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買房

“阿陌。”言奶奶顫顫悠悠的走過來，張慧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兩人剛去了不遠處的公共廁所，這邊的房子沒有衛生間，張慧是不放心老人家，陪着她走一趟。

言陌見奶奶的臉色發白，不由自主的緊張，“奶奶，你怎麽了？”

當他聽說自家奶奶在外面暈倒，幸虧是張慧母女相救，立馬跳了起來，非拉着奶奶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

父母離異，父親再娶另組家庭，母親出國，他就是一個多餘的，沒有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從小跟着奶奶生活。

可以說，奶奶是他最重要的親人。

言奶奶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了半天才說服了言陌，只是中暑而已，擦了風油精，刮了痧，人已經緩過來了。

“這是張姨，和她的女兒花漾，是她們母女救了我，她們都是好人。”

她非常感激這對母女，萍水相逢，不怕麻煩的伸出援手，否則後果難料。

言陌的神情一僵，尴尬莫名。

花漾大大方方的笑道，“已經認識啦，言陌同學。”

她沒有說破兩人的沖突，像沒有發生過不快，笑容平和。

又不是什麽大矛盾，怼人她也沒有輸。

言陌暗松了一口氣，翻出一包水果糖硬塞進她手裏，算是謝禮，就是啥都不說，嘴巴閉的緊緊的。

看着少年微紅的耳根，花漾抿嘴微笑，外表像刺猬，內心挺柔軟。

忽然，她聽到隔壁有動靜，好像在說什麽房子，好奇的看過去，一雙眼睛又黑又亮。

言陌像是查覺出她的心思，輕聲說道，“隔壁要賣房子，”

花漾心裏一動，“可以賣？”

據她所知，這個時候都是單位分房，産權不是私人的。

“私人的，為什麽不能賣？”可能是想彌補，傲嬌的言陌主動介紹這條巷子的房子有些是自家的，大半是單位福利房。

隔壁的房子是祖先傳下來的，但産權人比較多，誰都想分一杯羹，整天吵鬧不休，索性就打算賣了房平分。

花漾的眼睛閃閃發亮，要是在縣城有這麽一個房子就好了，下面做點小生意，上面住人，這地段不是最熱鬧的中心，但也不是很偏僻。

張慧走了過來，“小漾，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晚上都不好趕路。”

“等一下嘛。”花漾拉着張慧的手，軟軟的撒嬌，“媽，再玩一會兒。”

張慧挺着急的，這坐車回去就要二小時，走路回村子裏也要一個多小時，這都幾點了？

“小漾，別鬧了，下次再陪你過來……”

花漾眨巴着眼睛，“媽，我們還沒有去一中看看呢。”

“一中？”言奶奶笑眯眯的指了指後面，“就在背面啊，走幾分鐘就到。”

花漾精神一震，趕緊噠噠的跑出去，走出鐘樓巷口就是一條很寬的水泥路，一頭通往一中，一頭通往大道。

這條水泥路将鐘樓巷隔成南北兩段，長長的，看不到底。

站在巷口能看到一中的大門，此時校門口無人進出，一個保安坐在門房磕睡。

無數念頭在她腦海閃過，眼睛越來越閃亮。

一行人走了過來，“這破房子哪值二千塊啊？這家人家獅子大開口，太過份了，真以為錢是大風刮來的？”

是剛才看房子的人，打頭的男人像是知識分子，其他男女都像是農民，看長相應該是一家人。

“行了，我們再看下一家吧，回頭再說。”

“這地段還可以，靠着一中，孩子讀書方便，上下兩層加起來有40個平方，夠一大家子住了，就是貴。”

在這個年代，買一輛自行車都要攢幾年，更不說別的。

“就是啊，二千塊能在鄉下建一幢很大很大的樓房，能買十輛自行車呢。”

一行人巴拉巴拉的從花漾身邊經過，花漾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她站了一會兒，打定了主意，又走了回去。

她沒有回言家，而是去了隔壁，一對夫妻正哀聲嘆氣，這年頭找個好下家也難。

二千塊不是小數目，但五家人家分一分，也沒有幾個錢。

“叔叔阿姨，你們好，這是要買房子嗎？我能看一下樓上嗎？”

站在家門口的言陌神色一動，看了過來。

戶主有些懵逼，  “啊？什麽？難道你想買房子？你這麽小……”

她實在太小了，比自家孩子還小呢。

花漾對這套房子志在必得，機會一縱而過，要抓住。“我考上一中了，我家裏人不放心想陪讀，正在找房子，這裏離的近，方便我吃飯。”

她輕聲細語，眉眼彎彎，笑起來很可愛，很有禮貌，戶主不讨厭她。

張慧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小漾。”

買什麽房子啊？家裏有兩間房子也夠住了，小漾是女孩子，将來是嫁出去的，還怕沒有房子住嗎？

花漾一個眼神掃過去，張慧下意識的閉嘴，在鋼廠做生意時全是花漾主導，凡事她作主，張慧只是一個幹活的工具人。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花漾證明了自己的賺錢能力，就有了說話權。

張慧已經習慣了聽女兒的，也懂了一個道理，有什麽話不要當着外人的面說。

見一個小姑娘一個眼神就能讓當媽的閉嘴，戶主覺得很有趣，也來了興致。“你能作主？”

花漾穿着打補丁的衣服，但神色坦然，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非常的自信。“我是家裏的獨女，我爸最疼我。”

她沒有多餘的話，但房主聽明白了，獨女就意味着所有的資源都落到她頭上，有一定的話語權。

張慧雖然為難，但在花漾的眼神攻擊下，只能默認。

戶主越發覺得這對母女有意思，“那行，随便看吧。”

一樓有一個竈臺，一張吃飯的桌子，一個小床，還有各種雜物，塞的滿滿當當。二樓隔成兩小間，全是睡房，空間很小，光線也很暗，但有一扇窗子。

現在就這條件，花漾也不能求有多好，戶主開價二千，她沒有還價，但提了一個要求，分期付款，先付一半，一個月後再付一半。

戶主開始是拒絕的，但架不住花漾能說會道，每一句話都蠱惑人心，并表示會付一個月的利息。

戶主老婆先動搖了，夫妻倆商量了半天，說要跟兄弟姐妹商量。

花漾笑眯眯的點頭，應該的，但希望早點做決定，來一趟縣城不容易。

整個過程，張慧都在沖花漾使眼色，但花漾沒有接。

這麽好的機會為什麽要錯過？現在兩千塊，以後能翻十倍二十倍，再說了，這位置做生意正好。

張慧再也忍不住了，将女兒拉到一邊說悄悄話，“小漾，你別胡來，二千塊，不是二塊，再說了，買房子不是小事，我還沒有跟你爸商量過。”

這樣的大件，她做不了主。

花漾花自己的錢買房子，又不是沖家長要錢，一點都不心虛。

“商量什麽？機會來了就要抓住，媽，你擔心什麽？下個月底就能賺到二千，我能賺到第一個兩千，就能賺到第二個，第三個、”

“可是……”張慧是小農思想，小富即安，不敢豁出去賭，有了錢就想存起來。

花漾換了一個角度說事，“這事先別跟爸說，買到手了再說，這種好事不是天天都有的，錯過了我會後悔。媽，兩個月的辛苦換一套縣城的房子，不值嗎？”

值，當然值，張慧下意識的點頭。

花漾見她神色松動，嘴角微勾，“我已經想好了，房子拿下來後樓上住人，樓下我們就開一家店，賣吃的，不用出房租，賺多賺少都是自己的，沒有壓力，就是辛苦些。”

“我不怕辛苦，但心裏慌，你爸是生氣的。”張慧習慣了事事聽老公的，老公不在，就聽女兒的，自己沒啥主見。

花漾根本沒将小事放在心上，她爸是最好對付的。

“到時哭一哭就完了，房子落在你名下，爸要是生氣，就讓他一個人留在鄉下種地，我跟你一起開店。”

張慧心中升起一絲詭異的快樂，嗯，這樣好像也行？！

不行也得行，她拿女兒一點辦法都沒有，年紀不大，但主意特別正。

最後，房主一大家子都同意了，言奶奶住在這裏幾十年，算是地頭蛇，認識的人很多，她也認識房管所的人，很熱心的站出來幫忙，帶着他們先去郵局将錢取了，又趕在房管所下班之前辦手續。

有熟人自然好辦事，很快将手續辦了下來。

用一千塊和一張一千的欠條，換來了房産證明，房産落在張慧名下，她開始是不肯的，她這又不是一家之主，但扭不過女兒的堅持。

但，不知怎麽的，接過薄薄的證明紙，她多了一絲莫名的底氣，心底有一股陌生的熱流翻滾，眼睛紅紅的。

花漾是看不上這點東西的，但能讓她媽立起來，心裏有所依靠。

女人為什麽沒有家庭地位？因為，在娘家是潑出去的水，但婆家就算生了孩子，也是外人。她們一輩子都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男人能繼承房子田地，但女人不行，她們沒有這個資格，所以只能依附着男人而活。

所以，女人們不會輕易離婚，回不了娘家，無處可去。

如今，張慧有了房子，就等于有了退路。

按照協議，款結清就搬走，所以，花漾還不能接收房子。

去了一樁心事，花漾笑眯眯的跑去攤子買芝麻酥餅，巷子裏就有賣酥餅的，外脆裏酥，烤的金黃，灑上幾許黑芝麻，咬一口酥皮直掉。

她買了八個，給她媽兩個，言家祖孫分了四個，嘴巴還很甜，一口一聲言奶奶，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遠親不如近鄰，以後還要請多關照。

她把言奶奶哄的眉開眼笑，“阿慧啊，你生了一個好女兒，有了她，你下輩子就不愁了。”

聰明伶俐，又孝順，做事雷厲風行，果決又堅定，是個幹大事的。

都說三歲看老，她就覺得花漾以後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張慧心中高興，但嘴上還謙虛道， “別的都好，就是膽子太大，不聽勸。”

花漾買到房子心情很好，吃着香噴噴的酥餅，笑的像個天真的孩子，“愛拼才會贏。”

言陌雖然一言不發，但全程都陪着奶奶，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裏。

此時看着吃的開開心心的花漾，滿眼的好奇，真是一個奇怪又矛盾的小姑娘，比大人還獨立強勢。

花漾看了過來，“幹什麽一直盯着我呀？”

言陌也不怵，來了一句，“你是黑芝麻小湯圓。”

花漾：……被內涵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就是小農思想，十幾年前明明有錢買房子，那時多便宜啊，我家鄰居都買了，就我家沒買，說自家宅基地農民房夠大，夠住了。說白了就是沒有大格局。