來一陣涼飕飕的風,祈天河猛地回過身,一塊木板正立在身後,剛好對準身子中央。
試着代入了一下自己睡覺時木板立在床頭的模樣,活像是一座死人墳。
祈天河嘆了口氣。
昨晚有鹦鹉親自鎮壓看着,木板特別老實。今天雖然威懾力猶在,到底不如昨日,致使它敢放肆地大晚上出來兜風。
不,不對,好像不止是兜風,更像是在跟人打招呼。
祈天河意識到什麽,恰好額前碎發被風撩起。
另一邊窗簾不知何時被吹開,祈天河偏過頭的動作慢了半拍,留出三秒做心理建設。
霧蒙蒙的玻璃窗上,緊貼着一座極其廉價的碑。他轉頭的同時,那快碑輕松地擠破玻璃和窗紗,飄到祈天河床前。
“陽光……”鬼卡殼了一下,似乎忘了。
祈天河放開之前攥着被角的手,好心提醒:“陽光追夢男孩。”
“吃的……”碑的聲音輕飄飄的,不過誰都能聽出掩藏在下面的陰狠:“賠給我吃的。
”
祈天河眉頭微皺,很快舒展開。這塊碑的出現不完全是壞事,木板被帶回來時便從不與他交流,很多事情想打聽也沒辦法。
“賠什麽?”他面不改色問:“你這麽厲害,想吃誰就去吃好了。”
有關厲鬼殺人祈天河始終抱有疑慮,昨晚木板在對獵殺者出手時,根本不受限制。說句不好聽的,只要這些鬼想,普通人早晚得淪為他們的口糧,為什麽還要執着于弄死玩家?
莫非是口感問題?
他竟然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冷幽默差點逗樂。
碑可沒給他自娛自樂的機會,倘若不是被限制着,恐怕會立刻沖上來将祈天河拆解吞入肚。常年無人祭拜讓附在碑上的鬼心性智商也發生了退化,能力越強,思想反而越偏執愚笨。
“能量……”它垂涎三尺地盯着祈天河。
短短兩個字足以道明一些問題。
相較于副本世界NPC,這些鬼物只能從玩家身上攝取某種需求。
游戲送玩家進來,限制雙方的行動力,鬼守規則,玩家則要避免觸碰死亡規則。
碑在床前蠢蠢欲動,就是無法造成實質性傷害,讓祈天河篤定了先前的判斷,一旦菜單上無法滿足存在三個玩家的條件,這條死亡規則本身就會受到破壞。
他重新躺下,看了眼碑說:“晚安。”
說完把被子往側面攏了攏,抱着酣睡了過去。
碑:“……”
畜生。
·
祈天河被這塊碑賴上了,第二天起床時睜眼就看到它漂浮在臉上幾毫米處。一副擺明了我不好過也讓你不好過的态度,祈天河選擇無視,倒是主動搭理了木板:“那晚你為什麽跟着我回來?”
既然是遵照訂單號的規則,自己并不在這只鬼的菜單上,儲備糧的說法根本打動不了它才對。
木板頭一次選擇回應,背面浮現出一行小字: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
正無語着,突然收到來自顏朗的私信,稱想見上一面。
是該見上一面,但祈天河不想在自己的住處碰頭,搜索了下私密性比較強的茶餐廳,給對方發去鏈接。
今天天氣不好,早上像是下午,天空陰沉沉的,似乎暴風雨随時會來臨。
祈天河挑得茶餐廳座位間設有隔檔,方便顧客談話交流。
顏朗來得早一些,已經點好茶,這回兒看到祈天河頂着個大波浪卷發外加烈焰紅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優越感。
回歸者又如何?
不還是一樣得在游戲裏裝孫子。
“我想了想……”等人坐下,顏朗迫不及待開口。
他長相俊朗,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說話也就更顯真誠:“我們可以聯手對付巫将,突然發難打一個措手不及。”
驅狼吞虎,這是顏朗制定好的策略,否則單憑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同時趕兩名回歸者出公司。
祈天河微笑道:“說說你的計劃。”
顏朗見他有意動,松了口氣:“醜聞……簽轉正協議的時候,主管不是說過,一旦曝光出醜聞影響公司形象,直接會被解雇。”
頓了頓又道:“而且制造醜聞又不是殺人放火,哪怕他因此折在游戲裏,我們也不算違規。”
祈天河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更深一步認清了游戲的玩法。
即便變相制約玩家自相殘殺,也阻止不了有人鑽規則的漏洞。
“不錯的主意。”祈天河評價。
單憑方案上講,下作卻又有實效。
顏朗很快說了具體計劃,讓祈天河把巫将帶到酒吧,他再找幾個妹子去糾纏,趁機拍幾張照片稍稍改動下,放出新人主播嗑藥深夜左擁右抱的消息。
偏見早已在這座城市根深蒂固,人們不會想着為一名主播鳴不平。
哪怕事後曝出是誤會,也只不過被當做飯後談資。
“我去約他?”祈天河挑了挑眉。
顏朗神情中一絲心虛也無,正色道:“我單獨叫他出來肯定會被懷疑,只有勢均力敵的對手,巫将反而不會多想。”
很合理的理由。
沉默了片刻後,祈天河颔首道:“好啊。”
沒想到他會一口應下,顏朗反而愣了下。
祈天河支着腦袋看向一邊:“但我可不希望入鏡頭。”
“這是自然。”顏朗連連保證:“不放心的話,我安排美女在酒吧門口候着,到時候你讓巫将先出來。”
“那就這樣吧。”祈天河喝完茶慢悠悠站起身:“一天時間夠不夠做準備?”
顏朗點頭:“足夠了。”
祈天河勾勾嘴角,笑意在轉身的剎那消失。
出去後擡頭看了看天空,問鹦鹉:“我看上去很好騙麽?”
鹦鹉沒回應。
手機震動了一下,祈天河拿出看了一眼,是昨晚兩名‘熱心群衆’之一發來的。短信一連加了好幾個感嘆號,足見當事人的激動。
[東西拿到了!!!]
沒過一分鐘,手機鈴聲響起,趙禾興奮道:“我這邊已經寫好了威脅信,相信TMT的總裁看到後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祈天河聞言皺眉:“這麽容易,确定不是對方布下的局?”
“放心,為了這個計劃我們已經籌備了三年。”趙禾:“現在萬事俱備,大家就等着你這股東風……對了,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抽時間配合拍一張正式點的照片,現在小冊子上印得頭像還是直播時的截圖。”
“……小冊子?”
“對啊,宣傳冊。”
理直氣壯的話從那邊傳來,帶有回音在耳邊萦繞。祈天河微怔過後直接挂斷電話,喃喃自語:“所以如果他們被抓了,我就是百口莫辯的頭目對麽?”
“對。”鹦鹉給出回答。
“……”
作者有話要說:祈天河:……生活的擔子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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