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有人踢館
睡覺的時候,于路抱着他的棉被被胎放到阿海床上:“沒有被套,就這麽蓋吧。”
阿海倚在床頭拿着筆寫什麽,擡起頭來:“我的被子夠寬,蓋一床就夠了。”
于路搖頭:“那不行,阿冰有時候睡覺不老實,會影響你的。”
阿海看着他:“那他跟我睡一個被窩,你感冒,別再着涼了。”
“好。”于路想着自己還在感冒,正想将阿冰拜托給阿海照顧,叫他這麽說,趕緊答應了。
臨睡前,于路又吃了一次藥,鑽進被窩裏,覺得無比舒适:“阿冰半夜要起來撒尿的,他自己會醒,你給他開燈就好。”
阿海嗯了一聲:“知道了。睡吧。”
頭一碰着枕頭,于路只覺得眼皮分外沉,仿佛有千鈞重量挂在上頭,心裏卻不肯向周公投降,他閉着眼睛嘴裏咕哝:“你在寫什麽?”
阿海說:“酒席的菜單。”
于路想說點什麽,無奈意識已經模糊,說不出來了。
阿海寫了一會兒,看一眼已經熟睡的于路,伸手摸向他的額頭,額頭溫度已經不算高了。他的手并不馬上收回去,以手指輕撫着于路微皺的眉心,總有一天,要将這裏所有的痛苦撫平。
阿海将熟睡的于冰抱到外面,自己挨着于路那邊躺下,聽着他略顯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他的心上,他閉上眼睛,心裏盤算了一下,得盡快加快還債的速度才成,不能再讓他這麽勞累,長期這樣下去,自己也吃不消。
睡到半夜,于路覺得熱,便蹬了被子,床只有一米五寬,放兩床棉被還是有點擁擠的,一不小心就把被子給蹬床底下去了,不一會兒,又覺得冷,便到處扯被子蓋。
阿海睡得正香,突然發現一個有些涼意的身體貼近了自己,他倏然醒來,睜開眼,明白是怎麽回事,便抖開被子,将于路裹了進來,伸手摸了摸外邊,被子不見了,不由得啞然失笑,睡覺不老實的根本不是于冰嘛。
覺得有些冷的于路抱緊這個溫軟的暖爐,找個了舒服的位置,睡得很安逸。阿海将于冰摟得近一點,右手摟着大的,左手抱住小的,三個人緊緊貼着,擠在一個被窩裏,阿海只覺得胸膛裏脹鼓鼓的,有什麽東西叫嚣着要沖破出來,他忍不住用鼻尖蹭着身邊男人的額頭,突然明白一件事,這種感覺,叫做幸福。
第二天于路醒來,發現自己竟然睡在阿海的被窩裏,雙手還摟着他的腰,吓得猛地将手往回抽,背心不由得發熱起來,這是什麽狀況,他假裝咳了一聲,結果還真的咳了起來。阿海坐起來:“咳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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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路嘿嘿笑了一聲:“好像有點。我昨晚怎麽睡的,怎麽跑你被窩裏去了,我肯定把你當成阿冰了。我的被呢?”
阿海說:“被子掉了吧。趕緊穿衣服。”
于路探頭一看,被胎果然在地板上,他尴尬地嘿嘿笑了起來,穿上衣服,一只手伸了過來,落在他的額頭上,他僵了一下:“不燒了吧,我感覺好多了。”
阿海收回手,燒确實已經退了,不過很不幸的是,發燒轉化成了咳嗽,他皺着眉頭看着于路:“我去買菜。”
“我也去。”于路用手掩着嘴,咳了兩聲。
阿海說:“不用。上藥店買口罩,先去店裏。”說完轉身就走了。
于路看着阿海自己走了,也沒有非要跟着去,好吧,就享受一下病號的待遇吧。
于冰從被窩裏拱了出來:“阿伯,我們睡在阿海叔叔床上。”
“嗯,我們的床被你尿濕了,你忘了?”今天要去買被套才行,不能老擠在一張床上,雖然兩個男人睡一起關系不大,不過今天這情況讓他覺得太尴尬了。
“阿伯,我昨晚上醒來撒尿了,是阿海叔叔幫我開的燈,我自己去的,沒有害怕。”于冰仰着頭跟于路邀功。
于路昨晚上太疲乏了,又吃了藥,睡得很死,否則自己睡到阿海被窩裏怎麽會不知道,于冰起來撒尿,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他伸手摸摸于冰的腦袋:“真乖。”
于冰今天格外乖:“阿伯,今天我自己穿衣服。”
于路看着侄兒:“好,你自己來吧。”他穿上褲子下了床,再給于冰遞衣服,于冰果然一件件将衣服穿上了,于路替他将裏面的衣服拉整齊:“阿冰長大了。”這句稱贊把于冰給美死了。
洗漱完畢,于路帶着于冰到了店裏,阿海還沒有回來,他想叫張易偉或者趙曉陽去幫忙,但是想起阿海沒有手機,去了也不好找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要去買個手機才行。
于路問張易偉:“阿偉,我想買個手機,什麽手機好?”
張易偉湊過來:“老板,你終于想換手機了。我看你那個古董機都該進博物館了,早就該換了。”
于路說:“問你什麽手機好呢?”
張易偉說:“要買手機當然是啊。”
“多少錢?”
“新款的五千多……”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于路打斷了:“便宜點的,能上網那種,可以上、上微博的。”
張易偉看着于路:“老板,你打算買多少錢的?”
于路對現在的手機行情完全不了解:“不用太貴,能上網就可以,觸摸屏的。”
張易偉笑起來:“這個種類就多了,很多國産機、山寨機,幾百塊錢,也都能上網。”
“這麽便宜,那質量呢?”于路問。
張易偉說:“這都是看運氣,有的能用一兩年,有的用一兩個月就壞了。”
于路說:“買個國産的,正規牌子的,一兩千塊的。”
張易偉嘿嘿笑:“老板,店裏生意這麽好,你還這麽省錢,太說不過去了吧。”
于路擺擺手:“誰說我有錢了?我窮得要死,還欠着一屁股債呢。”
張易偉嗅到八卦,湊過去:“老板,你真欠了債?”
于路不理他:“你倒是給我推薦手機啊。”
張易偉說:“買個華為或者小米吧,這算是國産機裏比較好點的了,性價比也可以。”
“行,回頭你陪我去買一個吧。”于路覺得是該換手機了,自己的微博總不能老靠耗子幫忙打理,阿海也要個手機方便聯系。
于路為了給阿海減輕負擔,自己動手做了早飯,阿海回來之後,熱騰騰的三鮮粿條已經出鍋了。阿海看着戴着口罩的于路:“怎麽不等我來?”
于路擺手:“沒事,我已經好了,咳咳,我做的時候戴着口罩的,不會傳染給你們的。”
阿海看他一眼,轉身去提菜,幾個人幫忙将菜卸下來,阿海又騎車去拉了一趟,開業三天以來,店裏的生意波動不大,上座率總是滿座的,今天是第一天沒有優惠的日子,不知道生意會如何,不過他們還是備了跟往常差不多的菜。
吃了早飯,阿海給于路做了一道川貝冰糖雪梨:“止咳用的。”
于路說:“不用了吧,我還有感冒藥呢。”
“這是專治咳嗽用的。”阿海将雪梨放在于路面前,然後去忙了。
于路看着湯盅裏的雪梨,心裏有些暖洋洋的,又有些美滋滋的,不管川貝的味道如何,還是将雪梨一口氣吃了,其實并不難吃,反而甜絲絲的,想也知道,大廚經手的東西,哪有難吃的。
上午做準備工作的時候,阿海沒讓于路洗菜,只讓他切菜。他又給了張易偉和趙曉陽幾個蘿蔔,讓他們洗完菜後去練刀工。
張易偉壓低了聲音對于路說:“老板,海哥對你真夠好的,比我媽照顧我還細心。”
于路看他一眼:“你要是生病,他肯定也會給你開小竈。”
張易偉聳肩:“我哪有那麽好命,他才懶得管我呢。”
于路看了一眼正在切肉的阿海,心想自己和阿海的交情,張易偉肯定比不上,不過他對自己還真是挺好的,有這麽個堅實的後盾,還真叫人放心。
中午吃飯的人依舊不少,上座率還是百分百,還有人在外頭等着的,于路看着這喜人的景象,大松了口氣,只要有本領,還真是不愁沒客源啊。
一點半以後,客流高峰已經過了,廚房裏也沒那麽緊張了,于路和阿海說起一會兒出去買手機的事,一個阿姨拿着菜單進來了:“阿海,我碰到一個奇怪的客人,他點了兩個我們菜單上沒有的菜,問你會不會做。”
阿海問:“點的什麽菜?”
阿姨看着菜單看了一眼:“松子魚,魚羊鮮。我們店裏沒這個菜啊,阿海你會不會做?他們還說……”
她話還沒說完,張易偉從外面進來了,直接嚷嚷:“阿姆,剛才那桌客人點了什麽菜?”
于路聽着這話覺得蹊跷:“阿偉你認識那些客人?”
張易偉嘿嘿笑:“隔壁鴻運酒樓的老板和大廚。”
于路想起來,鴻運酒樓不就是他們家旁邊那家酒樓嗎,規模還不小,三層樓的:“你認識他們?”
張易偉嘿嘿笑:“我去過他們家吃飯,老板和廚師我都見過。”他去吃飯是假,去收保護費是真的。
于路知道當初李老板就是被鴻運給擠走的,他詫異道:“他們店裏生意不是很好嗎?怎麽這個時候有空來我們家吃飯?”心裏嘀咕,該不會又是來偷師的吧。
張易偉說:“肯定是我們店裏的生意太好,搶了他們的生意,他們沒客人了呗,便想來看看咱們的菜是不是真那麽好吃。”
阿姨終于逮着機會把剛才沒說的話說完:“客人還說了,要是不會做,咱們店就不配叫海霸王。”
阿海拿過菜單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老板,過來幫忙,有人來踢館了。”
于路笑着說:“還真是踢館的。”
阿姨說:“做不做?”
阿海說:“做,當然做。阿姆,幫我殺只雞。”
“好呢。”
于路湊過去看了一下,上面有白切雞,釀豆腐,松子魚和魚羊鮮,別的都還好,但是魚羊鮮于路根本就沒聽過:“這是哪裏的菜?”
“徽菜。你先幫我剁肉,做釀豆腐。阿偉,去幫我磨芝麻粉,用白芝麻。我來殺魚。”阿海撈了一條兩斤重的草魚,開始殺魚。
于路揀了一塊最好的五花肉,一邊剁肉一邊看阿海處理魚,松子魚也算是本地菜系,不過因為做法太複雜,費時費力,阿海沒有将它列入菜譜中。
阿海将鮮活的魚刮鱗去腮,剖去內髒,用布将魚身上的水分吸幹,切下魚頭,貼着魚脊骨和胸骨将整條魚肉批下來,然後用斜刀法将魚肉橫豎切成丁狀,但又不使肉脫離魚皮。切好魚,用黃酒、鹽等腌制入味,又開始挂糊。
于路一看這個過程,只覺得複雜無比,費時費力,難怪他不列入菜單中,要是有誰點了這麽一道菜,那頓飯估計也就只能做幾條這樣的魚了。
光這條魚,沒有半個小時下不來,阿海手腳麻利,中途還抽空将阿姨殺好的雞給蒸上了。
至于魚羊鮮,倒是沒松子魚那麽複雜,只是選料上非常講究,據說要鰓魚最好,但是他們這兒沒這個魚,只能用鲫魚代替。
這頓菜做好之後,已經是四十分鐘之後了。于路親自送菜上去,對方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還在跟服務員阿姨抱怨菜上得太慢。
于路端着松子魚,張易偉端着魚羊鮮,趙曉陽端着白切雞,阿姨端着釀豆腐依次上菜,菜一端出來,周圍還沒走的食客就都抽動起鼻子來:“做的什麽菜?太香了。”
“那金黃的是什麽,菜譜上沒見過啊。”有人說。
有老饕認得:“看着像松子魚,不過飯店的菜單上并沒有啊。”
于路将盤子放下:“讓二位久等了,不過湊巧都剛出鍋,可以趁熱吃,請慢用。”
這幾道菜費時各不相同,複雜程度自不必說,一般飯店基本不會講究同時出鍋,總是一道一道來,哪個先好先上哪個。于路說這話的時候,那個有點肥胖的大廚扯了嘴角冷笑一下,舉着筷子,似乎等着找碴。
大廚伸筷子的第一個是松子魚,他夾了一點魚肉放進嘴裏,然後半晌都沒說話。鴻運老板見他不說話,自己只好去夾菜,然後也出現了同樣的表情。大廚終于反應過來,開始去嘗別的菜。
不多時,于路就發現這兩個人如鬥敗的公雞一樣臉色灰敗,阿海從廚房裏出來了:“二位吃得還滿意嗎?”
兩個人都放了筷子不說話,阿海說:“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指教,我好及時改進。”
兩人還是不說話。阿海說:“想是不合二位口味了。不過菜已經做出來了,不吃也得給錢。”
張易偉在一旁小聲和趙曉陽嘀咕:“我日,這就不吃了,我們都沒嘗過好吧,真他媽浪費糧食。”
周圍的食客都有些詫異地看着這一桌,心想這怎麽回事,有心急的食客說:“喂,好吃不好吃你們說句話啊。”
鴻運老板終于開口了:“師傅的手藝果真名不虛傳。”
阿海冷冷地說:“過獎,我并沒有什麽名氣,名不見經傳的小飯店廚師而已。松子魚和魚羊鮮菜單上并沒有,算是給二位專門做的,還沒有定價,每道菜一百二十八,吃不完可打包。”
肥胖大廚倒吸了口涼氣,一道松子魚用兩斤的草魚,七塊五一斤,才十五塊錢,就算是費工多一些,賣上五六十塊,已經頂天了,結果他要翻一番。肥胖大廚說:“你們這店不厚道,漫天要價!草魚才七塊五一斤,兩斤重的魚你居然賣一百二十八,太宰人了!”
阿海冷笑一聲:“我家的菜明碼标價,有沒有漫天要價,各位顧客都很清楚明白。這二位老板一來就點名要我們菜單上沒有的菜,說做不出來,我這店就不配叫海霸王。可是二位點的全都是河鮮!我如今給二位做出來了,卻原來是你們吃不起。一百二十八一道菜,你去物價局告發,看他們會不會說我們擾亂市場秩序。”
食客們都明白過來,原來是有人踢館來了,有人不由得義憤填膺:“吃不起就別吃,裝什麽大爺,一百二十八塊錢一份,你不吃,我們吃!窮逼就別瞎逼逼。”
鴻運老板擦了一把汗,趕緊掏了錢包來付錢,大廚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于路說:“二位是不吃了?阿姆,去拿幾個飯盒,給二位打好包,浪費糧食是可恥的。”
送走踢館的,食客們嚷嚷起來:“老板,那松子魚也給我們做呗,別光賣給不識貨的人啊。”
阿海笑了一下:“這菜太費工夫,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得等以後我們店裏廚師人手夠了再做。”
“那老板趕緊招人啊。”有人說。
阿海看着于路:“你們問老板吧,要等他出師了才行。”
于路笑了起來,自己肩上擔負的負擔還不輕呢,得抓緊時間出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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