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願意和不願意(捉蟲)
太子殿下說的格外嚴肅,折烏立馬乖乖的過去,瞪大雙眼,站的直直的,努力繃緊小臉,歡喜卻壓抑住嘴角,“殿下——”
殿下終于要吩咐她去幹活了麽?她能給殿下做事情了麽?
啊,從今往後,對于殿下,她也是個有用之人了。
折烏悄悄的将背挺的更直了。
她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我要為殿下出生入死”的話,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可靠,穩重。
太子殿下就有些……歡喜。
他喜歡她滿心滿眼裏看他的模樣。他的刀,就該這般屬于他。
但太子殿下自認為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他做不出将刀藏起來的事情。他有自己的傲氣。
他“漫不經心”的走過她的身邊,“漫不經心”的問:“你記得沒被你養父母撿到之前的事情嗎?”
折烏老實的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太子殿下看着她,低沉着聲音開口:“你可想他們?”
折烏就低下了頭,她想了想,道:“小時候,只有在被養父母打罵的時候才會想,長大了之後,就不想了。”
小時候被打的狠了,她還會幻想是不是因為不是親生的,所以才會被打,若自己有親生爹娘,是不是也會像弟弟那般受盡寵愛?但長大後,她就再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了。
她盡量給太子殿下解釋。
“因為村裏都是這般打罵女兒,好像打人都是常事,奴婢在其中,并不是被打的最厲害的,只是多做些活罷了。”,她嘆口氣,也是因為這般,她才一直沒反抗過,而是乖乖的受着。她根本沒有那個意識。
第一個敢做出反抗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那個敢于去學堂偷學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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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烏還記得她叫折梨,因為她家門口,正好種了一顆梨樹,父母見是個女兒,就随意的取了這個名字。而她的弟弟,卻叫折金寶。她曾經在山上跟折烏碰見了之後,會跟她道:“你得逃。”
折烏剛開始沒明白,後來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們這些姑娘家,不逃,都會慢慢的被賣掉。
她忍不住跟殿下說道:“因為隔壁出了一個秀才,跟鎮上的官老爺認識。大家都羨慕讀書人,村長說,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孩子們有書讀。”
但是這個“孩子”,不包括女娃娃。
她們被教導着,“你們的兄弟出息了,就能幫襯你們,以後在娘家,你們也能擡起頭來,夫家才不敢欺負你們。”
“對你們的兄弟好一點,以後他們才記得你們的恩情,才會幫你們。”
折烏深吸一口氣,“後來,村裏辦了私塾,很多人都去讀書,但是束脩很貴。一些人家交不起束脩,就開始想辦法。”
剛開始,是借,後來是賣糧食。
最後,開始賣人了。
“剛開始,是折梨姐姐被賣了,她父母惱了她不幹活總去偷着學字,所以才将她賣了,緊跟着就交了她弟弟的束脩。然後大家就好像發現了一筆能賺大錢的生意一樣,開始賣女兒了。”
不過頓了頓,又道:“也不是,其實奴婢後來想了想,那時候大家應該都開始想到賣女兒了,只是誰也沒開口,有了折梨姐姐的事情後,立馬就約了人販子。”
她神情頗為沮喪,“殿下,其實,當初我沒被賣掉的時候,還挺對養父母感恩的。”
當時就有那麽蠢。
太子殿下卻指出,“他們不過是看你好用罷了,賣了不如留下賺錢。”
折烏的頭就低了一分。
太子殿下繼續道:“況且,你最後,還是被賣了。”
折烏的頭就繼續低了一分。
她看起來可憐極了,可太子殿下卻知道,她不是因為自己被賣掉而傷心,而是因為自己有實力卻被賣掉而傷心。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笨。
太子殿下就走過去,第一次,主動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擡起頭來。”
折烏瞬間聽從命令擡頭。
不過她擡起頭來,太子殿下卻不知道說什麽了,他本來要跟她說的事情,也不是什麽賣女兒。
他默了默,這才道:“孤可以幫你将養父母殺了。”
殺……殺了?
折烏懵懵的,她第一次聽見太子殿下說這般兇殘的話。
太子殿下冷冷的,“他們對你不好,孤可以幫你。”
折烏的心就莫名的軟乎起來,“殿下,不用的,殺了他們,奴婢不會高興的。就這般挺好,他們一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沒了奴婢,又是天幹地旱,不會活的很好的。”
原來她心中想的明白。
太子殿下就走了幾步,在廊下坐下來,“那孤要是跟你說,找到了你親生父母呢?”
親生父母啊——
折烏不敢想象!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找到親生父母。
太子殿下見狀,冷哼一聲,“你想去認下他們嗎?”
折烏便迷茫起來。
太子殿下手指一下一下的又開始敲起來了。良久,他才聽見人問,“殿下——那你有查到,奴婢當年,當年是被扔下的,還是走失了的?”
力大無窮的姑娘就這麽膽怯起來,“殿下——奴婢,是不是又是多出來,才被丢下的?”
太子殿下的氣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也頓了頓,才道:“是遺失。”
不是丢棄。
折烏繃着的那口氣才送下來,她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殿下,那奴婢的家人,是什麽樣的啊?”
太子殿下剛消失的氣,又提了起來。
他将折家夫人當年遭遇狼群的事情說了一遍,“就是這般,估計以為你死了。”
折烏還有些高興,“那奴婢,是不是就算沒被丢下?”
怎麽盡糾結這個!怎麽突然就又蠢笨了!他想開口說一句:說不得你阿娘在你跟你弟弟之間選擇将你丢給了狼群,這才逃生,可他卻終究只轉了個身,淡淡的道了句,“是,你沒有被丢下。”
折烏就歡喜極了,好像壓在她心中多年的大石頭終于着了地:“殿下,多謝您,奴婢會繼續報答你的。”
太子殿下輕輕的嗯了聲,等了等,都沒等到她繼續說話,終于耐不住,問道:“為何……不提回折家的事情?”
回家——
折烏笨笨的啊了一句。
為什麽要回家啊?
她看向殿下,“可是……她們已經認為我死了啊。”
真是個傻姑娘。
太子殿下就又莫名的心軟起來,站在那邊,頭一次,主動說起這些瑣碎的東西來,即便聲音依舊清冷,可卻帶着些煙火氣:“你不是喜歡讀書嗎?只要被認回去,你就可以去靈山書院讀書了。”
可以讀書!
她眼睛亮起來,但瞬間又迷茫的搖了搖頭。
她停下不說話了,好像在思考什麽生死問題,眼中布滿雲霧,缭繞不散。
太子殿下也不催她,站在她的身邊,一起被風吹起衣袂,在風中相逢,布料傳出沙沙的聲音,又落下。
良久,折烏的聲音才從風中響起。
“殿下……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即便是親生的,也不再熟悉。奴婢,回不去的。”
她低着頭道:“聽您說,定北侯家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夫妻恩愛……且奴婢被狼叼走的事情,他們修飾改成了早夭,許是覺得,覺得這事情不體面。”
“這般的人家,女兒定然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若是奴婢回去了,說不得會被嫌棄,奴婢見了她們,也會自卑的。”
她實誠的說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殿下,奴婢好不容易才擡起頭來,奴婢不想再低下去了。先低下去一寸,就會再低下去三尺。”
她說完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太子殿下卻突然對她的養父母生起氣來。
——到底是多磋磨她,才能讓一個人,在這般年紀,想的這般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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