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煲仔飯
于路對炒胡蘿蔔絲念念不忘,晚上做夢都夢見自己炒出了美味絕倫的胡蘿蔔絲來,連最不喜歡吃胡蘿蔔的于冰吃了嚷嚷着還要吃。
第二天早上做早飯的時候,他就讓阿海教他炒胡蘿蔔絲。于路雖然也算個廚師,但是做菜的機會卻少,除了自家的家常菜,還真沒機會做菜,所以他的刀工非常一般,切出來的胡蘿蔔厚薄不勻。
阿海看不過眼,走過去,從他手裏拿過刀,示範給他看:“刀這麽拿着才穩。”
于路換過來試一下。阿海說:“別動。”然後伸出手去,拿着于路的手指矯正了一下他的動作,“這樣試試。”
于路只覺得有一股電流從阿海的手指頭刺啦啦地傳到了自己心髒上,然後感覺頭皮都麻了一下,他差點沒把刀子扔掉:“你手上怎麽有電!”
阿海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沒吧。”
于路估摸着是靜電的作用,但他忘了,他的手是濕的,這種程度的濕是不可能産生靜電的。他專注地切蘿蔔,剛開始有點不适應,但确實是切菜的最好方法,這樣刀子才穩,多切了幾下,發現蘿蔔片果然均勻多了。
阿海的右手指下意識地撚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于路,眼神有些幽深。
于路切好菜,刷鍋放油,阿海說:“多放油,能沒過胡蘿蔔,用小火,等油到三成熱,再放進胡蘿蔔絲拉油。拉油時間為15秒。”
“什麽程度是三成熱?”于路不太善于區分這個。
“油熱了,但是沒到冒煙的程度。你先放油,我告訴你。拉油是為了去除胡蘿蔔裏的異味,油太燙,胡蘿蔔容易發黑,時間太短,味道沒去盡,時間太長,胡蘿蔔就不脆了。這個度要把握好。”阿海是個合格的老師,解釋得很詳細。
于路在阿海的指點下開始炸胡蘿蔔絲,盡管有大師指點,第一次做還是有點手忙腳亂,最後出鍋的時候,由于速度慢了點,胡蘿蔔沒有阿海做的那麽脆,不過已經有幾分那個味道了,于路覺得還比較滿意。
菜端上桌的時候,于冰撅着小嘴:“我不吃這個。”
于路夾了一根胡蘿蔔絲放到于冰嘴邊:“你嘗嘗,阿伯親自做的,味道跟平時不一樣。”
于冰呲牙吃了一根,點頭:“嗯,好吃。”主動動筷子去夾胡蘿蔔絲。
于路忙活了一早上,聽見侄兒這句話,頓時覺得值了,他朝阿海嘿嘿笑:“我也會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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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眼裏帶着一點笑意:“多做就好。”
“遵命,師父,我一定會努力的。”于路笑嘻嘻的。
阿海看着嬉皮笑臉的于路,覺得終于有點年輕人的活潑勁了。
阿海很快就列好了菜單,二十道菜,一半是家常菜,一半是難度比較大的名菜。他将菜單交給羅俊生,不出所料,羅俊生選中的都是難度比較大的菜,大約是覺得既是花大價錢學做菜,就一定要物有所值,學難度大的才合算。
阿海也沒把話跟他說開,家常菜雖然看着不值得學,但羅家開的是小酒樓,特別上檔次的菜人家還不願意來吃,賣得最多的還是家常菜,而且家常菜做起來最省事,賺錢也還是靠它。到時候羅俊生發現學了難度高的菜派不上太大用場,自然會要求學家常菜,他等着收學費好了。
阿海的教學時間為早上八點到十點半,之後就得各自去忙了。于路本打算去蹭課,但是阿海選的這個時間他趕不上,早上要買菜,還要洗菜串菜做準備工作,根本抽不出空來。而且阿海似乎也并不打算現在就教于路做菜,主要在出攤的時候指點他做小吃,于路的悟性很好,對火候和食物的特性掌握得非常快,小吃也做得有模有樣。
于路還是忍不住好奇心,他問阿海:“你現在教生哥做什麽菜?”
“雞茸海參。”
于路說:“聽起來很高級的樣子。”
阿海淡淡說:“一般般。”
于路仔細地打量着阿海臉上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家裏條件應該很不錯。”
阿海挑了一下眉:“何以見得?”
“你大概覺得魚翅燕窩也都是很普通的東西對不對?”
阿海說:“我原來肯定是個廚師無疑,魚翅燕窩對我來說,就是一種食材,任何食材,在廚師眼裏,都是可以吃的東西,沒有貴賤之分。”
于路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我也要能做個你這樣牛逼哄哄的廚師就好了。”
阿海看他一眼:“當然能。”
于路聽他這麽輕描淡寫的說,也覺得只要靠自己的努力,就沒什麽不能成的。
阿海打算做煲仔飯,并不僅僅是說說而已,拿到羅俊生交的第一筆學費,他就帶着于路過海采購設備去了,從煲仔爐到每一口砂鍋,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價錢貴一點不打緊,重要的是材料要好。
于路發現,大概每一個廚師對工具、容器和食材都有着盡善盡美的偏執,從阿海挑選砂鍋的态度就看出來了,每一口砂鍋,都要親手摸過,确保內層釉色均勻光滑才行。
買完鍋竈,阿海又去買絲苗米,還非要是今年出的晚稻絲苗米,不是就不要。這天下午,他們采購花了很多功夫,直至天快黑,他們才置辦好一切回島。
于路惦記着晚上能不能出攤做生意,那些生蚝還都沒處理,放到明天不知道會不會壞,還有客人,今天沒去擺攤,也沒打招呼,不知道會不會等着。
他們剛到碼頭,就聽見熟人說:“阿路你還在這裏,好多人都等着上你家吃蚝仔呢。”
于路笑着說:“去買東西了。一會兒就去。”說着将東西從渡輪上搬下來,裝上三輪車,拉回家,東西不少,光煲仔爐就買了倆,拉了兩車才拉完,忙完這些,又趕着去擺攤賣生蚝,別的東西可以不賣,但生蚝是鮮貨,必須盡快處理掉才行。
于路的三輪車出現在街頭的時候,正在吃東西的食客們都松了一口氣:“老板總算來了,還以為特意跑一趟要落空呢,走走,上他家吃燒烤去。”
于路和阿海将攤子麻利地支開來,這邊火還沒生起來,那邊客人就自動自發地占了座,很快就坐滿了。
于路和阿海分工合作,一個生火,一個調配料,直到火生起來,于路才抽空去挨桌點菜。他一邊記着菜單,一邊聽着客人的抱怨,不斷賠笑道歉:“對不住,對不住,人手不夠,忙不過來。我們下午買砂鍋去了,明天準備賣煲仔飯,阿海師傅親手烹饪,有空的話,還請明天過來捧場。”
“明天就有煲仔飯了?”旁邊桌的人豎起耳朵聽着于路和客人的對話。
于路點頭:“對,今天就去忙那個去了。全都是阿海師傅親自挑的砂鍋和米,絕對都是最好的,味道好不好,明天大家嘗嘗就知道了。”
“那我明天一定過來吃。”
“老板,你又在誘惑人了,我本來打算今天吃了你家的燒烤,明天早上就回去的,難道我又要多留半天?”
“阿海師傅出品,絕對是信得過的,這麽好的機會,一定要先嘗為快啊。”
于路的小吃攤靠着口耳相傳,已經小有名氣了,很多人都慕名前來吃燒烤和蚝烙,現在人生活條件好了,吃飯不僅僅是為了果腹,更是為了滿足舌尖上的欲望,哪裏有美味,那些老饕們隔着十萬八千裏都能嗅得到,當然,這也多虧了便利的信息時代。來他們小攤吃燒烤的,就有很多來自縣裏和市裏的人,因為他們這算個旅游景點,來吃美味的時候順便還能玩,何樂而不為。
于家小攤要推出煲仔飯的消息一傳出去,就有很多于家美味擁趸者知道了,有不少人還打算專程趕過來吃第一頓煲仔飯。這個連于路都不知道。
當天忙完之後,于路和阿海回去開始忙活,忙着洗刷砂鍋,買了幾十口鍋子,都得洗刷幹淨。刷鍋的時候于路想到,以後刷鍋會是一個大工程,幾十口啊,這砂鍋跟一般的碗可不一樣,鍋底是會粘上鍋巴的,需要泡很久才刷得幹淨。自己這個老板,請了幫工,卻要淪為洗碗工了,還有比這更苦命的事麽,什麽時候才能請得起洗碗工呢。
自己是不是以後真能像阿海說的那樣,能開飯店,到時候就可以請洗碗工了吧,于路一邊刷鍋,一邊做着美夢。
第二天,阿海沒有給羅俊生上課,讓羅俊生自己練習。他這個老師學費貴、手藝高,脾氣也很大,不好伺候,他說今天不上課,羅俊生也不敢說什麽。本來做菜跟讀書不一樣,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只是這樣一來,學習進度就慢了。阿海也不着急,反正該着急的是羅俊生。
羅俊生也不是特別有天賦的廚師,做出來的東西只能得兩三分真傳,他覺得學着劃不來,但是不學更劃不來,炒菜水平不提高,就吸引不了客人。更郁悶的是,新學會的菜式推出去,很少有人點,究其原因,還是價錢太貴。小餐館賣五星級酒店的菜式,有幾個會吃呢?
羅俊生學了兩道高難度的菜,終于發現自己進入了誤區,便考慮着是不是要跟阿海學家常菜。他這邊猶豫的當兒,于路家的煲仔飯早就一炮走紅了。
阿海在廚藝上絕對是個天才,一個有水平的廚師,不僅僅表現在能夠做好滿漢全席,更重要的是能将最普通的家常飯菜做得齒頰留香,令人回味無窮。
阿海做的煲仔飯種類繁多,除了最常見的豉汁排骨、滑雞、臘味、黃鳝、牛肉等口味,他還搭配出了各種海鮮飯,香濃多汁的葷菜配上晶瑩滑潤的絲苗米飯,米飯吸足了湯汁,一顆顆晶瑩剔透,散發出誘人的光澤,在文火慢煎之下,鍋底烤出一層色澤金黃、脆爽可口的鍋巴,那是煲仔飯的精華所在。
一份小小的煲仔飯,集合了米飯的所有精髓,香、濃、軟、脆,再配上阿海親自熬制的老火靓湯,令最嘴刁的老饕們都無從挑剔,每份飯都被刮得幹幹淨淨,湯汁也喝得一滴不剩。
于路家本來是賣小吃,沒有主食,飯店的生意還不怎麽受影響,現在開始賣煲仔飯,味道好,價格便宜,幾乎所有人都願意上他家去吃煲仔飯,島上幾家飯店的生意就開始受到影響。就是他家的煲仔飯僧多粥少,不一定趕得上,因為煮飯需要時間。因此也帶動了燒烤和蚝烙生意,因為客人在等待的時候總不能幹等,得吃點別的什麽來打發時間吧。
生意真是前所未有的火爆,于路發現光靠自己和阿海兩個人忙不過來,不過收入也很可觀就是了,一份煲仔飯至少賣十二塊錢,就算一天賣出五十份,就有六七百塊的毛收入,再加上燒烤蚝烙的收入,每天的毛收入随便都能過千,一個月賺個上萬塊是件很輕松的事。于路深刻體悟到憑本事吃飯這句話的精髓,有本事的人真是去哪裏都不怕餓死啊。
只是賺錢也是需要代價的,他們整天都圍在竈臺前打轉,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勝在年輕,睡一覺又生龍活虎了,但時間一長,誰也吃不消。
阿海終于提意見了:“找個人來刷碗,我忙不過來。”現在于路這個老板幾乎徹底淪為刷碗工,剩下的事就只能阿海一個人忙活,他覺得于路去刷碗簡直浪費時間和精力!
于路看着阿海,呲牙笑:“好。”雖然有些不舍,于路還是從村裏請了個爽利的阿姨來幫忙刷碗,一個月給一千,少賺這一千,他可以學到比一千更多的東西。
于老板的飯店還沒開,就已經招上洗碗工了,日子真是越來越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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