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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門口,一位老婦跪在門口,灰色的麻衣被塵土染上一片,她邊跪邊哭,黑白參半的頭發松散地束在腦後,幾縷發絲落下來沾上了眼淚。

很快周圍就聚集了一群人,紛紛指指點點看這老婦究竟要做甚。

老婦年紀也大了,做事慢吞吞的,從白衣裏取出一份契,上面白紙黑字寫着官府召那些流民去興建糧倉,右邊是一個紅紅的指印。

她抖着手把那份契放在前頭,年邁而沙啞的聲音哭喊道“官老爺明鑒,我兒受雇修糧倉,半路遇上山匪,将我兒一行人運的糧食搶劫一空,我兒也下落不明,官府行行好,能尋我兒回來吧。”

婦人沒讀過書,也不知道這其中的複雜,只能盡自己的努力争取把她兒子找回來,她男人早早就沒了,是她一手把兒子養大。好好的兒子突然沒了,她怎能安定地吃下飯。

老婦聲音不大,卻字字滴血,勾起了旁邊有了子女的人的同情,有些感同身受的人在一旁安撫着大娘,等着官府的人出來回應。

約摸一炷香,官府的大門推開,兩個青壯男兒打着哈欠推開門,瞥見老婦跪在門口,低着腦袋說了幾句,像是在說如何處理。

二人達成一致,擡頭時眼神都露着不屑與鄙夷,昂起個頭,揚揚手,言語間粗魯無比:“你們這種賤民我們看得多了去了,又想拿個假東西訛官府,還不快走。”

推推搡搡地想把這個老婦趕走,呵斥那些路人速速散去。大部分怕惹禍上身的人嘴上罵幾句,也就走開了。

門前就只剩下無助的老婦和幾個不願離開的好心路人,那兩人更加認定這個老婦就是要訛錢的人,動作就更放肆,就當老婦實在抗不住時,後面傳來了一聲斥責。

“住手,誰給你們膽子怎麽做?”江夜一席黑衣,踏上臺階,扶起老婦,眼神卻是狠厲地掃過兩個守門人。

一見這身衣袍,和通身的貴氣,肯定是他們兩個惹不起的,氣勢一下弱了很多,态度瞬轉,笑得谄媚地賠禮道歉。

終于有個人能真的幫助她了,老婦哭着地跟江夜說她的難事,天災苦,苦的就是這些老百姓啊。

老婦年邁無力,扒着江夜的衣袖才能緩緩站起來,在這期間,江夜面色淡然,完全不似之前那樣有女子觸碰到他的周身之物就會嫌棄地推開。

攙扶着老婦進了官府內,知縣眼一睜,瞧見連江家小公子都來了,連連将頭上的官帽扶正,坐直了身子,小眼睛笑得只剩一條縫。

“不知江公子來我們這小縣衙是做什麽呢?”知縣大人斟酌着開了口。

“老人家在門前申冤,而你們卻驅趕老婦,你們這是在給聖上抹黑,可知錯?”江夜扶着老人在座椅上坐下,随後怒目而視這個無為的狗官。

“這,這。。。”知縣大人鬓角開始冒汗,嘴唇蠕動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知縣旁邊有個瘦弱的男子倒是有膽氣,直視着江夜解釋道:“江公子息怒,近來确實是有些流民拿着假契,跪在門前鬧得人心惶惶,這位老婦是我們的疏忽。”

敢作敢當,坦坦蕩蕩,這人倒是讓江夜有些意外,也不再施壓,細細地問起清水縣目前的情況。

夜色将近,江夜才與這人談完,旁邊的知縣大氣都不敢粗喘,而這人卻能侃侃而談,毫不怯懦,江夜很是欣賞。

離開時,雖是疲憊,但也有遇見相投之人的興奮,正長腿一跨,想着跟吳清分享時,腳步突然一僵,放緩下來。擡頭看見那間再也沒有亮起的屋子,竟再難向前一步,飛揚的眉眼逐漸淡下,壓抑着的疲憊鋪天蓋地地湧過來。

江夜站在門口,漆黑的夜色照着他神色不明,一半的臉隐藏在黑色中,涼涼的清風中,顯得背影格外孤單。

“唉。”老管家默默嘆氣,這半年了,公子忘我地處理事務,日日燭火長明,他這麽幹不就是為了能不再想夫人早已離開江府的現實麽。夫人離府後,公子就再無可以稍稍軟弱的地方了。

老管家緩緩地走上去,将披風披在江夜身上。剛一披上,江夜猛然轉頭,眼裏有着讓人難以忽視的驚喜,像是藏了綻放在夜間的煙花,可瞬間那點火花就消失了。原來,她不會回來了。

他突然想進她房間看看,這半年,他像一條被擰着的鋼絲,從來不敢放松一瞬,就怕一放松,他的腦海裏就回想起她笑得,失落的,興奮的種種模樣。

他也不敢再踏進她的房間,怕進去了就更出不來了。

可是不管他怎麽努力,就是忘不掉那抹身影。

進到屋內,見着她曾待過的地方。江夜黑眸中閃現像孩子一樣的茫然,低喃:“李叔,你說我該做什麽才能找回她呢。”

老管家看着公子的眼中露出深深的寂寞與無助,蒼老卻清晰地說道:“公子,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真心,唯有真心才能解開。”

“真心?”江夜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什麽都沒聽懂,真心究竟是什麽?

正當他神色迷茫之時,突然瞧見床腳下有一抹藍色,好奇所致,打起些精神撿起了這個藍色的東西。

拍拍上面落的灰塵,居然上面寫着《劍氣心法》,他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再細看,這不是他的幻覺。

江夜:?!為什麽他一向賢惠溫順的夫人房裏會有這種東西

書角有些折痕,看得出它的主人經常翻開它。江夜的好奇心越來越大,翻開它細細看其中內容。

每一個心法都非現在俗世上賣的秘訣可比,看得出應是一個武林老者留下的。那吳清為何又會有呢?

終于在幾個較難習得的心法旁的一側留白裏發現了一串小字,明顯是出自女兒家,想必就是吳清寫的。

可這字怎麽莫名有些熟悉呢?

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他好像在什麽地方看到過這樣的字。江夜手指抵着額頭細細思索,突然想到了那些信。

他急急地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內,打開右側暗格裏那整整齊齊疊好的信件 ,一封封取出,在燭光下認真地看着。

他的表情透着幾絲凝重,不詳的感覺越來越濃。

許久未開封的信件角邊有些泛黃,看得出時間久遠,可是那信件上的字句卻充滿着少年郎的甜蜜。

“莺兒,今日我被兄長表揚了,他說我此事做得甚好,下一趟我可能得去蘇州了,到時我給你講講蘇州美景。”

“見字如晤,上回去的那宮宴真無聊,那些人叽叽喳喳的,好沒意思,還不如與你多寫些東西來得自在。”

。。。。

這些一樁樁一件件小事,每每他寫後,對面的那小姑娘總是能與他共享快樂,消解煩惱。

兩人就像無話不談的好友,談天論地,可他唯獨不知這個小姑娘叫什麽。

他一直心下難耐,總想知道對方是誰。

直至那一年七夕前夜,他紅着臉,趴在桌上糾結來糾結去,筆落下又劃掉,廢了十幾張紙後最終寫下了邀約。

---七夕那日,他想約她在那南邊溪水橋頭見,她若願與他相見,就穿着粉色襦裙在橋頭等他,他必不會讓她久等。

寫完後,少年的臉上燒得如火,都不敢再看那封信一眼,潋滟的黑眸閃閃躲躲像偷偷摸摸做了什麽事一般,但其中的興奮又是藏不住的。心砰砰直跳。他當晚就做了個夢,她正如初生的驕陽一般生動地站在橋頭,含着笑向他奔來。

第二日清晨,他的褲子就濕了一塊,他羞紅着臉,卻有着少年郎的朝氣,出門前還特意洗浴一番,換上新裝,連兄長都笑他是不是要去見哪家小女郎。

七夕那日,街道上人群湧湧,總能看到一些互生情愫的人站在一塊,女郎低頭提帕笑,男兒臉紅繞她轉,都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樣。

江夜心情更佳,他在想,見了面後她會不會也像那些女子一般嬌羞,若是,若是他說讓她當她的妻,會不會嫌他浪蕩輕浮。。。

想着想着就比原來約好的時候早了一時辰就到了。他來回走動,眼裏是藏不住的期待。

他也忘了他在那等了多久,等到周圍人漸漸少了。橋的那頭才出現了一個粉衣女子。

見到那粉色衣裙的那刻,若有人在旁,就會驚嘆,世間竟然有眉眼如此好看的男子。他的眼睛裏藏着笑意,仿若星辰都鑲嵌其中。

粉衣女子像是憤恨一般轉過頭跟丫鬟咒罵着什麽,臉上表情甚是不快。直至看到江夜,像是變臉一般又淺笑淡然。

當時的他只覺得露出的憤恨表情可能是他看錯了眼,而後那細微的變臉,總讓他覺得哪裏不太對。

不過他還是興奮地招手,問着她是莺兒嗎。

那女子羞澀地低下頭,若有若無地點了一下,頓時江夜心中莫大的歡欣,原來這就是他的莺兒,原來她是這副模樣。

他也紅着臉,不自然地為她介紹七夕路上的一路玩意,女子也時時低頭笑着,雖然與他之前想象的莺兒不太一樣,但終于相見的喜悅沖淡了這些。最後他不自在地繞頭,略顯唐突地問道:“莺兒,你可心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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